得到這樣的答案,索理婭並不意外。
不如說,基尼奇願意認真考慮這件事,對她來說已經算是意外之喜了。
“太好了太好了,”索理婭故作輕鬆地回過身,蹦跳著後退幾步與基尼奇並行,“我還以為你會直接拒絕我呢。”
如果基尼奇拒絕,她都做好死纏爛打的準備了。
“因為就算我拒絕,你也不會放棄的吧,而且大概率會自顧自地展開行動。”
聲音平淡,但足夠讓索理婭的的身體一僵,差點一個踉蹌給自己摔個跟頭。
他是怎麼知道的!
見索理婭自己站穩了身形,基尼奇收回手,隻是盯著前方的路:“眼神太明顯了。而且在邀請我來宴會的時候,就已經有過一次了。”
——如果地麵有條縫就好了。
那樣她就能忽略自己剛才的驚訝,忘掉自己能成功邀請基尼奇就是因為她的不懈勸說,並且立刻消失在原地。
“......好好走路。”基尼奇無奈地出聲提醒。
兩人的身高差不多,從他的視角望去,隻能看到索理婭垂著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頰,即使勉強從縫隙中辨彆出她的眼神正在搜尋著什麼,也看不出更多細節了。
要是能把索理婭的頭發紮起來,他是不是就能看清她臉上的神情了。
一閃而過的念頭並沒有動搖他臉上的表情,隻是下一刻,基尼奇的呼吸就急促起來。
因為兩人的距離,被瞬間拉近了。
此刻的兩人正好走到一棵枝葉茂密的樹下,陰影暫時遮蔽了月光,眼神剛剛還一直粘在地麵的索理婭瞬間抬頭,快走一步攔在他麵前。
要不是基尼奇及時停下腳步,下一秒兩人就會直接撞在一起。
但即便他反應再快,他和索理婭的距離也比剛才近了不少。那張臉上的喜悅就這麼忽然在他眼前放大,甚至連還未消散的尷尬也一並展示。
太近了。
但是,這樣的話——就能看清她了。
基尼奇有些不適應這樣的距離,他有些僵硬地抱起手臂,試圖隔開兩人的距離:“還有什麼事?”
“沒什麼啊,就是忽然想到,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對於基尼奇的反應,索理婭有點摸不著頭腦。
她是什麼很可怕的人嗎?
“其實幾天前就想送給你的,但畢竟當時我可能看起來目的不明,想著那時送的話你可能不會收,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
禮物?基尼奇強迫自己挪開目光:“沒有必要。”
但聲音依舊傳來。下一刻,溫柔如同月色一般的光亮,將這不大的黑暗完全驅散。
那光亮的源頭,被一隻手托著送到他麵前。
不大的玻璃罩內,一盞蓮花狀的燈被固定在正中央,底下是剔透的水,而那光亮正是從蓮花中傳出。
“這是來自須彌的月蓮,開放的時候就會散發光芒,就像月亮一樣,特彆美麗。”
“你放心,雖然沒有你手裡那盞持續時間長,但這種燈我已經做很久了。而且我也特地向穆拉老師請教過,保證它能開很久。”
伴隨著索理婭的講解,那盞月亮被放在了他的手心。
基尼奇斂眸,仔細觀察著手中的月蓮。
雖然索理婭說得輕鬆,但想要讓花一直完整地保存在一種狀態,哪裡是什麼輕鬆的事。
稍微觀察一下就能發現,月蓮的每片花瓣都用藥物做過特殊處理,連蓮心也用了不同的藥物。
難怪他這段時間經常看到索理婭采集一些奇怪的藥物與植物,但是又不將那些東西用在之後的實驗上。
基尼奇有些不明白。
很漂亮,但是就算再怎麼美麗,它也隻是一盞隻能放在房間裡的工藝品。
“我知道,市麵上賣的燃素燈比它好太多,哪怕買最便宜的,能散發的光也要比它亮。”像是明白了他的疑惑,索理婭再次開口,“我隻是……想送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給你。”
“你會做很多委托,也去過很多地方,我能找到的東西,你大概率也全都見過。”
“想來想去,還是隻有來自其他國家的東西,才會顯得特彆一點。”
因為聖火的原因,納塔人很少離開自己的國家,即使出去,也會很快就回來。
就算納塔再怎麼大,幾年的時間,也夠他們走遍這些地方了。
對於基尼奇,她總想給他一點特彆的禮物。
基尼奇沒有再拒絕,隻是沉默地收起月蓮。
兩人離開樹木的陰影繼續向前,又向前走出一段後,基尼奇才忽然開口:“為什麼?”
為什麼想靠近他?
為什麼想成為他的朋友?
為什麼要特地準備禮物?
索理婭思索了一陣,才重新綻開笑容:“基尼奇,你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問你為什麼想成為英雄嗎?”
“我不想成為英雄,但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成為一名英雄。”
“父母這麼說,鄰居也這麼說,甚至我身邊的所有孩子都是這麼想,一定要成為一名偉大的英雄。”
“但這個目標太遙遠,太空泛,所以我反而失去了前進了動力。”
成為英雄能怎麼樣呢?她的重要之人已經離去,納塔也從來不缺她這一個想成為英雄的人。
況且,她想做的事,她想成為的人,從來都與書本中的英雄相差甚遠。這樣的她,要怎麼去長成英雄的模樣?
“直到那天,我聽到了你的回答。”
遮蓋她眼睛的葉子被撥開,她的目標清晰起來。原來即使最後的目的是成為英雄,也不妨礙她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人。
“我想,那時的我需要的,一定隻是有人能在背後推我一把。”
“不管你是有心還是無意,那個人就是你,這就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索理婭向他伸出手,金色的眼眸堅定,仿佛什麼都不能動搖她:“所以,我也想更多地了解你。”
……是這樣嗎。
基尼奇有些意外。
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並沒有想到,自己隨意的一句話,會成為索理婭繼續前進的動力。
但是,看著索理婭如今的目光,基尼奇的心跳似乎也加快了些。
能幫到其他人的感覺,似乎也不錯。
基尼奇將手搭在她手心:“那……多謝你的禮物。”
也許是心事說出口,或是禮物送出去的緣故,索理婭看起來很高興。她蹦跳著跑到前麵,去踢路上的小石頭。
基尼奇就跟在她身邊,聽著那些他從不曾了解過的事。
“我啊,沒什麼特彆大的誌向,之前當信使也隻是覺得時間比較自由,也能看到一些特彆的故事。”
“但是,如果戰爭真的能結束,我就可以離開納塔,去其他國家看看了吧?”
索理婭對其他國家的期盼,不僅來源於書中的景象,也來源於她以前遇到過的一個,神奇的精靈冒險家。
“你見過蒲公英嗎?是隻生長在蒙德的一種植物。在我曾經遇到過的一個冒險家的描述裡,這種植物毛茸茸的,隻要一陣風,它們就能像雪一樣忽然散開。”
“可我沒法見到。蒲公英太過脆弱,還沒出蒙德,路上的顛簸就讓它那團種子散了架。如果將它關在玻璃罩裡,種子又會因為無處紮根而死去。”
“啊,還有剛才提到的雪,雖然洛伊拍了照幫我帶回來過,但我也沒有真的見到過雪。”
索理婭抬起頭,現在已經快要到冬季,但即使真的進入深冬,納塔也不會下雪。
大概是火神庇佑,納塔向來溫暖,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季,索理婭也從來沒有見過下雪是什麼樣子。
即使索理婭隻和那位精靈冒險家待在一起十幾天,但從她口中,索理婭聽到的,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一年有四季的變化,夏季會熱到連雞蛋掉在地上都會瞬間變成煎蛋,冬季會冷到一杯水放在戶外都會自動結冰。
須彌有不同的學校,不用拘束於部族,人們可以自由選擇想學的科目;楓丹的神像有神奇的力量,借助它,人們可以下潛至深海,去探尋各種海底遺跡。
“我想去看看。”
沙漠,海底,或是最普通的一場雪。
那些隻存在於其他人描述中的,卻是真實發生在這顆星球上的那些景色。
看著索理婭一路踢著小石頭的身影,基尼奇忽然覺得,如果沒有戰爭,這樣悠閒的時光是不是就會這麼一直持續下去?
不用思考戰爭會對接下來的委托造成什麼影響,也不用殺掉那些本來溫和卻因為深淵而變得暴躁的龍,更不用不停地舉辦歸火聖夜巡禮,隻為抗擊深淵。
如果一直變強,強到能參加巡夜者戰爭的話,他是不是就能讓戰爭早點結束了?
林中忽然出現瑩瑩光亮。起初在半空中隻是一小點,而當它降落在基尼奇手心裡的時候,那光芒幾乎要壓過今晚的月色。
那是一枚羽毛狀的物品,是納塔人最熟悉不過的存在。
古名「回火」,就在這樣一個普通又不普通的夜晚,猝不及防地來到了他的手心。
對於自己獲得古名這件事,基尼奇並不感到意外,畢竟他一直在與代價打交道。
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為什麼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基尼奇原本以為,就算古名要來,也該是他徹底學會技能,成為一名合格的獵龍人,或是在他的某一次委托完美完成後。
單純的巧合嗎?
還是......因為他剛才的想法,並沒有真正考慮報酬?
陷入思考的基尼奇抬起頭,正撞上索理婭複雜又有些悲傷的神色。
見對方視線平靜,似乎早已做好準備,索理婭也隻得勉強扯開一抹笑。
“基尼奇,一定要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