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或許是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她之前竟然忽視了那麼多細節。

理智唾棄著愛情的昏庸,愛情鄙夷著理智的無情。

可被封印的感情根基仍在,被斬斷的玫瑰花藤上,新的枝丫悄然生長,並不激烈,卻細水長流。

她抿了抿唇,柔和了語氣:“我們之間的問題並非無法解決,在我解決詛咒之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攜手同行。”

至於他說的“鎖起來”……就當她沒聽過好了。

瑟蘭迪爾酒意已散,或者說,他隻是借著酒意短暫的放出了心中的猛獸。

猛獸看似凶狠地撲上去,卻在弄傷玫瑰花瓣的瞬間收斂起爪牙,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它的小玫瑰。

他扯起唇:“好。”

看著他倉皇離去的背影,黛莉雅歪了歪頭,接著將注意力集中到詛咒之上。

——不管怎麼說,他會如此不安,導火索都是這該死的詛咒。

先解決掉它好了。

她在水晶球中一陣翻找,找出一卷魔力恢複卷軸,又投入到和詛咒死磕的道路上。

正集中精力試圖衝擊詛咒,忽的,她眼前迅速閃過一幅畫麵。

……預知?

她一驚,忙凝神靜氣,碧眸中有隱約金光浮現。

『半大的精靈少年背負弓箭,踏著落葉輕盈躍過,拎起一隻半死不活的喪氣兔子,一臉得意,神采飛揚。

好一個清雋不凡、意氣風發的少年郎!』

她心中湧上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是……她的孩子?

接著,畫麵好似信號不好,猛的一閃,瞬間變換。

『黑雲壓頂,陰暗煞氣撲麵而來。

銀發的女精靈騎著駿馬飛馳而過,身後跟著同樣騎馬的精靈少年和一隊整肅的精銳士兵。

身後是人數眾多的半獸人,前方是張開大口的黑暗關隘。

戰爭近在眼前。』

畫麵一轉。

『屍橫遍野。

大部分是半獸人猙獰的屍體,可精靈士兵的屍體夾雜其中,並不少見。

兩三個精靈士兵護著王後和王子且戰且退,精靈王後被年輕的精靈王子半扶半抱,曾經皎潔的銀發此刻比夜色還要濃重,眼眸深得連倒影都不見,麵上黑紋遍布。

又是那一副魔魅麵孔。』

她陡然一驚,一股涼氣從心底升了上來。

畫麵仍未停止。

『狂風大作。

精靈王子唇角血跡流淌而下,手臂、額角青筋暴起卻無法移動,朝一個方向嘶吼著什麼。

那個方向,魔魅的女人緩緩朝著突兀出現的幽深隧道走去。

進入隧道的前一刻,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孩子,嘴唇翕動,似乎說了些什麼。

下一秒,她的身影被隧道吸了進去。

狂風止息,暴雨傾盆而下,年輕的精靈王子絕望地看著母親消失在眼前,屍骨無存。

“不——”』

金芒迅速消退,黛莉雅屏氣許久,驀然深吸了一口氣,心臟狂跳。

怎麼會?

詛咒沒有除掉嗎?

她怎麼會變成那個樣子?

瑟蘭迪爾在哪裡?

看樣子她是無奈離開此界,他接到她離去的消息會怎麼樣?

……

一連串問題冒出,她難得有些焦躁,連見到未來的兒子的欣喜都消失不見。

又是這陰魂不散的破詛咒!

怎麼哪裡都有它?!

她強迫自己不去想晦氣的未來,拿起聖果開始咬牙切齒地研究方法。

刺激之下,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她的進度突飛猛進。

不出意外的,意外來了。

她無奈發現詛咒的汙染已深入靈魂,連聖果的力量都無法淨化。她原本是純淨的光係體質,如今純白的靈魂卻染上黑色,黑色還會不斷擴大,儼然一副要搶奪半壁江山的架勢。

好在詛咒僅存的一點自主意識已經被她泯滅,她沒法剝離黑暗的力量,卻可以改變自己。

不過就是從單修光係改成光暗雙修而已。

隻是心中仍隱隱不安。

死靈詛咒是異界死靈之主最後的怨力,也是最強的怨力。她可以化為己用,但這也代表著她會時時受到怨力的影響,未來的她變成那副模樣,正是最好的佐證。

但她如今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

翌日清晨,封印解除,所有被壓抑的感情瘋狂反撲。

“……如果可以,我一定會回去——我不會為了任何人背棄我的責任……”

“……我以為你早就接受了這件事……”

啊——

她在心底發出土撥鼠尖叫!

她她她!

她究竟是以怎樣欠揍的語氣說出這些欠揍的話的?!

他怎麼忍住不打她的?!

她詭異地對瑟蘭迪爾的寬廣心胸生出一股敬佩之情。

易地而處,如果有個男人這麼對她說話,她果斷打爆他的頭!還得叫上她的父母族人一起來個混合群打!

這不就是騙身騙心嗎?!

糾結一整天後,她終於走出了待了半個月的寢殿。

門被推開的刹那,她直直撞入一雙深邃的藍眸中。

“……黛莉雅?”他黯淡的藍眸頓時亮起來。

她想起他那天的模樣,歉意、愛意如潮翻湧。

目光落在他手邊的花束上,倏地凝住。

月見花。

隻在日月交替之際開放,盛放半小時即凋謝,除非有人一刻不停給它提供魔力。

他手邊的,正是一束新鮮的月見花。

她不期然想起在瑞文戴爾的日子,想起每天早晨都會在窗台上看見的花。那時她還不知道那是阿爾達特有的月見花,因著每天都能看見,她還以為這花隨處可見,後來才知道,埃爾隆德花園裡的月見花差點被瑟蘭迪爾薅禿。

瑟蘭迪爾快步走上前,順手將手裡的花遞給她。

她接下,麵色複雜:“你每天都會來這裡嗎?”她很確信,自己並沒有告訴他什麼時候出來。

他一頓,輕描淡寫道:“想來就來了。”

她睫毛顫了顫:“封印已經解除了。”

“我知道。”他笑了,眼神溫柔,卻隱含哀傷。

“問題並非無法解決。這句話不是安慰。”她抱著花,俏生生站在那兒,抬頭看他。

眼神又落在懷中發出瑩瑩暖光的花上,指尖輕輕撥了撥:“花開花落,聚散有時。命運如此奇妙,我們的相遇是一朵奇跡之花。萬千世界中,我獨獨來到這裡,落在了你出巡的路上。我不能永遠留在這裡,但分離不是結局。”

“在這裡,打開時空隧道艱難無比,這個世界的法則並不強硬,卻始終不允許我獲得絲毫力量;而在帝維雅——那可是我的家鄉,總有一天,我能打開穩定的隧道,回到這裡,回到……你和我們的孩子身邊。”

“精靈的生命沒有儘頭,一切皆有可能。”

“但我很抱歉,我能留給你的,竟然隻有等待與思念。”

他走到她麵前,伸出手,掌心向上:“因為離彆無法避免,我們才更應該珍惜現在的時光。”

“我很抱歉,那天嚇到了你。”

“我的王後,我將永遠守望你的歸來。”

他不會亦不能阻止她的離開。

她的眼淚,她的鮮血,她的語言,每一樣都能成為刺傷他的武器。

他走過荊棘,鮮血淋漓,無望地擁抱住他的玫瑰。

玫瑰低首。

她說,她會回來。

未來有她的每一天,都是幸福而絕望的沉淪。

未來沒有她的每一刻,都是冷寂與期待並存的守望。

當未來漂泊無依,現在的每個瞬間都如此珍貴,他又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爭執中?

素手緩緩抬起,落在骨節分明的大手掌心,被他堅定握住。

“我對你說了那樣無情的話,你居然沒有打我誒!”

“你說的是事實不是麼?”

“好吧好吧,我們不說這些了。我看見未來了你知道嗎?”

“嗯?”

“一個金發的少年,精致英氣,箭無虛發,一看就是我們的兒子!”

“這麼肯定?”

“我還能認不出來麼……”

王與王後相攜離去,踽踽私語飄散在風中,一對背影在融融暖光中模糊了輪廓。

——

大綠林的楓葉紅了又落,落了又紅。

林地王國的精靈們在綠林中過著平和寧靜的日子,偶爾獵殺一些闖進綠林或在綠林邊緣徘徊的半獸人,維護著家園的和平。

馬蹄聲響起,一行精銳士兵策馬飛馳而過。

為首者收緊韁繩,大角鹿停在戰勝的半獸人麵前,眼神掃過血腥戰場,銳利如刀。

歡呼的半獸人猙獰的麵上帶著殺戮後的殘忍與興奮,嗷嗷叫著衝上前襲擊。

為首的精靈王一聲令下,身先士卒,士兵們整齊劃一抽出長劍,策馬衝進半獸人士兵中砍殺。

少頃,精靈一方大獲全勝。

河流將一具雙眼大睜、瞳孔渙散的屍體衝到岸邊,鮮血濺身的精靈王站在屍體旁靜默而立,麵上哀戚之色濃重。

——

“登丹人的至高君王被半獸人襲殺了?”黛莉雅難以置信道。

“他不是帶走了至尊魔戒嗎?”

“至尊魔戒背叛了他,現在已經不知所蹤。我趕到時,隻來得及阻止半獸人褻瀆他和他的三個兒子的屍體。”瑟蘭迪爾臉色難看。

“那剛鐸呢?”

“現在由他的兄弟安那瑞安的兒子梅蘭迪爾治理。他的屍體我已經交給他們了。”

黛莉雅默然。

“在埃西鐸不聽埃爾隆德和奇爾丹的勸告,執意帶走至尊魔戒時,他因自己的貪婪而死的結局就已注定。”他冷聲道。

“半獸人……他們越來越囂張了。”她歎氣,不僅是為了人類君王的死,也是為了越來越近的戰爭硝煙。

那年的預言畫麵中,黑暗與戰爭的氣息遮蔽了天空,阿爾達的和平時光似乎總是如此短暫。

那之後她試圖再次動用預知能力,窺探林地王國的未來,可這個世界對她力量的壓製極大,幾次嘗試都失敗了。

她不由得對未來憂心忡忡。

她所能做的,也就隻有潛心研究阿爾達的魔法,不斷將她的世界的先進工藝與這個世界已有的工藝結合,為林地王國打造出更便捷、更強大的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