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玉不是不知道葉臨急著把自己送回去,但是在飯菜裡下毒這件事到底讓他意外。
午膳全部擺在桌上,張路順雙手托著裝銀筷的盤子,正等李瑾玉動筷。
李瑾玉卻一動不動,原本準備享用午膳的他眸色卻越變越暗。
原因正是站在他另一側的宋揚。
係統:“警報,警報,菜裡有毒。”
【啊?我靠!菜裡有毒!?怎麼辦啊小皇帝要被毒死了!我的寶貝……】
在這麼危急的時刻,李瑾玉不知道為什麼,宋揚還想著他自己的寶物,大約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真是小沒良心的守財奴,什麼寶貝能有皇帝的命重要?
李瑾玉也腹誹著,手上沒有動作,心裡在猜測,張路順到底收了什麼好處,膽子居然大到給他下毒。
李瑾玉遲疑的時間越長,張路順就越害怕,手也跟著抖。他迅速將托盤放下,雙手背在身後,不敢讓皇帝看出端倪。
張路順不知道飯菜裡有什麼,南下前一夜,葉臨找了自己一趟,還給自己抬了一箱金燦燦的金子。當時張路順用眼神點了點金子,數額非常大。
葉臨想把自家親戚塞進禦膳房,和禦駕一塊南下。張路順覺得葉臨身居高位,做事當有分寸,以為和以前一樣收受賄賂安排宮人而已,沒多想。
而剛剛,張路順在傳膳時看見了葉臨的那位親戚也在送膳的隊伍裡,還偷偷給他塞了一張銀票。
雖然他心裡又不安,但到底收過一次賄賂了,這一次張路順也收了。
可是現在,他感覺事情可能不一般。因為皇帝遲遲沒有動筷,他感覺,皇帝在懷疑什麼。
“陛、陛下,需要奴才試試菜嗎?”張路順話都說不利索了,這在禦前可是大罪,但是李瑾玉沒有計較,點點頭,讓他試菜。
張路順每個菜都夾了一點,吃了一圈,放下自己嘗菜的筷子,這才將那雙嶄新的、雕了五爪金龍的金筷遞給皇帝。
“好吃嗎?”李瑾玉沒有動作,淡淡問道。
“回陛下,很好吃。”因為心情過於忐忑害怕,吃起東西分明味如嚼蠟的張路順撒起了謊。
“嗯。”李瑾玉自始至終沒有接筷子,反而揮揮手,“朕沒有胃口,全部賞你了。”
張路順登時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對上李瑾玉平靜的目光,愣是不敢求饒半句,隻能硬著頭皮謝陛下賞賜。
李瑾玉起身,用眼神望了望剛剛空出來的椅子,“你坐這,慢慢吃。”
“你——”李瑾玉指了指宋揚。
看這出戲看得正開心的宋揚:【啊?】
內心驚訝,但麵上極具太監基本素養的宋揚麵不改色,腦袋低垂,恭敬答道:“請陛下吩咐。”
李瑾玉收回頭,淡淡道,“你在這看著他吃完。”
“是,陛下。”
【哦豁,小皇帝不會早就知道菜裡有毒了吧?還讓人吃完也太壞了。不過這作繭自縛自食惡果害人終害己的戲好看,我愛看。】
宋揚用目光歡送李瑾玉出去,然後又默默看著張路順麵如菜色,扶著椅子的把手費勁站起身,又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
他用筷子夾了兩筷子菜,塞進嘴裡,整個人抖如糠篩。剛吞了兩口,就見他突然扶著肚子,腦袋砰一聲砸在桌上,險些將飯菜打翻。
宋揚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在演戲還是來真的。
直到他吐出一口鮮血,才顫著聲向宋揚求助,“救救我……叫太醫……”
張路順聲音有氣無力,他的小腹好似有一隻手在攪動一般,疼得他連喘氣都小心翼翼,葉臨不會在菜裡下毒了吧!?他怎麼敢的啊……
一時間,張路順覺得自己叫不叫太醫都死路一條,他以為自己在這件事裡什麼都不問,就可以輕輕鬆鬆摘出去。沒想到中毒的是他,皇上好像早就知道了,那擔罪的也是他……
宋揚還站在原地,和係統閒聊。
宋揚:小滿,我叫不叫太醫啊?
係統:額,出於人道主義,是該叫的。但咱們的任務是保護皇帝,應該讓他死!
宋揚:……哦。
宋揚到底不忍心,看張路順已經倒在地上了,忙跑出去讓人喊太醫。
正在隔壁屋子批閱奏折的李瑾玉也聽到他的叫喊,心道,這小太監還挺心善。
張路順還沒被追責,還是禦前大太監,所以太醫來得特彆快。
太醫搭脈一查,知道怎麼回事後,又去稟告了李瑾玉。
“啟稟陛下,張公公中的是青枯草的毒,此毒無色無味,使用後卻能讓人脾胃慢慢潰爛,直到再吃不進任何食物。張公公這輩子恐怕都隻能喝粥,不能再食用不好消化的食物了。”
“知道了。”
李瑾玉情緒沒有起伏,不甚在意地擺擺手,讓太醫下去。
正準備開藥保下張路順僅剩一點脾胃的太醫,思緒翻湧,到底什麼都沒敢問,磕了個頭退下了。
宋揚沒得到讓太醫開藥的吩咐,讓人把太醫送到門口。
送他出門的是孫平安,他見太醫在半路頓住,望了望天又歎了口氣。
孫平安問他怎麼了,太醫微微搖頭,“我隻是感覺,這天好似要變了。”
是嗎?孫平安也看了看天,要下雨了?他怎麼看不出來?
屋內。
躺在躺椅上的張路順拖著自己早就走不動的軀體,爬向門口,大聲哭喊著求李瑾玉救自己一命,聲淚俱下說自己錯了,有罪。
李瑾玉讓宋揚搬來椅子,自己坐在一個性命攸關的人麵前,慢悠悠開口,“什麼罪?”
宋揚恨不得自己也能搬個椅子坐下,然後再拿一包瓜子一邊磕一邊聽。
“奴才見錢眼開,為陛下受罪是應該的,隻是奴才家裡還有個老母親,她雙目失明,奴才死了她恐怕也活不久啊!”
【哦,這麼說他媽倒還是挺可憐的。】
李瑾玉冷哼一聲,“誰下的毒?”
“奴才不知,隻是早先葉尚書送了奴才一箱金子,讓奴才安排他的人進禦膳房,奴才以為他隻是想把親眷安排進宮裡而已。”
張路順連連給李瑾玉磕頭,“奴才一時被金錢迷了眼,求陛下救奴才一條狗命。”
李瑾玉讓宋揚把太醫喊回來,沒再看不停磕頭還吐血的張路順一眼。
李瑾玉讓太醫把張路順的命吊住,以後將還需要他出來指證葉臨,於是張路順被安排到一個狹小的屋子裡,軟禁起來,每天隻給一頓白粥。
第一天是宋揚給張路順送的粥,張路順腸胃都慢慢爛了,渾身沒有力氣,手根本抬不起來。他氣若遊絲,小聲央求宋揚,讓宋揚喂他喝粥。
宋揚本來上班就煩,還要給一個快死的叛徒太監送飯,就更氣了。
他把碗放在張路順腦袋邊,不耐煩道,“你愛喝不喝,我才不喂你。”
雖然皇帝說不能讓人死,但是張路順要是自己吃不下飯自己死掉了可不能怪他。
張路順是真的很怕死,轉過身來試圖抓住宋揚的衣擺,宋揚好險躲開了。
“宋揚,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不能見死不救……”
“是不薄。”皇帝給他吃了一個肘子,張路順就讓他刷了幾天的馬,還差點被馬蹄踹飛。他覺得自己沒有落進下石在白粥裡加點沙子泥土什麼的,都算是個大好人了。
張路順暗歎一聲,真是風水輪流轉,早知道自己真該與人為善,現在也不至於如此孤援無助。
“我京城的屋裡還有一萬兩金子,全部送給你,你隻要保證讓我喝到粥就可以了,行嗎?”
宋揚聽到金子先是不屑,隨即想到自己還沒出過宮玩過,金子或許可以吃點好吃的玩點好玩的。現在看張路順的臉色一天比一天慘白,怕是再不吃東西就要噶了,便點點頭同意了。
收了錢還能完成小皇帝交代的事,兩全其美。
但他才不肯喂。
宋揚出門找了根細竹子,把中間戳空,做成吸管,讓張路順吸粥。
張路順胃裡有東西,臉色都好看了不少,連連對宋揚道謝,還把吸管當成珍寶,偷偷藏在了枕頭底下。
忽然變成富翁的宋揚,第一次上班上得麵色紅潤,在皇帝旁邊當差都能眉開眼笑了。
【一萬兩金子,能乾嘛咧?不知道京城買一套房子多少錢?我再買點下人伺候我,再找個辦法出宮不當著太監了,直接在家裡一躺,爽死!】
李瑾玉手一頓,一萬兩金子?小太監哪有那麼多錢?難道葉臨也去賄賂他了?
【這張路順還怪夠意思的,讓他喝了一碗粥就送我一萬兩金子,這就是“一粥之恩”嗎?】
係統還在苦口婆心勸導宋揚彆做那買宅子退休的墮落行為。
李瑾玉眉毛一挑,拿過一本空白的奏折,在上麵寫下幾行字,然後甩給孫平安,“去,讓人傳給在京的官員,收到手諭即刻執行。”
“是。”
正幻想得出神的宋揚絲毫不知道李瑾玉寫了什麼,還在幻想著自己回京城後的沒好日子。
喋喋不休的腹語讓李瑾玉忍不住打斷他:“你不問問朕寫了什麼嗎?”
【說的什麼顛話,這是我能問的?】
“奴才不知。”
宋揚笑嗬嗬回話,李瑾玉還是第一次看他笑得這麼開心。
“張路順家裡還存有收受賄賂的臟銀,我讓人去抄了。”
【哦,就這……啊?誰家的?張路順?不是,那已經是我的了啊!狗皇帝你怎麼能說抄就抄啊?】
“陛、下,這事是不是……”宋揚還想為張路順說點什麼,被李瑾玉打斷。
“你敢為他求情?你是不是他同夥?”
“奴、奴才不敢……”
【(臟話)】
宋揚欲哭無淚,那一萬兩還沒到手已經飛了,這和中了彩票卻發現日期不對有什麼區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