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線 家養小精靈雪兒 一(1 / 1)

你叫雪兒,是一隻家養小精靈。

家養小精靈們和巫師共同生活在魔法世界,但與那些“瓜上人”不同,你們生來矮小、醜陋;他們生活在客廳臥室,你們生活在地下室、雜物間、櫥櫃。

但你,堅信自己生來不凡。

這一點,體現在許多方麵,你比同類甚至巫師都更為強大:無論是生活魔法還是輔助類魔法,你都爐火純青;更重要的一點是,你比同類更早地意識到,你現在處於的環境無疑是不堪忍受的。

你隻是勉強忍受著你所工作的家庭的主人黑夫人的差使,你隻能在她揮起鞭子時咬牙承受;比起這些你更不能忍受的是你的同類,克利切,他瘋了。

克利切任勞任怨地工作,因為他的毫無怨言和唯命是從,他顯然比你更會討主人的歡心;你的不甘心、你的出挑在他看來是大逆不道。

於是,當你“犯錯或“頂嘴”時,他會眼巴巴地為主人奉上鑲著倒刺的鞭子;當你被鞭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時,他甚至會躲在茶幾的蓋簾下偷笑。

你可憐巴巴地趴在地下室慪臭冰冷的石板上,克利切來給你送藥,這是小主人給的。克利切用誇張的詠歎調讚美道:“主人真好——雪兒你也這樣認為吧?”

你點點頭,任由魔藥被克利切用力的摸在你身上,你聽見他嘀嘀咕咕:“我真是舍不得給你用,家養小妖精就應該像我的母親、你的母親一樣,為主人工作至死——”你扭頭看過去,克利切眼睛狂熱地瞪大,“直到老得乾不動了,被主人砍下頭顱,陳列牆壁上!”

“克利切,你瘋了——”你喃喃道。

你至今都忘不了,年老體衰的母親跪在黑夫人前,畢恭畢敬地向黑夫人呈上了一把砍刀。

那砍刀的刀把鑲紅嵌綠珠光寶氣,但刀片卻烏漆墨黑——黑夫人單手接過刀,她先在母親的脖子上比劃比劃,最後刀高高舉起,重重落下。母親的脖子就像是鐮刀鍘過乾枯的玉米秸稈,輕鬆又乾脆。

鮮血飛濺,一股落在地上,一股落在你眼前,母親的身體還跪在那裡,但她的頭顱落到了地上。在一片血紅裡,你似乎在母親頭顱的臉上看見了一絲虔誠的微笑……

——這是年幼的你至今繞梁不去的噩夢……你喃喃道,“克利切,你瘋了……你真的瘋了……”

“你不是這樣認為的嗎?哦——雪兒,你又想著自由,想著薪水了是嗎?”克利切的眼睛充血,“你才是真正的瘋了,雪兒,像你這樣冥頑不化的家養小精靈不配用主人給的藥水!”

“不用——那就不用好了,”你心裡泛起沉沉的死氣,長聲哀嚎,“讓我去死吧——”

克利切嗤笑一聲,直起身子踢了你一腳,這一腳讓你悶痛,你大口大口吐出了帶著肉塊的鮮血。你眼前的視線開始發黑,意識也開始逐漸渙散。恍惚中,你似乎看見了母親的頭骨衝你微笑。

“住手,克利切。”克利切殷勤地看過去,是小主人。他穿著襯衫和黑色長褲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樓梯上,和克利切遙遙對視了。克利切聽見小主人說,“把魔藥喂給雪兒。”

克利切不情不願地把魔藥粗魯地灌進你嘴裡,魔藥很快起了效果,你的意識很快的回攏了過來,你能感覺到體內的內臟在逐漸修複。

“既然你想走,那你就走吧。”小主人出乎意料地十分寬容,“我想,這裡對你已經不是可留之地了。”他的聲音還是兒童的清脆,卻一貫偽裝出黑夫人所喜愛的高貴嚴肅。

他扯下了領結,遠遠地丟了過來。

在魔法世界的傳統觀念裡,家養小精靈如果獲得了一件主人給的衣物,那麼就意味著他從這個家庭裡被驅逐了,但那也意味著自由。

那隻黑色絲質的領結輕飄飄的,從他的手裡拋了過來。克利切躲得遠遠的,一點都不想碰到它。

但你的眼裡卻煥發出了膨大的驚喜,似乎有無窮無儘的力量從你的四肢末端湧出,倒灌進軀乾、直抵內臟。你的心臟不可抑製地瘋狂跳動著。

那隻領結落在了地板,輕輕地驚起幾縷塵埃。

你毫無力氣,卻用力往領結處挪動。地下室的地麵冰冷濕滑,還有慪臭的臟水——往日你所憎惡的惡劣環境,眼下卻為你省去了頗多的力氣。

短短兩米路,你就感覺你勉強修複的內臟再度破碎,那些還未愈合的外傷更加嚴重。但此時此刻,你無比慶幸,因為痛苦至少有枝可依,在晦暗的世界裡還能給予你沉重的清醒。

寧要清醒不要麻木,寧要痛苦不要迷醉。

你終於握住了那隻領結。但你已經無力走出這棟房子。小主人——不,雷古勒斯·阿克圖勒斯·布萊克讓克利切送你離開。

克利切毫不客氣地掐著你的脖頸,把你從布萊克宅拎走。你狂喜於你即將獲得的自由,卻沒注意克利切憤恨的雙眼。

他直接幻影移形到了翻倒巷,親手把你賣給了博金·博克,趁你還不能反抗,就把你塞進一隻反魔的特質鐵籠。在這隻鐵籠裡,你使用不了你擅長的幻影移形。

“這是被我主人厭惡的小精靈,她玩忽職守,勞煩您重新給她找一個主人家。”苟延殘喘之時,你聽見克利切對博金博克說,“價格?隨便,你來定吧。”

“我沒有被轉賣!我是自由的小精靈!”你在鐵籠裡瘋狂地動作,“他在撒謊!放我出去!”

“哦——”克利切裝模作樣地歎息著,他對老板說著話,充血的眼睛卻冷冷地盯著你,下一秒你就被他使出的魔法擊中了,“你知道的,這些不受管教被主人厭惡的小精靈,總有些大大小小的毛病,像她——就特彆愛撒謊。”

在痛苦裡,你突然意識到,其實克利切和你是一樣的,你和他是同類中的同類。隻不過,你追求最廣袤的自由寧願一死,他獻出最極致的忠誠哪怕陰奉陽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