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教導主任在班主任群裡艾特戚佳年，“一一班今天的護學崗隻到了三人。”

每天學校都要安排四名家長穿上紅馬甲站在學校門口維持秩序，六個年級各個班依次輪流，差不多一個半月輪一次。

戚佳年剛好輪到教導主任值班這天，她來得早，要求也是最嚴的。

她提前一天給四名學生家長發去消息，告知了時間和注意事項，沒想到還是出了差錯。

戚佳年這時還在吃早飯，她一邊吃著包子一邊仔細辨認著主任發來的照片，發現是鄭樂樂的家長沒來。

她打開學生花名冊，找到鄭樂樂媽媽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一個包子吃完，鄭樂樂的家長沒接電話。

戚佳年鍥而不舍，趁著剝茶葉蛋的功夫重新打了一個。

嘟聲響了許久，鄭樂樂媽媽接起，“誰啊。”

戚佳年可以清晰的從聽筒中聽見她吧唧嘴的聲音，“鄭樂樂媽媽，今天護學崗輪到你了，昨天我就和你發信息說過了，怎麼還沒來？”

對方頓了一下，接著道：“哦，我還在吃飯，等會兒就去。”

戚佳年催了催：“儘快哈，主任已經在這裡值班了。”

她最後也沒聽清鄭母倒地有沒有回複她，電話直接被掛斷。

她也很無奈，作為班主任夾在學校和家長之間，學校給家長布置任務，她就隻能要求家長完成，作為上傳下達的中間人，有時候兩頭為難。

一直到戚佳年去了學校，門口還是隻有三名家長站著，她幾乎是躲避著教導主任的目光進了學校。

預備鈴聲響了五分鐘後，戚佳年在教室門口等到了遲到的鄭樂樂。

“今天怎麼遲到了？”

鄭樂樂是個個子矮小，沉默寡言的女生，在班裡的存在感相對較低。

每天上學，她總是低著頭走路，戚佳年有時候喊她回答問題，她也總是怯怯的，很少能回答出來。

鄭樂樂漲紅了臉，說話的聲音更小了：“我催我媽媽了，但她一直在說等一下。”

戚佳年臉色嚴肅，“下次要在預備之前來，而且今天輪到你媽媽護學崗，下午不要再遲到了。”

鄭樂樂悶聲說了個好。

到了下午，鄭母在開門十分鐘後姍姍來遲，戚佳年又被教導主任在群裡艾特了一次。

她也沒有再說，總歸一名家長一個學期也就一次，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想到到了大課間，麻煩主動找到了戚佳年。

一個男生慌張地跑進辦公室，連報告都忘了喊。

“老師，不好了。”他氣還沒喘勻，趕緊讓戚佳年回教室看一看，“鄭樂樂摔倒了，頭還在流血。”

戚佳年一聽，一顆心當即往下一沉，她趕緊起身往教室裡走。

一群人圍在教室的角落裡嘰嘰喳喳，亂成了一鍋粥，戚佳年讓學生都散開。

被人群包圍的中心是鄭樂樂，她捂著頭坐在地上，表情痛苦，臉上全是淚痕，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地麵上還有一小灘血跡。

戚佳年沒再耽擱，帶著鄭樂樂來了辦公室，楊倩剛從會議室開完會回來，看到鄭樂樂的情況也有些吃驚，“這是怎麼搞的？”

戚佳年此刻一個頭兩個大，指著麵前站著的一排人，“你幫我先問問這幾個人是怎麼回事，我帶她去醫院看看。”

被戚佳年喊來辦公室的幾個男生知道自己做錯了事，紛紛不敢抬頭，不約而同地默默盯著鞋底，有一個膽小的直接哭出聲來，乞求老師地原諒，“我們剛才就是在一起玩，我不是故意的。”

和主任彙報完情況，戚佳年打車帶鄭樂樂去了醫院，在路上，她通知了鄭樂樂的家長。

鄭樂樂的額頭磕到了衛生角的簸箕上，磕出了一條四厘米長的口子，傷口此刻已經不再流血，微微結痂，皮肉往外翻著，看起來有些猙獰。

鄭樂樂還在抽噎，戚佳年問她怎麼回事，她還是支支吾吾地說不清楚。

到了醫院，戚佳年帶她去了急診，醫生先是給傷口消毒，接著有條不紊地打麻藥，進行縫合。

為了安全起見，醫生還給她打了一隻破傷風。

傷口處理好，鄭母終於趕來，看到額頭包著紗布的鄭樂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心疼，而是質問起戚佳年，“你是怎麼搞的，孩子好好的送到學校，怎麼就成了這個樣子？”

戚佳年趕緊安撫她的情緒，“你先彆著急，我……”

話還沒說完，鄭母直接打斷，伸出的食指幾乎要指到戚佳年臉上，看起來十分頤指氣使，“我不想聽你扯這些有的沒的，反正這是你們學校的責任，你得給我負責，不然我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戚佳年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她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走到一邊給楊倩發消息。

【有沒有問出來是怎麼回事？】

過了幾分鐘，楊倩給她發來一段長語音。

事情的經過很簡單，幾個男生下課一起在教室後麵玩開火車的遊戲，鄭樂樂剛好掃完地從旁邊路過，一個男生沒控製住力道，猛地往旁邊一拐，跟在後麵的男生順勢被甩了出去，正好撞到絲毫沒有防備的鄭樂樂。

簡而言之，這是一場意外。

了解到具體情況，戚佳年回到鄭樂樂的病床邊，試圖和鄭母解釋。

鄭母直接不耐煩地擺擺手，“我不想聽，我就知道孩子是在學校出事的，學校負責就行了。”

戚佳年耐著性子問，“請問你想怎麼負責？”

鄭母像是早有準備，一連串地突吐出要求，“學校要負責我女兒全部的醫藥費，精神損失費和營養費，還有我的誤工費，她的學習也不能落下，每天學校都要派人開進行一對一輔導。”

戚佳年簡直要被氣笑了，鄭樂樂在學校出事，學校確實要承擔一定的責任，但像鄭母這樣的要求，屬實是有些獅子大開口了。

但她不能把自己的情緒表現出來，接下來半個小時的時間，她一直在和鄭母解釋事件發生的具體經過。

她說的口乾舌燥，不經意的抬頭看了眼大廳上懸掛的電子顯示屏。

上麵顯示的時間是五點十分，離最後一節課下課還有十五分鐘。

戚佳年和鄭母說了聲，正要走，卻被攔住。

“你走了，誰來管我們？”鄭母拉著她的衣服，儼然一副你不給我解決就彆想走的架勢。

戚佳年無奈，“我說了，到時候產生的醫療費用等出院都可以找保險報銷的。”

眼看鄭母依舊不依不撓，她索性直接後退幾步，“有什麼問題可以聯係我，我現在有點事先回學校。”

說完，戚佳年快步離開了醫院。

等趕回到學校，一年級已經放學了十分鐘，周知宇背著書包站在教室門口等著。

看到戚佳年，他的臉上浮起笑容，“老師，你終於來了。”

接著，他擔心起同學的傷勢，“鄭樂樂怎麼樣了？”

下午發生的事可真是把他嚇一跳，沒想到鄭樂樂的頭會那麼嚴重，還好他沒有和他們一起玩。

自從鄭樂樂和幾個男生離開後，班裡安靜異常，幾乎不需要楊倩維持紀律都能保持安靜。

“沒什麼事，你當時有沒有和他們一起開火車？”作為班裡並不老實的一份子，戚佳年有合理理由懷疑周知宇也參與其中。

“沒有沒有。”周知宇趕緊否認，“我當時和其他人在玩彆的遊戲。”

戚佳年接著問，“那你有看見發生了什麼嗎？”

周知宇努力回想著，他當時正好對著開火車的幾個男生，不過因為距離有點遠，看的並不仔細。

周知宇講述了自己看見的，倒是和楊倩問出來的一樣。

“你做的是對的，以後也不要玩這麼危險的遊戲，知道了嗎？”戚佳年教育他。

周知宇連連點頭，“老師，你放心吧，我肯定不和他們玩這個。”

回家的路上，戚佳年給周知宇買了個煎餅，她自己沒有什麼胃口，隻買了杯豆漿。

她這邊剛回到家，豆漿還沒來得及喝一口，教導主任給她打電話。

鄭樂樂的家長打市長熱線投訴了。

“怎麼會。”戚佳年皺緊眉頭，“我明明都和她解釋過了。”

“她對你說的不滿意，要求按自己提出的來。”聽主任的語氣，她也有些頭疼，想必也已經見識過鄭母的厲害。

擔心戚佳年有壓力，主任反過來讓她放輕鬆，“不過你不用擔心，這件事跟你沒有太大的關係，你也不用承擔什麼責任。”

“她還說要去法院告我們。”戚佳年有些不放心。

“那就讓她去告。”

教導主任在這所學校呆了十幾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比這更難纏更無理取鬨的家長也不是沒有。

“她要是真有時間和精力就讓她去告，法院判決多少學校就賠多少，你不用擔心。”

戚佳年頭一次感受到了有學校在後麵兜底的感覺，她總算放下心來。

說實話，在下午和鄭母解釋的過程中，她自己心裡也是沒底的。

而如今主任的話無疑給她吃了顆定心丸。

她也是有人罩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