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不可破(1 / 1)

晁雪溪來王都這些時日,不知聽多少人說,王都裡桓,謝,袁,李四大世家,是絕不能夠得罪,見了遠遠繞道走就是了,得罪其他的富貴子弟或許還有活路,得罪這四家,那就隻有等死的份兒。

此四家皆有從龍之功,桓氏更是在太/祖皇帝微末之時就傾力相助,當今貴妃娘娘亦是桓氏出身,其富貴權勢,是王都裡人儘皆知的滔天,不是晁雪溪一個窮書生能夠得罪的。

晁雪溪原本見這年輕人穿戴富貴,不似凡人,卻沒想到竟是出身桓氏,頓時有些後怕,一時間更是大氣不敢出一口,謹慎行事,對方說什麼,他便認什麼,萬不敢得罪這樣的富貴子弟。

桓子淵問他想不想進去這身後的宅院裡瞧瞧,晁雪溪也隻得點頭承認——他倒是想否認,但這少年人顯然是想讓他進去,若自己否認,隻怕最後還是要被迫進去。

既是如此,倒也不必兜圈子,免得惹了這人不喜,反倒讓自己吃苦頭。

見晁雪溪點頭,桓子淵便哼笑一聲,說道:

“我有辦法送你進去這荒宅,不過——我要你在荒宅裡麵找到一個掛著香櫞的弓箭,或者在裡麵呆上三天三夜,才能出來,你能答應嗎?”

晁雪溪:……

果然猜的沒錯,是一定要他進去了。

當下,晁雪溪便“啊”了一聲,做出詫異的姿態說道:

“三天三夜不出來?那我不是要餓死在裡麵了,未免太過艱難。”

桓子淵:……

桓子淵當然已經做好他會抗拒的表現,隻沒想到他在意的會是這個,嘴角抽了抽,頗有些無語的說:

“你怎麼不說讓你找弓箭太過艱難呢,難道你竟然如此自信,覺得一定能找到這物件?”

晁雪溪搖了搖頭,老實回答道:

“因為我有很大可能找不到弓箭,隻好先考慮最壞結果。”

桓子淵:……

還真讓人無法反駁。

桓子淵呼出一口氣,說道:

“總不會餓著你——跟我來。”

說著便率先轉身,小廝朝他眨了眨眼,也轉身離去,晁雪溪也隻能跟著他行走。

卻見桓子淵走了一段路,折了兩三道彎,繞了一大圈,竟是走入這府邸後麵的一道小巷子。

那小巷子兩側也是不少住戶,還有幾個挑生意擔子的貨郎三三兩兩的停在裡麵販賣,又有大人坐著說笑,孩子追逐嬉鬨,竟也是一番熱鬨場景。

桓子淵輕車熟路的從裡麵走過,最後停在一戶人家旁邊,跟著桓子淵的小廝上前拍門,貼在門縫處喊了一聲:“玄英哥,二爺來了!”

便聽見裡麵一疊聲的有人應答,聲音由遠及近,近到眼前了,門也嘎吱一聲從裡麵打開。

竟是一個人高馬大的健碩青年從裡麵出現,開門看向桓子淵,便要行禮,桓子淵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行禮,徑直便走入門去,內屋又出來一個婦人,領著一男一女兩個娃娃,都朝著桓子淵行禮。

是這位“玄英哥”的母親和弟弟妹妹。

寒暄一陣後,玄英哥才引著他們去了一個清淨屋子裡說事。

說事之前,自然要先互相介紹認識一番。

桓子淵呢,是如今瑞國公家的嫡親二公子;

玄英原名叫做周玄英,,是在桓子淵身邊做護身侍衛的,這兩日休沐,才在家中歇息。

還有那跟著桓子淵的小廝名叫青蘿,此刻也不必過多敘述。

互相認識過後,桓子淵便道:

“玄英,,往後三日你先不急著回府,留在家裡隨時接應這位晁公子就是,再來每天讓你家中多做一個人的飯食,往裡麵荒院子裡給他送去。”

周玄英點頭稱是。

又看了一眼晁雪溪,見他是個柔弱的書生模樣,笑了一聲,說道:

“這三日我還是直接跟著晁公子罷,裡麵那荒院太大了,若他真遇到什麼危險,怕喊我也是來不及的。”

桓子淵聞言沉吟一番,然後點了點頭,說:

“這樣也好。”

又問晁雪溪的意見——晁雪溪能有什麼意見,唯有微笑點頭致謝而已。

桓子淵便露出欣慰的笑容,又和他說:

“你且莫要不滿,雖說請你進去找弓箭,但若三日夜也找不到,也就算了,若真遇上什麼鬼怪,也可以提前跑出來,保全性命為要,並不是非逼著你送死。”

“但話又說回來,你若真能呆滿三天,我也有銀錢給你,這便算作我雇你做事,你若真能找到弓箭,更有大的好處給你,此刻卻不必細說,你大可放心,我給你的好處,絕比你想象中的要好上許多。”

晁雪溪聞言麵色露喜,連連道謝——

桓子淵這話倒也並不托大,桓氏聲名顯赫,指頭縫裡略微落些金沙,怕也是晁雪溪這種清苦出身的人,十年八年賺不到的富貴。

但晁雪溪如此歡喜,卻不是因為此一遭能從桓子淵這裡賺到什麼多大的好處,而是覺得這小公子倒是還挺好說話,三天後應該也能放他全須全尾的離開。

一切事宜談妥之後,幾人便要起身往荒院行走。

因今日還是周玄英的休沐之期,所以桓子淵隻是帶著晁雪溪先過去認個路,明日再讓他們開始正式找尋。

周玄英大為感激,連連謝了主子恩典。

說話間,幾人便出了門,繼續朝著巷子深處走去。

那又是走出幾十步,拐了兩三個彎,便到了一處幾乎快要被藤蔓覆蓋完全的暗門前。

晁雪溪左右看了看,也沒見有什麼能去的地方,他還以為要攀折藤蔓進去,或者這藤蔓下麵有什麼洞口能夠爬進去——

結果就見桓子淵施施然拿出來一串鑰匙開門。

晁雪溪:……

有鑰匙不早說!

桓子淵恰看到他仿佛帶有怨念的表情,於是嘖了一聲,說道: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若不是這宅子歸了我家,又是我正麵撞見你這小賊爬牆,真以為旁人和我一樣寬容麼,隻讓你在院子裡呆三天而已,你應該感激我才對。

彆的不說,一道之隔可就是袁家的侯府,你若是被他們家的人抓住,當場打死也不是沒可能。”

晁雪溪:……

原來如此……

可既然這院子現在是歸了你家,那為什麼不開大門呢,非得繞這麼一大圈子,從這麼一個暗門進入。

晁雪溪默默腹誹。

卻也並不敢說出來就是了。

當下幾人一道入了門內,不過走幾步路,頓時眼前一寬,隻見無儘雜草掩映之中,層疊樓閣高低起伏,一眼竟望不到儘頭。

晁雪溪從未想過這宅院竟是如此寬闊龐大,簡直如同一方村鎮大小,且其中高低錯落,草木掩映,可見一應建造也頗廢心思。

隻是樓閣頹敗,遊廊殘破,池塘枯竭,道路覆草,這龐大的府邸,反倒是更顯得蒼茫空寂,滿目荒涼。

沿著走廊一路走過去,細看一應建築,固然被歲月侵蝕,斑駁之中,卻還留有些許紋路顏色,能夠窺見些許當年的風采。

晁雪溪一邊仔細辨認那些廊柱上斑駁圖案,一邊聽桓子淵道:

“你應當也聽說這院子裡鬨鬼,這並非是什麼假話,我也並非想要害你,所以入此荒宅有幾條規矩,事先和你講明。”

這麼一個殘破的宅子,連人都沒有,竟然還有規矩?

晁雪溪這可是大為意外了,立刻徹耳傾聽,桓子淵便道:

“這院子裡既然鬨鬼是常事,你便平常心看待,縱然遇到什麼人影,也無視即可;”

“院子裡有一處地方叫做大觀園,你身為男子,萬不可踏入進去,逼不得已要進去,也隻能一個人進入,同行人中若有其他男子,需額頭點上胭脂,衣著女裝,扮成女子入內才行。”

“否則不碰上什麼惡事還好,若是碰上了,那便會沉塘而死。”

“總之,大觀園中隻能有一個男子存在。”

晁雪溪露出驚訝的神色,從未聽說還有這種的道理,忍不住插嘴道:

“隻能有一個男子存在,為何會有這樣的規矩?”

桓子淵沉思片刻,才無奈的說:

“你若真問我這個,我還真答不上來,隻是那些苟活出來的人講,大觀園內儘是女鬼,要在大觀園裡扮作“寶二爺”的身份,那些女鬼才會放過,否則便會被女鬼當做闖宅子的惡徒,丟到池子裡喂魚。”

“一個人倒也罷了,若是幾個男子同時進入,那必須要證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寶二爺”,其他人都是偽裝的惡徒,才能活命,或者一應具死。”

晁雪溪:……

那不是完了。

晁雪溪頓感前途黯淡無光,他和這什麼寶二爺,大概隻有“同是男子”這麼一個相似之處,到時候怕是一開口就要露餡。

他雖然會鳧水,但也隻能撲騰兩下,不會一下子被淹死而已。

大概是看出來他的緊張,桓子淵安慰他說:

“但我要你找的東西不在大觀園中,是以你也不用冒險進去,隻在府裡其他地方找找就行了。”

晁雪溪還沒鬆一口氣,就又聽他接著說道:

“不過,就算不在大觀園內,你也不要靠近水池,尤其井水,這是最容易鬨鬼的地方,若是真有鬼怪在水井處出聲啼哭,你萬不可膽怯,需厲聲嗬斥,喊一聲太太來了;”

“不要攜帶金子入內,至少整塊的金子不要帶,看到有整塊的金子,也不要帶出去;”

“不要亂碰燭台,尤其蠟油很滿的燭台;”

“決不能和任何人透露你的生辰八字;”

“若遇到讓你捐油錢的道婆婦人,務必躲避起來,躲不了就恭敬對待,絕不要得罪;”

“若遇到仆役小鬼攔路,你需說為璉二奶奶辦事,然後趕快離開即可;”

“若遇到主子樣兒的鬼怪,你需說為寶二爺辦事,然後趕快離開即可;”

“但有時候,你喊出這兩句話,反倒會更讓那些鬼怪生出怨恨之氣。”

“若是遇到這種狀況,就往榮慶堂或者棲梧院跑,哪個距離的近,就去哪裡,玄英知道方位,你跟著他跑就行了。”

“若是百般無法,真到了要喪命的時刻,你就喊貴妃娘娘省親,但這一招一夜隻能用一次,且要你喊完這句話後,立刻朝著大門方向跪拜,行完前朝接見貴妃省親的大禮,且天明前都不許再有任何疾步奔跑的動作,否則被鬼怪認為你不敬貴妃,更是小命難保。”

……

說到最後,周圍已是死寂一片,雖有風聲呼嘯,草木搖曳,蟲鳥相鳴之聲不斷,卻更顯得詭異駭人,好似那些漫漫荒草之中,正有無數的鬼怪靜靜地看著他們這幾個人。

周玄英與青蘿大概是聽多了,是以表現的還算是淡定,晁雪溪卻是神色發白,腳步懸浮,時不時要扶著柱子行走,蓋因桓子淵說的神乎其神,竟好像篤定他會在這裡一定撞鬼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