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揚頭都要埋到杯子裡去了,還用舌頭舔了舔杯底,壓根沒聽到李瑾玉在說什麼。
李瑾玉見他不回答,伸手奪過他的杯子,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頭與自己對視。
“宋揚,你從哪裡來的?”
李瑾玉又問了一遍,還特意加重了每個字的音調,試圖用聲音來施壓讓宋揚說出實話。
但宋揚不吃這套,毫不留情地拍掉李瑾玉的手,李瑾玉吃痛一聲,收回手一看,手背瞬間就被拍紅了。
“真是越來越大膽。”
“我,宋揚,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他舉著自己的拳頭,不成形的拳頭晃來晃去,晃到李瑾玉麵前,要搶李瑾玉手裡的酒壺,但始終沒能碰到一點。
“你不是這裡的人。”
不是疑問,李瑾玉肯定的說。
“當然不是……我來自,自由、和諧、平……”宋揚越來越醉,眼皮耷拉著,昏昏欲睡。
李瑾玉不是很在乎這個答案,見他他吞吞吐吐還想把這句話說完,便忍不住用手托住他的下巴,把他的嘴合上。自己反而又問了一句:“你為什麼幫朕?又為什麼會知道未來的事情?”
酩酊大醉的宋揚想趴在桌上睡覺,但是腦袋被溫熱的手心托著,碰不到桌子讓他很沒有安全感。
宋揚幾次三番想拍掉李瑾玉貼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但都隻拍到自己的臉頰,摸都沒摸到李瑾玉的手背。幸虧太監不讓留指甲,不然臉蛋可能會被他自己抓出血絲來。
“回答我。”
“因為,小滿……小滿……我的……”
“你的什麼?”
“我的寶貝……”
李瑾玉的手鬆掉了,宋揚猝不及防,腦袋嘭地一聲撞到了桌上,讓他嗚呼出聲,眼淚嘩啦啦的流。
“好痛。”
“小滿是誰?”李瑾玉愣住了,他以為剛剛宋揚會對自己表露心跡,沒想到人壓根就、從沒有過這個想法。甚至,宋揚心裡還有彆人。
“你不是喜歡朕嗎?”
可惜宋揚徹底斷電,睡得呼呼作響,已經回答不了他的問題了。
翌日
宋揚感覺自己腦袋快炸了,頭疼得他忍不住揉了揉,這一揉不得了,他在自己的腦袋上摸到了一個包,輕輕一按就痛得他想罵人。
這包也太大了,他昨晚難道喝醉後摔倒了?還是磕到了門上?
宋揚小心翼翼揉著沒長包的地方,坐在床上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來。
他齜牙咧嘴又搖頭晃腦地出了自己的房間,反而被門口正要推門進來的人嚇了一跳。
是穀荔,他手上正端著一盆水要進來,看見宋揚連忙喊了一聲。
“宋哥。”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的宋揚忽然想起昨晚那道被下了瀉藥的魷魚須,他那口氣就哽在喉間,不上不下。
穀荔把那盆乾淨的溫水放在盆架上,一臉討好,“宋哥,我想著你也應該醒了,就給你打了盆水,水溫剛好,給你洗把臉。”
宋揚的目光掃過他,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昨晚揍我了?”
“啊?”穀荔撓撓頭說,“沒有啊,昨晚你喝醉了,我想送你回來睡覺,陛下還不肯,讓我把你同屋的蘇德喊醒去扛你回來的。”
穀荔沒想到宋揚和皇帝喝酒居然還敢喝醉,生怕他吃了瀉藥醉得起不來床,到時候把他自己屋裡的床糟蹋了,不僅沒讓皇帝厭棄他,還會讓自己被懷疑。
他是緊張了一晚上沒睡好,這不,一早趕緊就來看看宋揚怎麼樣了。
穀荔的目光越過他,往屋裡投去。
奇怪的是,不僅沒有拉肚子的痕跡,也沒有醉酒吐食物的汙穢之物。屋裡很乾淨,隻有宋揚身上散發出一股宿醉過的酒味,顯然昨晚醉過頭了,酒味在他身上彌留了一個晚上。
為了避免被宋揚懷疑,穀荔和往常一樣笑著喊他哥,還準備伺候他洗臉。
而宋揚心裡還在誇小皇帝聰明,穀荔這小子能給自己下藥,說不準單獨送自己回來時會乾啥,不讓穀荔送,就是保護了自己。
“不在這洗了,我去井邊衝一衝。”
雖然不能脫掉衣物衝洗,但是穿著衝一衝再回來換衣服也足夠了,畢竟晚點還要當差。
沒想到等他衝完澡回來,穀荔還在等他,跟著他進了屋裡,不說話也不出去。
宋揚不知道他到底想乾嘛,是來驗收昨晚給自己下瀉藥的成果?
“怎麼?想看我換衣服?”
宋揚的手捏著自己衣衫的排扣,說著解開了一顆扣子,穀荔連忙轉過頭去,臉微微紅了,往門外走了一步,還不忘幫他把門關上。
等宋揚換完衣服,穀荔還在門口。
宋揚都懶得理他了,眼見當班的時間快到了,一邊把亂翹的頭發撥順,一邊往乾清宮趕。
穀荔還黏上他了,小跑著跟他走,還問道,“宋哥,你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有啊,腦袋不知道被誰打了個包。”
“還有嗎?”
“還能有什麼?拉一晚上肚子嗎?”
這話一出,穀荔腳都邁不動了,整個人就像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生生停在了原地動彈不得,還沒說出口的話變成一股涼氣被他吸回身體裡。
而宋揚連頭都沒回。
戳破了又沒完全戳破,嚇一嚇穀荔才好,不然他膽大包天了弄點大動靜被處死,老國師還得再塞人進來,挺麻煩的。穀荔傻不愣登的,還勤快,要是換來一個有心計或者愛偷懶的,那才讓人頭疼呢。
勤政殿內
和往常一樣。
李瑾玉下了早朝,宋揚很自覺地紮起了馬步。
穿著繡了五爪金龍袍還頂著朝冠的李瑾玉回到勤政殿,就看到宋揚滿臉倦意,發梢微濕,還站在那紮馬步,雖然態度不端正,但好歹練了很久,現在他紮馬步的姿勢都很符合李瑾玉的要求。
但李瑾玉想起昨晚他親口說,為了他的寶貝小滿才幫自己的。
此刻看著他就覺得心裡堵得慌。
“過來替朕解衣裳。”
皇帝上早朝穿得一身華貴又厚重的衣服,宋揚依次給他解箭袖、披領,脫袍服,然後是朝冠……等身上剩下一件裡衣,李瑾玉又垂下頭讓他取下自己脖子上的珊瑚朝珠。
宋揚離他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宋揚的呼吸噴灑在自己的頭頂,帶著一股溫熱的氣息,李瑾玉的心沒由來地少跳了一下。
朝珠被放置到盒子裡,宋揚又取來輕便的常服,從左到右給他穿上,然後在自己身前站定,認真地扣上盤扣。
宋揚比李瑾玉矮半個頭,所以李瑾玉隻能看見宋揚那雙青蔥一般的手,還有那凝著水珠的發絲——大概是宿醉後身上殘留了味道,早上又匆匆衝了澡的緣故。
屋裡很靜,宋揚給他係腰帶時,腰帶上的玉珠相碰都敲擊出清脆的聲音,配合著宋揚的動作,李瑾玉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被撓了一撓,不知道哪裡發癢,又撓不著。
李瑾玉喉間微滾,製止了他的動作。
“行了,朕自己來。”
宋揚哦了一聲,要回去繼續紮馬步,李瑾玉喊住了他。
“不用紮了。”
話音剛落,就見宋揚的眼角眉梢都上揚著,喜悅之意溢於言表。
【太好了,那什麼鬼武功,我終於能開始練了吧!】
麵對宋揚的期待,李瑾玉開口卻是:“去禦膳房給朕叫份早膳。”
宋揚沒發覺有什麼異常,隻是心裡有點點失落,他還在心裡鄙視了自己。
【怎麼紮了那麼久的馬步不紮了以後我還不適應了?還期待著小皇帝繼續折磨我,這不是欠是什麼?】
殿外,穀荔正急得團團轉,在這個初秋的早晨,腦袋都冒著細汗。他怕宋揚進去告狀,心裡慌得很。沒想到宋揚出來後見到他還是一臉平靜,根本沒有穀荔預想中的洋洋得意模樣。
“宋哥,宋哥,我也是腦子一時糊塗,妄想取代你在陛下身邊的位置,不過昨天晚上那個量很小……宋哥,宋哥,你彆生我氣,你怎麼罰我都可以……”
雖然沒有明說,但宋揚的話已經表明他知道瀉藥的事情了。
穀荔就像蒼蠅一樣圍著宋揚轉,嘴裡還叨叨個不停,不知道多害怕自己什麼計劃都沒做就被掃地出宮,事情沒辦好就被趕出去,他和他的家人性命堪憂。
“滾回去當差。”宋揚受不了他一直貼著自己,“彆跟著我。”
話音剛落,就聽到殿內李瑾玉的聲音。
“穀荔,進來伺候。”
穀荔隻好戀戀不舍地目送宋揚離開,一步三回頭,活像一個送丈夫出門的小媳婦一樣。
禦膳房拿膳早已經不屬於宋揚的工作範圍了,難得乾一回,他剛踏進禦膳房裡,眼尖的小路子趕忙貼上來。
“宋哥哥,哎喲,怎麼勞煩您親自來給陛下叫膳了。”
他一邊說還一邊把自己能夠著的所有好吃的都遞給宋揚,什麼桂花糕、棗泥酥、肉包子一盤接一盤,小路子懷裡抱了個滿滿當當,他人還貼得近,油星子差點沾上宋揚的衣服上。
“去去去,爺自己看,彆弄臟了爺的衣服。”
“好嘞。”
宋揚給李瑾玉挑了白粥和鹹菜,肉餅和菜包子,自己回殿內的路上嘴裡還咬著一塊餅——小路子從禦膳房追到門口硬塞給他的。
吃完餅,宋揚還用懷裡的手帕仔仔細細擦了手,這才進去回稟皇上。
沒成想,殿內是穀荔在磨墨,站在那一看,宋揚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心裡湧上一股奇怪的不適感,就好像喜歡的玩具被媽媽拿去送人了一樣。
“陛下,禦膳房已經在準備了。”
他說完還站了一會兒,等著李瑾玉像往常一樣把穀荔喊到外麵候著,自己在殿內給小皇帝磨墨。
但沒成想,小皇帝嗯了一聲,說道:“你去外麵候著吧。”
穀荔也沒反應過來,放下墨塊就要行禮退出去,李瑾玉卻瞥了宋揚一眼,“你,出去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