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眉峰.04(1 / 1)

翌日,徐風知睡過了頭,匆忙趕去玉眉峰練劍時話寧師姐和新來的孟憑瑾都已練上好幾遍了。

頂著方上莞佯裝慍怒的目光她小步樂嗬嗬挪了過去,假裝無事混跡在其中,許話寧還替她遮掩了一二。

“風知。”方上莞一叫她她就暗道不妙。平日師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罷了,怎麼今日逮著她不放。

她不想挪過去因此站在那磨蹭,“師父,早起有一點忙。”

方上莞深知她的秉性,爽朗揚眉道:“忙著躲清閒。”

她正要為自己辯駁兩句,方上莞接著說下去,“你瞧瞧你師弟,早早便來練劍,風知啊你還是師姐呢。”

徐風知這才聽明白自己今日為何會被單獨挑出來,原來是出現了個卷王。

孟憑瑾竟然還半真半假地惶恐起來,像是怕她生氣,停劍解釋道:“我不如風知師姐的,師姐悟性好天賦高,不必像我這般的。”

平生最愛偷懶摸魚的徐風知因而心裡有點窩火,好你個孟憑瑾卷她是吧。

她提劍指向孟憑瑾,“出來。過兩招。”

許話寧看出她有些動火於是出來平穩局麵,誰成想天生愛看徒弟內鬥的方上莞來了興致,揚聲喊,“那便隻許用次沐劍法第一篇吧。他學的沒你多。”

徐風知點頭利落應下,提劍便是直衝他命門,招招淩厲。今日這劍法是孟憑瑾新學的,因此他用起來還有些生疏。

可他每回都堪堪躲過,劍刃與劍刃碰撞在一起,毫厘之間擋得恰到好處。

[今天一定要把天賦高這條人設給立住!]

徐風知側身躲過他的劍意,手腕一轉,冷然刺劍。

“收吧。”方上莞這麼一喊,她劍氣歸於平穩,二人收劍回身,皆是微微喘氣。

方上莞對他二人的表現都算滿意衝著徐風知揚了揚下巴喊道,“風知的天分沒幾人能勝得了,憑瑾已經很好了。”

可惡。

方上莞還在絮絮叨叨,麵色冷如霜的徐風知心裡已經氣到冒火。

不就是卷嗎。

一向喜歡躲清閒的徐風知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就趕去練劍,結果遙遙一望,熟悉的身影已經站在玉眉峰頂。

這麼卷?!

接連幾日她趁天不亮就匆匆趕過去,可每一回孟憑瑾看起來都已經到了很久了。

卷到死是吧?

非要犟到底的徐風知立誌要比他早到,於是乎晚上乾脆埋伏在了玉眉峰上,趴在樹上看這小子到底是什麼時候來的。

她窩在樹乾上準備在前半夜先美美睡一會兒,結果才剛有些困意玉眉峰上便有了聲響。

已經猜到來者的徐風知不用看就幾乎是兩眼一黑。

這樣卷?!不睡覺啊??

借著月色悄悄探頭一望,人影朦朧,孟憑瑾一邊練劍一邊念念有詞,太遠聽不清楚,但聽起來像是在和誰聊天。

徐風知一頭霧水,他旁邊也沒彆人啊??

遠處,空洞的聲音默了默,“族長,有人在。”

“我知道。”孟憑瑾挽劍收勢,仿若無意地瞥了眼遠處樹上探頭探腦的人,背過身便彎眸帶笑,“我這師姐總是有趣的很。”

徐風知偏不信這小子真的會練上一夜,撐著沉重的眼皮硬是盯了很久,直到後半夜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睡著了。

再睜開眼已是清晨,玉眉峰頂綠柳扶風湖波粼粼,一身淡色青衣的孟憑瑾透著些許恣意,站在玉眉峰頂,身形清瘦高挑,麵容漂亮如畫。

他迎風而立,撩撥柳枝的柔風拂過了他的長發和細腰間掛著的一尾青色流蘇。那人淡淡地攏起衣袖,抬手垂眸遮了下雲層間刺目的光。

一霎間,浮光描在他單薄纖細的輪廓,他恍若身後那恣意柳枝,那身姿在風裡漠然疏離卻也隱隱約約透著明媚溫柔。

這大約稱得上是驚鴻一眼,本來困倦無神的徐風知心湖漣漪乍起,久久不靜。

此刻仿佛卸去沉重往事的明媚恣意太過惹眼,徐風知心裡微微泛苦。

如果可以,她希望孟憑瑾不與天下為敵,不與正道為敵,不背負往事,永遠就待在處處光明的灼雪門裡,做個明媚自由的弟子,一輩子既不活得怯弱也不必活得偏執。

……處處光明的灼雪門?孟憑瑾的眼睫輕輕一扇,因她這幾句輕淺心聲而笑出聲。

他這師姐還真是連宗門裡的一丁點敗絮都不知曉。

徐風知回神歎了口氣,心道這壓根卷不過,隻能換個法子讓他沒辦法卷。

-

夜半,殘月高懸。

徐風知跑到孟憑瑾屋前喊他劈柴,多餘的話一句沒有,丟給他一把破斧子。

她賭的就是任他孟憑瑾再會偽裝情緒,半夜不讓他睡覺總會生氣的。

矮樹上掛著一盞紙燈籠,徐風知就躺在那樹枝上悠然睡覺,樹下劈柴的聲音斷斷續續,聲音驟停,徐風知悄然睜眼,心道孟憑瑾終於要露出憎惡的真麵目了。

孟憑瑾抬頭望著那人問道:“師姐,為何不回去睡呢?”

“我回去睡你偷懶怎麼辦。”徐風知掃他一眼。

徐風知佩服自己的聰明才智,這計策保準萬無一失,她美美睡一覺,然後早早趕去玉眉峰內卷,孟憑瑾這下還能卷得過她嗎。

“不是誰都像師姐。”

“啊?”風聲稀疏,徐風知偏巧沒聽清楚。

孟憑瑾仰麵笑眯眯對她說什麼都沒有。

徐風知訕訕躺回去。

[老婆是小狐狸!]

徐風知沒能知曉她簡單幾字惹得麵上不生波瀾的孟憑瑾心中難掩對這句小狐狸的喜歡,不動聲色地將其品味了一千遍,又遲鈍地意識到小狐狸聽上去實在親昵。

小狐狸、小狐狸。

徐風知隻知道她這計策是真的很有用,她美美睡一覺,然後早早趕去玉眉峰內卷,孟憑瑾這下是卷不過她了。

於是一月後宗門弟子比試排名時,他倆因為瘋狂內卷衝上了第四第五名。徐風知對於自己排在第四而孟憑瑾排在第五這件事非常滿意。

當夜,喜歡熱鬨的方上莞照例在大殿安排了小席麵,往常這些瑣碎事宜都是要交給徐風知來做,但如今徐風知甩給了她那個倒黴師弟孟憑瑾,再也不用提前去過問席麵要出些什麼菜,隻需要到點帶著嘴去吃飯就行。

她心裡那叫一個開心,到殿一看,還沒有人來,隻有孟憑瑾似乎正在同誰人拉扯,她擰眉走過去,那人一見是她頓時甩開了孟憑瑾,不耐煩道:“罷了罷了不叫你賠了,你能有什麼錢。”

那人匆匆借過,徐風知看著孟憑瑾緊握著何物的手。

[咋了這是?]

孟憑瑾轉過身見她,可她裝得一派漠不關心,他偏轉瞳仁,一言不發。

徐風知其實想關心,可她的人設不該關心,見孟憑瑾沒有要走的意思,站在那裡垂著頭安靜地釀出幾分委屈,也許徐風知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再開口時的無奈已經是一種不自覺柔和,“你讓讓,我席位在裡……”

徐風知沒能說完,血珠順著孟憑瑾白皙指間墜落,血紅與蒼白如此割裂惹眼,幾乎是一瞬間她便擰眉嚴肅起來,“怎麼了?”

孟憑瑾聽見她的聲音遲鈍地動了動,抬頭看了看她,緩緩將那隻淌著血的時候遞到她眼前,攤開,一手碎玉。

觸目驚心的手心傷痕使得徐風知眉心一滯,即便那反應微不可察,但孟憑瑾看到了,他盯著她的眉眼,而蹙著眉的徐風知全然不知,目光還落在他手心。孟憑瑾眼底晦澀。

“我碰碎了儘塵師兄的玉環,他要我賠他黃金十兩。”

徐風知不忍看下去,收回目光,“他不是不要你賠了?他人不還挺好的。”

孟憑瑾聞言望著她,眸中幽深。

徐風知皺著臉眨眨眼,“乾嘛?你要訛我啊?”

[這一手傷儘早用藥才不留疤。]

她抿唇從袖口摸出瓶藥想丟給他可又想起他手上有傷,隻得彆彆扭扭地彎腰放在他席位桌角,起身時覺得不對,故作輕鬆補充道:“賣你一瓶藥,十兩銀子,還我啊。”

孟憑瑾垂眸一看,熟悉的小藥瓶。

“這藥不是阿芳師姐那兒想拿就能拿的嗎?”

她已然借過他身旁,走向席位的路上被戳破也洋洋灑灑應聲,“我就樂意賺黑心錢。”

洞悉她並不坦率的孟憑瑾就那麼垂著頭,輕聲開口:“太貴了,師姐收回去吧,我沒有十兩。”

徐風知但凡此刻回個頭就能覺察到語氣聽起來可憐倔強的人滿眼分明全是試探與故意,瘋狂地、執著地望著她。

視線裡的鵝黃色背影果然一怔,也就一秒鐘而已,很快步履就如方才,聲音強硬了些許,“先欠著也行,我非要賺這黑心錢。”

可那一秒鐘停滯讓孟憑瑾當即便鬆了心,展眉彎眸,眸光綿長。他自覺得到了不得了的證據,心底攀長出不明白的東西。

“那好,師姐說十兩,一兩也不會少的。”

徐風知隨意應了一聲,落座自己的席位,孟憑瑾走過來為她斟茶,傾身之際他墨發垂落在他二人之間,發絲光滑如綢,帶著不知名暗香,蹭過徐風知手背時微微泛涼,引得她心底一顫。

[…哎…老婆你這、這好那什麼。]

孟憑瑾的舉止優雅端莊,但就是漂亮,很特彆的漂亮,端莊漂亮到攝人神魄,看得她莫名生出一些奇怪念頭。

她心緒慌亂避無可避,偏偏孟憑瑾沏好茶俯身轉頭看她,顫抖長睫下的水色眼睛美得不像話,近在咫尺的漂亮仿佛觸手可及,徐風知一瞬不瞬地怔住了。

而那人又輕輕偏開眼眸,像是被茶水霧氣暖了臉,透著絲絲粉意,“我樂意讓師姐賺我的錢。”

沏進盞中,茶香盎然,遲鈍的人品不出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