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您的任務即將失敗。】
【警告!警告!】
【任務即將失敗……】
腦海中毫無情緒起伏的電子音響個不停。
染緋從困頓中睜開眼。
眼前暗紅一片。
她感覺自己正站在某處,脖頸和四肢僵硬沉重,動彈不得。
電子音聒噪的尾音還殘存在她腦中,好像在說什麼“任務失敗”的鬼話。
染緋知道自己可能穿書,隻是,沒想到剛一穿書,還沒開始行動,任務就要失敗?
她看了一本玄幻背景的小說,裡麵有個與她同名的女配,是反派身邊的花瓶寵妾。若是穿書,多半是穿到這個花瓶身上。
染緋定了定神。
她嘗試扭動脖子,還好,雖然酸澀費勁,但行動並沒有受限。她又抬了抬胳膊,收緊五指後放開,也能做到。
染緋微微低下頭,眼睛往底下瞄,果真瞧見了鮮紅的喜服裙擺,以及繡有錦簇花團的紅鞋麵。
她並沒有被束縛或被下藥。難以動彈,隻是因為滿身喜服和鳳冠太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眼前的昏暗中泛著紅,不過是因喜帕阻擋了她的視線。
染緋胳膊肘忽然被人握住,那人手上使勁,硬生生將她帶著轉了個方向。
“該上台階了。”那人壓低聲音告訴染緋。
公事公辦的語氣。
他會是誰?染緋透過喜帕縫隙,看不見那人的長相,隻能看見他同樣一身喜慶的紅色。
染緋站在原地沒動,身旁那人腳步於是也停下。
周圍靜得可怕,仿佛此時此地隻剩下他們兩人。
無邊寂靜中,係統再次出現。
【宿主,任務即將失敗,請您儘快采取行動。】
染緋在腦海中與係統對話,語氣不急不緩,甚至帶點笑意。
“失敗就失敗。”她說。
【!!!】
【宿主,萬萬不可!一旦本次任務失敗,您將會被抹殺。】
“抹殺?”染緋挑出它話裡的重點。
【這些細節我之後再告訴您,當務之急是避免任務失敗。經過模型預測分析,如果您現在完全配合神夜門的計劃,就有50%的概率能夠渡過危機。】
染緋噗嗤笑出了聲。
身旁那人的手仍舊停留在她胳膊肘上,聽到她突兀的笑聲,和係統同時發問:
“怎麼了?”
【怎麼了?】
純金鳳冠沉甸甸壓在腦袋上,染緋幅度極其輕微地擺了擺頭。
才50%的勝率,這個數字她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沒怎麼,”染緋緩慢地從男人掌中抽出胳膊,自然地將小臂搭上他的手臂,塗有蔻丹的纖細指尖恰好落在那人手背上,她語氣輕鬆,甚至稱得上輕快,“我們上去吧。”
指腹點在手背。
意料之外的肌膚相貼。
接觸的一瞬間,那人的手像是被針刺般迅速躲閃開,似是想起什麼,又在旁人未反應過來之時主動托起染緋的手,隔著他和她的兩層衣袖。
染緋安靜任由那人動作,仿佛溫順乖巧,喜帕下的眸色卻複雜深沉。
他躲開了她的觸碰。
就算隔著喜帕看不見,但也能猜想得到,在外人眼裡,他倆該是多麼天造地設、琴瑟和鳴的一對。
可實際如何,誰知道呢。
一級台階,兩級台階,三級……
染緋被那人帶著緩慢又鄭重地拾級而上。
在她腳下,是整塊光亮無瑕的白玉。用溫潤白玉做台階,奢侈至極。
係統要她配合神夜門的計劃。神夜門有什麼計劃?現在這樣慢悠悠上台階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嗎?
染緋邊走邊回憶書中劇情。
她穿書的時間節點應該在故事的開頭,與她同名同姓的那個染緋,待此儀式一結束,她神夜門門主的妾室這一名號就會傳遍天璿國。
書中對於神夜門這場筵席沒有過多描寫,隻是在男主與女主聊天的時候,簡單提過一句。
男主對女主說:“儀式倒是十分盛大,蘇輕辭應該很喜歡她。可那人終究不是良配。”
既然沒有過多描寫,那麼,這場儀式上或許不會出亂子。
“嗖——”
染緋剛推理完“不出亂子”的結論,便聽見箭矢破空的聲音從耳邊呼嘯而過,連喜帕也被疾風刮得飛起一角。
異象陡生。
原本毫無動靜的四周,像是忽然聽見了什麼號令,一下子熱鬨起來,放箭的放箭,拔刀的拔刀,靈力和武力你來我往地交鋒。
光是聽聲音,就讓人的心不由自主提到嗓子眼,仿佛眨眼間就會命喪於此。
染緋揪住喜帕被風刮起的一角,隨手扯下喜帕扔在台階上,先抬頭眺望前方,再提起拖地的厚重裙擺,轉過身往下察看。
周圍的環境終於完整呈現在她眼前。
唯二兩個渾身紅色的人站在純白玉石台階上,台階通往大殿正中央一處漂浮的靈台。大殿內金光璀璨,角落裡八根龍紋金柱聳立,共同托舉起雕刻有繁複圖案的天頂。
天頂之下,門窗緊閉。
染緋略一掃眼,發現有不少人正拿著自己的武器,肆意揮灑靈力,企圖破開門窗。
好不容易破開了,卻發現門外並非來時的道路,而是難尋源頭又無窮無儘的繚繞雲霧。
雲霧洶洶湧進殿內,數百張待客圓桌上擺放的香薰散發出白煙,雲霧與白煙融彙,不消片刻盈滿了下層空間。
如果染緋不是站在高處台階上,憑她這具從未修煉過的身體,早該什麼都看不見了。
混亂與嘈雜中,染緋聽見一聲清晰的咒罵。
“蘇輕辭你這下賤的東西,竟然以陣法對付我等賓客,這便是神夜門的待客之道嗎?”
小說裡,蘇輕辭出場時間不多,很少直接以身應戰。
他通常是提前布好陣法,戴著從未摘下過的半臉麵具,像一條陰毒的蛇隱藏在暗處,伺機而動,害男女主在他手上吃了不少啞巴虧。
相傳,神夜門門主乃世間最擅長陣法之人,他的陣法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濃厚的白霧裡又傳出一句話:“蘇輕辭,你先不仁,我們也無需再同你講什麼義氣。”
另一人號召:“諸位,今日我們都有同一個目標,大家便一起上吧。”
“衝——”
“殺了魔頭!”
哦,他們要殺了蘇輕辭。
染緋側頭看向身旁一身喜服搭配麵具的男人:“你不逃麼?”
男人不僅沒有逃跑的意思,麵具之下的雙眸甚至隱隱透出期待。
他沒有用語言回應染緋的問題。
修煉之人步伐極快,隻是一句話的功夫,就從底下躍到了他二人身前。
一個接一個飛起又落下,圍成一個圈,將染緋二人堵在中間,進退不得。
染緋抬手去拆腦袋上的鳳冠,同時還笑盈盈地勸滿麵怒氣的來者:“各位好漢稍候片刻。俗話說,禍不及家人,能否給小女子一些逃命的時間?”
鳳冠鬆動,染緋沒有絲毫猶豫,將滿是寶石珠玉、價值千金的鳳冠摘下,置於台階上。彎腰放鳳冠的時候,手摸到身側,不動聲色提前解開外袍係帶。
為首的男人將她上下打量一番,大喝一聲下了定論:
“長相妖冶,不似凡人,必是妖女,一起殺了。”
染緋恰好直起身,聞言難得一愣。
大哥,長得好看也是錯嗎?
什麼世道。
為首男人左右看看,使過眼色後,持劍率先上前一步。
染緋旁邊的喜服男子此刻仿佛呆住,身體僵直,且不說保護她了,他自己的性命都難保。
莫非真如小說裡寫的,“蘇輕辭”隻懂陣法,不會其他。
眼看為首男人淩厲的劍勢逼近眼前,染緋驟然脫下厚重寬大的喜袍,雙手使出吃奶的勁兒將其拋向空中。
鮮紅的布蓋住刀劍,也擋住那些人的視線。
就是這瞬間,染緋靠近喜服男子,抓起他的手腕,拽著人想要繼續往台階上麵跑。
拽了,沒拽動。
那就算了,染緋鬆開手,她自己先跑掉再說。可誰知跨了沒兩級,自打彆人攻上來就沒動作的喜服男子,卻伸手扯住她的裙擺。
染緋下意識回頭,疑惑的眼神正對上麵具下那雙意味不明的眼睛。
喜服男子與染緋對視一息,手上不見任何動作,可染緋就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道拉扯得向他方向跌去。
染緋跌落回原處的時候,舉劍男人剛好破開染緋扔到他們臉上的紅布。
“妖女,找死!”
銳利劍身不改方向、不減力道,直勾勾刺向染緋眉心正中間。
染緋的身體到底是沒修煉過的肉體凡胎,先前的一拋一扔和嘗試逃跑已經耗光了所有力氣。眼下,劍的冷意近在咫尺,她隻能等死。
霧氣上湧,漸漸地,他們所在的玉石階梯也被罩進白霧裡,需要多費眼力才能看清。
持劍男人對自己的劍術信心滿滿,一劍刺下去,必定能將周圍的白霧染個血紅。可恍惚間,有那麼一刹那,他感覺自己握著的劍好像變了。
變成了一個……鞭子?
不再是堅硬的、人劍合一的手感,而是脫離了他控製。
白霧之中,持劍男子隻感覺後脖頸發緊。唯一賴以保命的是手中的劍,他不得不死死握住它。
就在劍尖觸到染緋額頭皮膚的時候,染緋已經提前想象出什麼叫勢如破竹——這把劍的威力能將她整個身體像破竹一樣給劈開。
眨眼之後,她毫發無傷。
原本能將她刺個對穿的劍,竟然在接觸到她的那一瞬間,化為了布條一樣的東西,柔軟地、輕巧地“啪”打在了她額頭上,比玩遊戲輸了挨的腦瓜崩還輕。
染緋心裡閃過無數個問號。
困惑還沒消,她身側那喜服男子終於像是活過來,知道要保護她了,手臂一伸,長腿一邁,將她攔在身後。
因為喜服男子的動作,濃厚白霧被攪動得散開些許,聚在玉石台階上的眾人能夠看清彼此。
持劍男人雙手握住劍柄,仔細端詳他直挺挺的本命劍,沒發現異常,好像他剛才的手感隻是錯覺。他全神貫注地檢查,已然忘了他們的正事是斬殺魔頭。
更多人在霧散開之後湧上前去,舉起武器或靈器,直奔魔頭與妖女。
染緋被喜服男子攔在身後,幾乎沒受半點傷害。喜服男子以一敵多,遊刃有餘,角度再刁鑽的攻擊,都無法落到他和他護著的人身上。
染緋帶著疑惑,主動後撤一步離開他的保護圈。
短刀刺來,她伸手去接,玄鐵瞬間變形,等離開她手掌,又恢複如初。
長鞭甩來,她以身去擋,骨鞭瞬間軟化,等劃過她側臉,又毫無破綻。
著實有些奇怪。
就好像任何能傷及她性命的東西,都會自動變成沒有攻擊性的玩具。
試了幾次,染緋環抱雙臂,歪頭看喜服男子玩鬨似的輕鬆化解殺機。她甚至還有閒心,饒有興趣地觀察玉階之下的人。
按照小說劇情,男主應當是參加了神夜門的這場筵席。
染緋想知道,天人之姿的男主,能被一眼認出來嗎?
底下,神夜門的眾護衛已經加入混戰,整座大殿內的人分為了兩撥,一撥在玉階上和魔頭對打,一撥在玉階下與護衛們纏鬥。
神夜門的護衛個個身法了得,閃避自如,不落下風。
玉階上有渾身浴血的重傷者墜落到地麵,砸出一聲巨大悶響,周圍的人自覺散開一處空地。
幾乎每個人都無暇顧及他人。
除了喜服男子,以及底下人堆裡,唯一一個抬頭向上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