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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沒有多難。”
書架前的人頭也不回,嗓音如水。
“你們教主性情謹慎又自負,他認為自己的武功天下無雙,智謀也難出左右,一向都是他看輕彆人,又怎會輪的上彆人看輕他,自然不肯輕易服輸,是以我反其道行之便是了。”
聽完童百熊重重撫掌,恍然大悟。
“是了是了,你當時故意拿前麵兩件事挑釁教主,暗指他連自己的一名奴才都管不住,教主自是下不來台麵,又心高氣傲的認為無事可以難倒他,自然隻能應了你!”
可是轉頭一想,童百熊又猶猶豫豫的反問。
“你不怕做事太過,反而惹得教主大怒當即責罰與你嘛?或者他壓根不搭理你,直接命令讓你困死牢中怎好得!?”
“他能親自來,便是說明他想放我出來,但又不能屈尊向我道歉,自然隻能答允我的要求。”
樓蘭仔細的排著書號,輕描淡寫的給出解釋。
“何況我要是不能出來,那楊蓮亭又怎能借勢出牢?於情於理,他隻得應下。”
童百熊幾人就是看教主親自出動請她出牢,圓滿了他們的心意與要求,才會不甘不願的放過楊蓮亭,否則便是教主短時間內也無法施救。
這下,徹底明白前因後果的童百熊立刻豎起大拇指,由衷誇讚她的聰慧與機敏。
“你們這些喝過墨水的,果然心眼子多的像馬蜂窩,換我們這種大老粗,哪能想出這般損人法子!”
“……不會誇人就彆誇了。”
被無情指摘的童百熊撓了撓後腦勺一個勁嘿嘿傻笑,過後一愣,又試探的問她。
“丫頭,你之前是不是早就想好這一連串的法子了?”
“差不多吧。”書架前彎腰抽書的樓蘭不在意的點點頭。
“當初你們不經過詢問我,就自定把我當成了他的表妹,又看教主不受我眼睛所控,我便想著反正這事遲早會暴露,或許便可順勢靜觀生變。”
但是沒想到可以這麼快。
說來說去,一切的源頭要怪楊蓮亭自己太過貪婪,太過愚蠢,怨不得旁人。
童百熊盯著她窈窕高挑的背影唏噓不止:“果然女人心海底針,惹不得惹不起啊!”
前方傳來樓蘭頭也不回,有些無奈的歎息。
“都說了,不會誇人就彆亂誇,你若是我家中的婢女奴仆,早被拖下去打得半死。”
童百熊乾笑兩聲:“粗人粗人,見諒見諒!”
樓蘭像是想起了什麼,微微回眸望來。
“當初我答允你的事,如今已是完成大半,想來再過一段時日左右便可結束,待此間事了,我就可放心離開了。”
“啊?”童百熊的笑臉頓僵,隨即慌忙站起來,惶惶然的擺手勸道。
“怎麼就急著要走呢?這裡山清水秀,又有我們日日相陪,你再多留一段時間吧!”
她側眼望著他緊張急迫的神色,微微蹙眉,沒有言語。
察覺到自己的態度過於古怪,連忙乾笑著解釋道:“你難得來黑木崖一趟,又和教內上下處的不錯,忽然間就說要走,我們也很舍不得你啊!”
“我離家太久了,再不回去她們該來尋我了,到時候未免會弄得麻煩。”
聽完他的解釋樓蘭稍稍展眉,妥協頷首道:“但多留一段時日還是可以的。”
童百熊忙不迭的應道:“對對對,就多住個三年五載啥的,這黑木崖也供得起你啊!”
“胡說八道些什麼呢。”樓蘭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隻當他在和自己說笑,轉頭又問,“對了,我之前讓你們給我找的東西呢?”
早有三娘的提醒在前,童百熊怕多說多措,忙訕訕笑著轉換了話題。
“哦哦哦,早就找到了,你要的那種特殊香料過個五六日就會有人快馬加鞭給你送來!”
“嗯。”樓蘭頷首,回目沉色,“必須要快了,否則怕趕不及我離開之日。”
她說過的,答允過彆人的事情,絕不會食言。
完成以後她就必須抓緊時間離去,否則遲則生變,黑木崖也會受到牽連。
她可不想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後,白白招來許多無謂的麻煩。
轉身排書的樓蘭並沒看見,在她的身後,童百熊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同日,屋外的天色逐漸下沉,教主執筆坐在桌前,耐心批閱著桌上堆成小山丘的教冊。
直到身邊燭台裡的燭火落地成花,好不容易才把這一堆積攢太多的教務處理完畢。
教主剛發下筆,回頭便見身邊兩步遠外垂頭不吭不響,宛如一塊木樁的男人。
他轉瞬收了眼裡的沉沉疲憊,溫和笑了一笑,特意緩和了聲氣:“蓮弟,你陪著本座這麼久可是累了?要不要下去歇歇?”
“不敢,這是屬下應該的。”男人頭也不抬,躬身恭恭敬敬的回答他。
“……蓮弟,你還在著惱本座麼?”
“屬下不敢。”男子一點沒有停頓,語氣又快又僵。
“蓮弟,本座已與你解釋多回了。”教主看著他冷漠僵硬的輪廓,不禁歎息一聲。
“這些時日不為你說話是本座不得已為之,要再偏袒與你,教裡的弟子們定對你更加不滿。”
這段日子,教內上下對蓮弟的輕視與鄙薄自然都被他看在了眼裡。
自打蓮弟重新回到身邊後,他便隻做平日裡最基本的端茶遞水,伺候筆墨,空有總管之名實則奴婢之身。
偏他又不得教主往日的偏愛寵護,弟子們都以為他失了教主寵愛,背地裡皆是議論紛紛。
如今月餘過去,弟子們見教主仍對他故意漠視,隻當平常奴仆對待,一旦做錯事輕則訓斥,重則喝罵。
見此弟子們個個歡喜痛快,本就對他深有不滿,這下就開始肆無忌憚的嘲笑欺辱與他。
有時甚至連守門的低等侍衛都能借機擠兌他兩句。
彼時,他親眼看見從未受過這般折辱的蓮弟就紅著眼眶,撰緊拳頭站在門外,身體僵硬的宛若石尊。
親耳聽見連他都舍不得說一句重話的蓮弟受儘嘲諷時,東方不敗的心裡都疼的受不住,險些揚手一掌把那嘴碎奴才打得挫骨揚灰。
可至始至終,他隻能坐在屋裡,冷眼旁觀,不得插手。
這是他當初親口答應的,一教之主自是說話一言九鼎,不得有違,否則定被天下人嗤笑。
而且,更重要的還會讓那人對他露出失望之色。
說不清道不明的,他很是不願看到那人對他露出那種目光。
彼時彼刻,長身玉立的女子站在牢內,看著他一字字的道。
“東方教主,我如今所受的苦楚與屈辱,皆是因你的神教,因你的總管,因你的,懷疑。”
聽完最後兩個字,他微抿了抿唇。
女子的麵色不變,悅耳清脆的嗓音吐出的話語輕輕重重,分明沒有一絲的悲怒哀怨,卻直紮著人的心口。
“我樓蘭生下來便是天寵地愛,從無人讓我受到這般委屈,當初我隻是在一家客棧吃了碗茶,轉頭就被莫名其妙的帶到了荒郊野外,再被帶入黑木崖,見麵你便一連兩掌想要我的性命。”
初見的情景還曆曆在目,他無話可說。
於是女子平靜的繼續說話。
“我為了保命才沒有反對我是樓家表妹的事情,在黑木崖我事事小心謹慎,從不輕易外出,也不結交他人,明哲保身,不惹麻煩。”
“可你壓根不聽我的解釋,把我當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裡足有半月多,吃不好睡不著,衣裳破了也沒人給我補。”
“我受儘了這些苛待,沒有怪過你們隻字片語,隻這區區的三個條件,教主也覺得過分了麼?”
他低眉時果然瞧見她原本的一身煙紫華袍失了光澤。
她的裙邊還有兩三處破洞,裙擺邊沾了幾片夾土的落葉,灰撲撲的,難看極了。
身家富足,受儘優渥的大小姐幾時落得過這般狼狽處境?
教主沉默許久,便無聲默認了。
這確是他欠她的,隻得還她。
因為蓮弟,因為他,這人確實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他未曾多想就應下了她的三個要求。
而蓮弟如今也是受儘了屈辱,所以他百般包含,甘願低聲下氣的多番哄慰,隻想蓮弟能心裡好受些,願意和他重回就好。
可惜,事與願違,天不圓滿。
聽完他苦口婆心的解釋,楊蓮亭仍是深深垂著頭,不冷不熱的回答道:“教主一番苦心,屬下不敢有違。”
語氣僵硬的比對陌生人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