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洛行禮,低聲說道:“謹遵皇命。”
少年邁步繞過她,隻留下她眼前那華貴無雙的十八子。
翡翠和瑪瑙在宮門外膽戰心驚。
既害怕自己被打,卻更害怕主子和皇上為此發生衝突。
她們兩個是自幼侍奉主子長大的,如今也伴主子來到了這京城皇宮之中。
此刻終於等到了皇上離開,兩人忙不迭地進了宮殿,剛好瞧見主子從地上站起身的背影。
兩人頓時心疼萬分,那跪著在地上這麼久,多冷,多疼呀?
珈洛瞧見兩人進來,那略有些懸著的心終於是回到了心腔子裡。
她緩緩地吐了口氣,將手心裡的十八子遞給了翡翠。
“將它收好。”
“是。”
“主子,奴婢們服侍您沐浴更衣。”
翡翠嗓音低低的,明顯有些難受。
珈洛卻沒有說什麼,隻是微微頷首,將手輕輕的搭在瑪瑙的手腕上,小心的邁步。
“這一天天兒的,當初主子學騎馬的時候,也不曾將將膝蓋摔成這樣呀。”
淨室內,珈洛坐在凳子上,雙腿赤裸,露出膝蓋上紅腫的痕跡。
瑪瑙聲音都帶著些哭腔。
“行啦,今日也不算白跪,日後,咱們永壽宮會有一段時間的好日子過了。”
瑪瑙聞言,想到了什麼,語氣恢複了幾分雀躍的問道:“主子的意識是今日這件事情皇太會會為您主持公道?”
珈洛瞧見原本低頭小心翼翼給她擦藥的翡翠也是抬起頭,看向了她。
隻是霧氣朦朧,讓她瞧不見兩個小侍女期待的神色。
就像是這皇宮之中的感情一般,霧裡看花,似有似無。
“皇額娘心係天下,事務繁雜,我和皇上本就是夫妻執念的事情,何須皇額娘出手?”
她話說到此處便停頓了下來。
今日午後,皇上怒氣衝衝而來,當眾斥責她為難董鄂氏。
這定然是逃不過皇太後的眼睛。
又或者換句話來說,這是一場光明正大的“奪權”。
奪珈洛日後作為皇後對董鄂氏的管理權。
而這一切,皇太後忍讓了。
珈洛想,福臨定是沒想到她珈洛竟也是忍讓了,甚至看到了那夜的那一場充滿了纏綿的見麵,以及後麵的一席話。
像是珈洛為了“後位”,而從皇太後旁倒戈,而站在他這邊。
所以他才會說最後的那一句話。
深宮之中,母子情誼最是難得。
可偏偏母是精明強乾的孝莊,而子是腹黑偏執的順治。
而她珈洛,誰都不站,她隻站自己。
………
聽說那董鄂氏當天夜裡,將要拂曉的時候才安穩了下來,太醫又用了些矜貴的藥材,綿延細致的調養著她的身子。
皇上或許是忙於另一邊,並未來壽安宮,這倒是令珈洛輕鬆不少。
她每日晨時去給皇太後請安,差不多半個時辰就能完成任務。
餘下一天的時間都是她自己的。
雖說選秀一事,皇上讓珈洛來做,但實際上絕大多數的事情都是戶部辦理。
甚至為了隔絕皇後參與“選妃”,名冊也是不會給皇後來看的。
隻有內務府負責選秀的事情,會在珈洛這裡彙報。
這也算是給了皇後一部分的管家權。
這日內務府的總管來給珈洛請安。
內務府總管就像是皇家後宅大管家,這是他第一次麵見皇後。
福安是宮裡的老人了,今日便帶著自己的小徒弟來麵見的皇後。
皇後出身尊貴,但卻並不得皇上的意,福安最是清楚不過。
可他並未因此敢有絲毫的青慢,貓著腰規規矩矩的同皇後行禮。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起來吧。”
此刻少女坐在壽安宮明間,落地榻上,腳穿一雙粉麵繡荷花鑲嵌珍珠的白底繡鞋,淺青色緞米珠繡花紋旗袍。
福安不敢多看,立馬垂眸。
“喳。”
“內務府總管百般繁忙,今日來本宮這裡,是有何事兒?”
福安貓了貓腰,聲音殷勤卻並不諂媚。
“回皇後娘娘的話,奴才今日前來,是因為選秀一事。”
“哦?”
珈洛來了些興致,她開口問道:“這次大選,本是戶部的事情,難道內務府也有參與不成?”
福安聞言,開口說道:“回皇後娘娘話,此次大選,確實為戶部主導,但選秀時皇上特意為入選進京的秀女賞賜二兩銀子,且為她們提供當日的餐食。”
“這些都是從內務府出錢的。”
珈洛頓時明白了,這意思是皇上要用自己的私庫為各位秀女提高待遇。
隻是因為皇帝說了,選秀一事由她來主持,所以這才將此事彙報給珈洛。
福安便將整個流程和銀錢出入分配都細致的彙報給珈洛,甚至沒到關鍵之處都會稍有停頓。
珈洛有不明白的地方也會細致的問。
主仆一問一答,詳略得當。
福安甚至有些心驚,傳聞之中皇後年少,又被科爾沁親王嬌慣,視為掌上明珠,天真爛漫,嬌蠻霸道。
可如今他卻感受到這位皇後的沉靜,和聰慧。
這些繁雜的流程,和銀兩的規劃,她竟是都聽明白了,甚至最後也沒多說什麼,隻讓他們依著“規矩”辦事兒。
他伺候了這麼多的皇家主子,年少天才如福臨初初登基為帝時,也曾想要“改製”。
能克製住自己,一開始學會“貫通,”“了解”其內核的人卻是極為少數的。
於是等他請安走出壽安宮後,原本的打算,已經變了。
“師父,那咱們還是給皇後送玉如意?”
福安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徒弟,再回頭看一眼剛走出來的壽安宮。
芙蓉書參天繁茂,生生不息。
“不,咱家要送另外一樣東西。”
選秀一事兒,在珈洛麵前算是過了手,偶爾福安會派他那個小徒弟來彙報進度,但有時候又會是他親自來。
珈洛也慢慢地徹底了解內務府的結構和職能。
這一日,小太監來彙報工作時,還呈了一支鑲寶石碧墨花簪。
小太監彆看著八九歲的年紀,說話很是機靈。
“皇後娘娘,這是下麵的人剛送內務府的,還沒來得及入庫呢,恰好奴才今日該給您彙報,就先給您送來。”
珈洛好笑的看著站在地上的小太監,一臉諂媚,卻又稚嫩的嗓音。
福安是個精明圓滑的胖子,說話笑嗬嗬的,諂媚卻不低賤。
而他這個小徒弟,長得一副老實模樣,但那雙眼睛卻像是會說話一般。
做事兒也漂亮。
但也令珈洛心疼,才八九歲的孩子,在前世還在父母的懷裡嗬護著呢。
她喜歡這個孩子,每一次來都讓翡翠給他一點糕點和甜甜的糖果。
不光是他,就是整個壽安宮的小太監和宮女們平日裡都時不時的能得到賞賜。
小太監喜歡壽安宮。
今日也是,翡翠遞給他半碟子點心,讓他坐在小凳子上和壽安宮另一個小太監一同慢慢吃。
珈洛則坐在南炕上,瞧著幾上的簪子。
翠綠碧綠,栩栩如生。
果真是漂亮的很。
等著第二日清晨,珈洛準備去給慈寧宮皇太後請安時,翡翠問道:“主子,今日可否簪昨日小太監送來的鑲寶石碧墨花簪?”
“不必,先放著吧。”
“今日穿那件紫色的氅衣,配那簪子不合適。”
“好。”
珈洛素來愛美,這一世她本就生的極美,有時候她乍然從鏡子裡瞧見自己的麵容時,都會感慨自己這一輩子當真幸運。
等收拾好,走出壽安宮時,也不過是朦朧的清晨。
秋老虎一過,天氣逐漸變涼。
珈洛剛走到慈寧宮便瞧見皇太後蹙眉靠在靠枕上。
一旁的蘇麻喇正在指揮小宮女收拾地上落著的碎茶碗。
“皇額娘,珈洛來給您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