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龍已死，瑟蘭迪爾交代受傷不重的精靈留下來清理戰場，與黛莉雅一起帶著傷勢較重的精靈們回到了大綠林。

黛莉雅驅除了龍焰對傷口的腐蝕能力後，受傷的精靈們被精靈醫師接手，進行醫治。

“陛下？！陛下您的傷口還沒處理呢！”

瑟蘭迪爾終於按捺不住，不顧醫師的呼喚，拉著一路緘默的黛莉雅回了他們的寢殿。

她沒有反抗，順從地被他拉走，神情卻未起絲毫波瀾。

“黛莉雅，你……”他一時語塞，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他下意識避開她清明卻不見情意的眼眸，看向她眉心的黑紋，不由伸手，拇指在她眉心輕輕擦了擦。

她疑惑地看向他。

“……疼不疼？”

她心中一動，素手抬起，抓住他撫摸她臉頰的手。

沉吟一會兒，她開口道：“抱歉，當時詛咒趁我情緒波動時占據了我的身體，所幸聖果的力量暫時驅除了詛咒的汙染，但詛咒在那段時間裡吸取了太多我的力量，短時間內我無法將它剝離，一旦情緒再次波動過大，它有可能再次衝破封印，所以我隻能將它連同情緒一起封印……”

心動歸於平靜，此時她看著眼前略顯狼狽的精靈王，腦海中閃過他們的甜蜜與纏綿，心中如一潭平靜的湖麵。

目光移到他麵上的灼傷，心湖風乍起，陡然泛起一陣細密痛意。

那傷勢極嚴重，血肉裸露在外，深可見骨，幾乎毀了他的半張臉。

這可以說是慘烈的一幕卻給他平添了幾分致命的魅力。

“……你呢？疼不疼？”她皺眉，不由開口，手指想碰又不敢碰。

剛升起一陣心疼，眉心黑紋便激動一閃，旋即被封印強硬壓下，連同那一絲感情一起壓下。

瑟蘭迪爾臉色難看。臉上的傷口很疼，可他的胸口處卻更疼，像心臟被剖開，然後被放在龍焰灼燒，空洞又絕望。

他定定看著她，試圖在她眼底發現一絲殘留的情意，卻始終無果。心底有無數道聲音絕望嘶吼，可他最終隻是啞聲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疼不疼？”

她一怔，旋即搖了搖頭。

“那……需要多久？”

“嗯？”

“需要多久，你能剝離詛咒？剝離的時候，你的感情……還能回來嗎？”

“有聖果在，很快就可以了。”看著他麵上神情，她有點奇怪的不舒服，想了想，又補充道：“最多三個月。”

他勉強扯出一抹笑意：“好。”

轉身想離開，腳步卻踉蹌幾下。

不能再留下去了，他心底有無數黑暗的想法湧出，留在她身邊，遲早有一天，他會傷到她。

黛莉雅下意識伸出手想拉住他，但慢了一步。

——

好消息——

惡龍被殺死了，本以為伏擊惡龍的精靈士兵們會死傷慘重，沒想到王後大發神威，一舉擊殺惡龍，精靈們雖有受傷，但沒有死亡。

壞消息——

陛下和王後分房睡了，王後深居簡出，陛下對葡萄酒的需求量猛然拔高，雙方疑似感情破裂。

因著陛下多日來鬱鬱寡歡，王後又幾乎不出寢殿，本應舉辦的慶功宴便一直沒有消息。

加理安沒弄懂這兩位祖宗在玩什麼花樣，硬著頭皮去請示陛下是否需要舉辦慶功宴，頂著陛下冷颼颼的目光，他堅強表示：不管你們夫妻倆怎麼了，大家還是需要一場宴會放鬆一下的。

瑟蘭迪爾沉默一會兒，淡淡道：“你去處理吧。不用打擾我和王後了。”

這就是同意了。

加理安利索地應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等。再給我拿一些葡萄酒來。”

加理安轉頭，忍了又忍，還是委婉表示：大部分女精靈都不會喜歡一個酒鬼的。

瑟蘭迪爾冷冷看他，不發一語。

“……好的陛下。”

宴會很快舉辦起來。精靈們貪戀快樂，而不會流連苦痛，在宴會上載歌載舞。

瑟蘭迪爾將寢殿留給黛莉雅，自己搬去了書房。書房裡聽不見豎琴的樂聲，卻處處都有她的痕跡。

書架上擺放著她愛看的史書和工藝書籍，石桌上她親手做的擺件很可愛，她常用的羽毛筆墨痕仍在……

他一杯又一杯喝著葡萄酒，半倚在雕花木椅上，金發淩亂，神情迷離寂寥。

忽的，他眼神一轉，隻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坐在窗前，淺笑嫣然。

他眼神微動，站起身朝她走去：“黛莉雅……”

幻影瞬間破碎。

他僵住，心底一道緊繃的弦終於斷了。

——

黛莉雅正在又一次嘗試剝離詛咒。

死靈詛咒是死靈首領被時空亂流磨滅前留下的怨念，一直潛伏在她體內，本來不該這麼強大，可黛莉雅的翼翅在被它親手砍下時，又被它惡意藏了一縷死靈氣息在傷口處，那一縷氣息在傷口痊愈時鑽進她的身體，與詛咒融合，造成了如今的局麵。

與惡龍大戰之時，死靈詛咒趁虛而入占據了她的身體，又強行吸取了她剩下的所有魔力，逼得她不得不以聖果的力量壓製詛咒，如今更是因為靈魂被詛咒汙染，她幾次嘗試拔除都功敗垂成。

果不其然，這次又失敗了。

黛莉雅額間滲出細密汗珠，秀眉緊蹙，眉心黑紋亂閃，最後還是囂張地停留在原地，甚至顏色更深了幾分。

她扶住一旁的床柱，緩緩吐出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氣血，垂眸思索著死靈詛咒在那一瞬間露出的頹勢。

色厲內荏，不足為懼。

借助聖果的力量再嘗試幾次，應該很快就可以把這個惡心的東西從她的靈魂上剝下來了。

正思索著，她眼角出現了一抹身影。抬眸看去，正是精靈王。

隻是他現在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她站起身朝他走去：“瑟蘭迪爾？你喝酒了嗎？”

眉目如畫，亭亭玉立，腰肢纖細，裙擺翩躚。

她站在他麵前，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他臉上的傷口已經被魔法隱藏。

他癡癡看著她，眼眸通紅：“你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他看上去脆弱得像要碎掉了，但她不想騙他。

她不假思索：“在時空隧道打通之前，我會一直留在這裡的。”

“那隧道打通之後呢？你會離開我是嗎？”他不依不饒道。

“瑟蘭迪爾，”她眉頭皺得更緊，理性又絕情道，“我有我的親人朋友，更有屬於我的責任，如果可以，我一定會回去——我不會為了任何人背棄我的責任。你也一樣，不是嗎？”

“嗬嗬……”縱使早有預料，可聽見她曾經熱情吻他的那張唇說出了如此絕情的話，他心底的猛獸終於還是忍不住破籠而出。

“我不是。”

“什麼？”她一怔，直覺現在的他非常危險，下意識後退一步。

這一步激怒了他。

下一秒，天旋地轉，她被重重撲倒在床榻上——她從未防備過他，一時之間有些發懵。

高挑的精靈王將獵物困在床榻之上，壓製住她的四肢，居高臨下，眼神一寸寸掃過，愛慕、癡迷、熾熱、壓抑、凶戾、瘋狂……

“瑟蘭迪爾？！”她驚怒，被精靈王鉗製住的手腕不住扭動，試圖推開壓在她身上熾熱沉重的軀體。

“我在。”他一哂，掐住她的下頜，低下頭去，薄唇擦過她柔軟的唇瓣，“黛莉雅……你像一隻蝴蝶，如此貿然闖入我的世界，將它點綴得美妙燦爛，卻又想在我深陷其中時翩翩飛走……”

“在你眼裡，什麼都比我重要。為了回到你的世界，你可以放棄我——沒關係，至少我們曾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可現在，為了這個該死的詛咒，你依然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我們的感情——在你心裡，我究竟算什麼？！”他越說越激動，眼眶泛紅。

“……我真想把你鎖起來，鎖在我身邊，永遠不給你離開的機會。”他喃喃著。

沒等她回答，他的唇重重壓下，絲毫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帶著葡萄酒醇香的微涼薄唇在她唇上碾磨，藍眸與碧眸相對，近得能看清彼此微微顫動的睫毛。

他的眼神熾熱，深藏欲念。

一刹那的錯愕後，黛莉雅思緒萬千，最終彙於理智的溪流。

她沒有繼續反抗。這種時候，她的反抗隻會激化他的情緒，更何況，以她現在的虛弱狀態，反抗的力度還不如一隻小貓揮爪子。

她纖細的手腕被他抓握在手中，靜靜的，就像她的眼眸，裝滿了讓他痛恨的冷靜。

與她的預料不同，他的力道越發大起來，怒火越燒越旺。

她的唇好像被他咬破了。

她感覺到一陣刺痛。

他怎麼跟小狗一樣，居然還咬她！

血腥味在他們相接的唇間彌漫。

瑟蘭迪爾一頓，被怒火與欲念充斥的眼眸清明了幾分。他抬起頭，怔怔看著她唇上鮮紅泛金的血跡。

“夠了嗎？”她冷不丁開口。

“我……”他艱難開口，嗓音沙啞慌亂。

他們的衣裳早在意亂情迷之時變得淩亂不堪，場麵一度看起來曖昧叢生。

但當事人心情各不相同。

她組織了一下語言：“你在生氣？為什麼？因為我連同感情一起封印了？”

他動了動唇，還是放棄辯駁，默默點頭。

“封印是暫時的，等到詛咒消失，感情就會回來，甚至可能會因為被壓抑過久而反彈。”她冷靜指出答案。

“事實上，我從未想過放棄這段感情。”

“瑟蘭迪爾，你是在害怕什麼？我會離開？可你早就知道我不會永遠留在這裡，我非此界人，時機一到就該回去。我以為你早就接受了這件事。”

他心如刀絞。

他以為自己已經接受，可愛意濃烈之時，占有欲與不安感也如菟絲子，纏繞著愛意的巨樹一圈圈生長。

他無法和她一起離開，並不是他放不下阿爾達，而是因為他無法抵抗時空亂流的衝擊。

那麼她離開後呢？

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精靈漫長的生命不再是伊露維塔的祝福，而是一種詛咒，失去摯愛的痛苦會如同毒蛇，時時在他的心頭齧咬。

隻想一想就已經是徹骨的痛。

他臉色蒼白，蔚藍的眸暗下來，放開桎梏住她的手，頹然仰麵躺倒在床上。

黛莉雅沒有動，現在他們並排躺在了床榻上。

她就這個姿勢理了理事情的脈絡，不帶感情地審視了一遍他們之前的相處時光，愕然發現這段感情的隱患竟早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