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恙(1 / 1)

黑色庫裡南後座。

柔軟的車後坐墊微微下陷,陸卿禮姿態閒適,男人欣長的身影映襯在車後窗上,男人臉型輪廓完美,側臉英俊,鼻梁高挺,看得出造物主對他很是偏愛。

車窗敞開,卷來有微涼的風,像春天剛結的青杏,帶著點酸甜,有點像溫媞給人的感覺。

一旁,陸卿禮坐得筆直,雙腿交疊,右手搭在膝蓋上,指尖敲打,隻是慣性的動作,沒發出聲響。

他輕眯了下眼,男人狹長的眼眸看向緊靠在車門邊的女孩,明明庫裡南車內空間足夠寬敞,女孩身影纖細素淨,本就占據不了多少空間,她卻將自己擠成小小的一團,生怕多沾染上他分毫。

許是察覺到身邊有人打量,她微微側頭,琥珀色眼眸對上男人沉沉的目光,眸光清亮卻帶著強勢的侵略感。

男人身上明顯不同於謝湛身上的氣味,帶著凜冽細微的烏木沉香味,悠悠湧上他鼻尖,提示陸卿禮離她很近,她下意識有些緊張。

心下一滯,她下意識開口,“陸先生,謝謝您。”再抬頭看向司機開車的方向,她也不知司機會帶她去哪裡。

“客氣了,溫媞。”陸卿禮微挑眉,語氣悠悠,叫她名字的聲音也極其自然,仿佛他們認識了很久似的。

他沉沉的目光再次輕落在女孩琥珀色眼眸的眼瞼處,有一顆黑色的淚痣,他看了幾眼,覺得那顆痣有點莫名勾著他的意味,他壓了壓微微湧起的燥意,終於偏開了視線。

溫媞沒多想,隻當陸卿禮的稱呼是他的教養使然,但她隻敢叫他陸先生,萬萬不敢跟他攀親近的。

略微思索了後,溫媞的琥珀色眼眸又看向窗外幾眼,指尖微縮,一會才說,“陸先生,您帶我去哪裡?”

“去個老中醫家裡。”

“哦。”聽陸卿禮說完了,溫媞不敢再多問問題,後脊背坐的筆直,指尖摩挲著手機的金屬邊緣,認真拘謹的樣子像聽課的小學生。

不知腦子裡想到什麼,溫媞小小聲呀了一聲,男人沉聲問道,“怎麼了?”

溫媞有點不好意思:“剛剛吃飯的餐廳忘記買單了……”

說完,溫媞就覺得氣氛沉了幾秒,有些尷尬,一般餐廳都是吃飯買單的,她跟相親對象還沒吃飯,謝湛就徑直趕過來跟炸場子似的鬨騰,她不想多生事端,先讓林峻離開了,後來又因為她左腳腳踝紅腫,著急去看醫生,顧不上其他事,這會安靜了半天她才想起來。

真是亂糟糟的一天。

“無礙,我是那家西餐廳的股東,免你一頓飯完全沒問題。”將溫媞尷尬的反應看在眼裡,陸卿禮出聲安慰著。

“那不行,我不能占你便宜,陸先生您說多少錢,我現在就轉給您。”

溫媞見陸卿禮要免她的餐費,她更不敢接受了,本來就夠麻煩他了,現在也是他送自己去看醫生,還在人家餐廳吃飯不給錢,也太說不過去了。

須臾,男人曲起長指,扣了扣車窗,轉移開話題:“到了。”

“哦。”溫媞坐在車裡,透過車窗抬眼看過去,車子穩穩停在了一座園林處,風格古樸,園門由斑駁的青石板砌成,搭配朱紅色的牆壁,門楣上掛著一塊木匾,就四個行雲流水的書法題字——無恙醫館。

正打量著,陸卿禮已經拉開車門,下了車,俯身對著車內的溫媞問道,“要不要我扶你下車?”

本來想說抱的,怕嚇到小姑娘。

溫媞輕咬下唇,先抬了抬左腳,再踩到車內地板用勁站起來,卻發現腳踝處無法用力,很痛。

她眉頭微蹙,發現確實下不來車,隻好頂著琥珀色的杏眼,對上陸卿禮的眼,“麻煩您了。”

男人拉開車門,伸出手,溫媞小手掌心握住他的手腕,透過薄薄的襯衣,彼此肌膚相觸,立時,就有一股電流劃過來她的身體,帶這無法形容的燒灼感。

跟往常謝湛帶給她的觸感完全不一樣,很陌生。

溫媞的臉,也沾染上自然的紅暈,心跳也微微有些加速,調整好起身的位置,克製好呼吸節奏後,她起身,在陸卿禮的攙扶下,終於順利下車。

跨上台階,再往裡走,就是石頭鋪成的小徑,院子裡種了很多很多竹子,長得枝葉繁茂,又高大挺拔地立在院子四周。

黃昏的風出來,竹葉搖曳,發出沙沙聲響,帶來了幾絲自然的寧靜。

再往裡走,就是醫館的正門了,屋頂有飛簷翹角,還有雕梁畫棟,就連隨處可見的木窗欞上,也雕刻著古老複雜的圖案,模樣栩栩如生。

溫媞跟在陸卿禮身後,跨進一個高高的門檻,靠窗戶的位置,她抬眼就看到一把雕花木椅上,坐著一位滿頭銀發卻精神矍鑠的老人。

老人身一襲白色對襟布褂,坐姿端莊自然,背脊挺直,沒有絲毫老態龍鐘的樣子。

耳邊立馬傳來聲如洪鐘的聲音,“呦,終於舍得帶女朋友來看我這個老家夥了,你爺爺在京市還好嗎?”

見老人誤認她是陸卿禮的女朋友,溫緹的臉立馬就漲紅了,像熟透了的雞蛋,她垂眸看向地麵,不敢多說話。

“周老,我帶個朋友給您瞧瞧,小姑娘腳崴了,我家老爺子在京市挺好的,隻說呆不住,想來星城住住。”

“小姑娘是朋友,您老不要誤會。”陸卿禮眼眸噙笑,見身邊的小姑娘腦袋都幾乎要掉地上了,認真淡聲解釋,給她解圍。

“行,誤會不來一點。”周文柏豪爽笑笑,臉上的皺紋仿佛都帶著笑。

周文柏跟陸鬆齡過去是戰友,退役後,周文柏成了國醫聖手,陸鬆齡在京市發展,兩位老友每年都聚聚。

有時候陸鬆齡沒時間過來,就會派陸卿禮過來拜訪,每年都沒落下來過。

陸卿禮上前幾步,將手裡小巧精致的木盒子,放在桌上,“周老,這是我最近出差新得的玩意,知道您喜歡寫書法,就拿過來送您了。”

老人緩緩打開盒子,裡麵是一錠色澤黑亮、質地細膩的龍吟墨,而且曆久彌香,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周文柏目光落在龍吟墨上,眼中閃過感動,“這麼多年,就你記掛著我這個老頭,還是你爺爺教導有方,培養出你這麼一個有心的孩子。”

“周老,您客氣了,您知道我俗人一個,隻愛好賺錢,對舞文弄墨這些興趣都不大的。”

“就你瞎說,普通人能有你這樣的資質,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好了,老頭謝謝你的用心。”

說完,周文柏炯炯有神的眸光,落在了溫緹身上,“行,我來幫小姑娘瞧瞧。”

她臉上的紅暈才散開,抬眼看向陸卿禮,臉上的肌膚像裹著層粉,男人眸光一動,下巴微微揚起,解釋:“周老是老中醫,你腳崴了,讓他幫你瞧瞧,他技術很好的,你放心。”

隻字沒提周文柏身份顯赫又尊貴,普通人想求他瞧一瞧病,都要等待半年以上,更何況周老的號,普通人也掛不上。

“好。”溫緹輕移步子,落座在周老麵前,將左腳抬起,放在前麵的木凳上,她左腳腳踝處腫得老高,皮膚顏色帶紅,看起來有些嚴重。

周老俯身,認真觀察她受傷的左腳踝,又捏起她的腳踝,手法精準仔細檢查一番後,周文柏緩緩放下手,臉上笑容釋然:“放心吧,小姑娘隻是扭傷了筋,腫得厲害些,骨頭並無大礙的。”

“小姑娘,你的腳隻是看起來嚴重嚇人,其實問題不大,你不要擔心。”周文柏又對溫緹補了句解釋。

見周文柏說沒什麼大事,溫緹的心也鬆快了點,她整理好鞋子,準確起身站起來。

周文柏喊住了她,他從身後的藥櫃中,取出一隻小巧精致的白色瓷瓶,擰開蓋子,裡麵蔓延出一股清新的草藥味,還帶著淡淡的香,很好聞。

他遞到溫緹手裡,“這是我調配的藥膏,每日早晚各噴一次就行,幾日就可消腫。”

“謝謝您,周老。”溫緹照著陸卿禮的稱呼,對周文柏道謝,接過藥膏,細心放進了包裡。

心裡起了一念,又不知要如何整理成語言,她瞟一眼陸卿禮,男人沉沉目光就追了過來,她卻又轉看向了周文柏,認真問道:“周老,您幫我看了病,我要怎麼給您付款?”

環顧四周,溫緹見醫館的牆上、桌子上都沒貼二維碼之類的照片,猶豫了一會,隻能直接出聲詢問。

“診金啊?你問問陸卿禮,他已經替你付過了。”

周文柏笑得眼睛眯著,眼神從溫緹身上,又流連到陸卿禮身上,打趣說道。

陸卿禮撩起眼皮,卻無奈對溫緹點點頭,“老爺子沒收你診金,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溫緹搖頭。

“車上再跟你說?”陸卿禮退了一步,耐心說道。

看到眼前的畫麵,連周文柏都壓下了心裡的驚訝,陸卿禮是他看著長大的,性格傲然,很少見他跟誰這般和顏悅色、耐心十足的樣子。

跟前的小姑娘真是第一個。

看樣子,過不了多久,他就要找陸老頭討杯喜酒喝嘍!

“行,等會上車,你一定告訴我多少錢。”溫緹絲毫不退讓,堅持對陸卿禮說道。

陸卿禮轉身,對上周文柏,恭敬說道:“行,周老,我們先走了,再見。”

“你們走吧,到時候彆忘了喝喜酒,一定要請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