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剛過午時。
秋老虎炎熱燥人,珈洛在這個時間腦袋昏昏沉沉的。
所以即便是她意識到了門外所站之人是誰,她也並不想見。
第一,不是時候,第二,她是在憊懶,不想動,第三,她還是少接觸這個小婦人才是避免參與福臨和她感情糾葛最優的辦法。
“去告訴襄昭親王博穆博果爾福晉,天氣炎熱,本宮身子有些不適,就不必讓她來請安了。”
“她瞧著身子也嬌弱,讓她坐著轎攆出宮吧。”
小太監得了命令,也就快速的跑了出去。
珈洛側了側身,將手邊的書蓋在了麵容上,慢慢地尋了周公。
就在珈洛睡的正好時,忽然彆人倉促的抽開了她麵容之上蓋著的書。
“主子,快些起來,皇上來了。”
珈洛猝然被驚醒,眯著眼睛,十分不耐的說道:“來了便來了,怎的這麼大動乾戈?”
話音落,便聽到了少年邁步入宮門那略微有些沉重和明顯帶著怒火的腳步。
珈洛一扭頭,便瞧見了少年冰冷入骨的眼神。
她一瞬間就像是被刺了一般,頓時渾身的懶散儘數褪去。
珈洛連忙起身,腦海之中回想了一遍這幾日的事情,並未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兒。
福臨並未給她周旋和猜測的時間。
他邁步上前,聲音冷冽,滿是譏諷。
“皇後娘娘好大的架子。”
珈洛聞言,當即便跪了下去,目光瞧著少年那明黃色的龍袍輕輕掃過踩雲黑鞋。
“請皇上恕罪。”
“恕罪?”
“皇後娘娘難不成知曉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珈洛一時間莫名。
“還是皇後娘娘金尊玉貴,隻管享受這人間富貴?”
少年的嗓音壓抑著怒火,渾身的氣勢像是要將人吞噬殆儘一般。
珈洛擰著手,她知道自己的阿布、額吉和幾個哥哥們都啟程回科爾沁了。
皇上這般大動乾戈,生了這麼大的氣,難道是阿布一行人出了什麼事情不成?
她心裡緊張的不行,定了定神,開口說道:“臣妾不知臣妾做了什麼錯事兒,但能令皇上如此動怒,便是臣妾的錯。”
“嗯,好一副牙尖嘴利,口齒伶俐的模樣。”
福臨負手而立,那背後掛滿了金銀木果子的海棠樹落下斑駁的光影,令男人的背影也顯得格外的明暗不定。
珈洛垂頭跪在地上,心裡也慢慢的燃起一縷怒火,她不答話,就這麼跪著。
“怎麼?”
“沒話說了?”
珈洛自幼也是被阿布和哥哥姐姐們寵愛著長大的,何曾受過這樣的窩囊氣?
她再一次行禮,低聲說道:“臣妾愚笨,並不知曉自己犯了何罪,令皇上這般動怒,若是像方才那般輕易開口,豈不是惹的皇上更生氣?”
珈洛聲音一落,便聽見一聲玉牌相互輕輕敲擊的聲音。
珈洛知道,那是少年天子腰間所墜玉佩發出的聲音。
他邁步,走到了珈洛原本所坐的逍遙椅旁邊,用手輕輕的搖了搖。
那椅子順著力輕輕搖晃,卻沒有發出一點的聲響。
“皇後自是富貴之人,壽安宮裡待了不過幾日,就身子不適,朕瞧著道也還好?”
珈洛一愣,來不開口,卻又聽見一旁那個時常跟在皇上身後的小太監開口說道:“襄昭親王博穆博果爾福晉如今染了暑熱,午後尚未走出宮門便忽然昏迷,此刻太醫們都還在診治。”
“如今就是蘇麻喇都親自過去照顧福晉了呢。”
珈洛不明白,這和她有什麼關係。
“回皇上,臣妾雖然並未見襄昭親王博穆博果爾福晉,但也讓下人給福晉安排了轎輦。”
“皇後倒是個極為聰明的人。”
“可朕問你,朕讓你不必對朕有這麼多的繁文縟節,你可否遵循了?”
“你既然依舊不敢不尊,那麼皇後,你不見她,她又如何敢坐你賞賜的轎輦?”
“你當真以為隻有你是聰明的,彆人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滿朝皇親,皇後竟是這般輕視?”
“隻因為朕沒有應你請求?”
話音落,猶如千斤重,砸在了所有人的心口。
頓時,滿院子的仆人都跪了下去,唯獨一個少年立在原地,滿麵怒容。
而珈洛此刻也終於意識到了當初曆史上博爾濟吉特氏孟古青為何會和皇上決裂,甚至被廢為靜妃。
她就這麼稍微不重視董鄂氏一次,就會這般迎來一位帝王的滔天怒火。
若原身是喜歡自己的丈夫,卻眼睜睜的看著丈夫為了一個還是彆人福晉的女子這般遷怒她,她如何能甘心?
叫草原上被萬般寵愛長大的公主如何服軟?
珈洛微微合眼,強行咽下已然到了喉嚨的譏諷,抿了抿嘴,說道:“是臣妾考慮不周,令襄昭親王博穆博果爾福晉暈倒病重,請皇上責罰。”
“臣妾萬死不敢置喙皇上決定,臣妾並無他意,請皇上明鑒!”
她話說完,便叩首行大禮。
但那言語之間卻依然沒能控製住語氣,泄露出一絲她的譏諷來。
院子又一次的陷入了寂靜,隻是這一次那那無聲的威壓就像是在蠶食周圍的空氣一般,令人的呼吸都格外的壓抑。
他這般,卻令珈洛格外的惱火。
“皇後今日白天暑熱不適,定是奴才沒有規矩,狂妄無度,輕視主子,賜杖五十。”
此言一出,珈洛頓時渾身一緊,她猝然抬頭,看向滿麵怒容的帝王。
“皇上!”
“皇上,這五十棍仗下去,焉有他們的活路?”
福臨卻不言,就這麼冷淡地看著她。
而身後的太監卻已經起身,對著翡翠和瑪瑙走了過去。
這窩囊氣,她若是忍了一回,日後如何能護著自己身邊人?
還有翡翠和瑪瑙的活路?!
還有這董鄂氏還沒進宮呢,就給她這般大的麻煩。
若是她進了宮,即便是她珈洛不找事兒,定然也會有很多的麻煩。
這不行!
既然有些事情,有些麻煩避無可避,珈洛想,那就解決掉好了。
“皇上,臣妾侍女並無一絲錯處,倒是臣妾有下情稟告。”
話說完,珈洛緩緩抬眸,直直的看向了福臨的雙眸。
而男人眼睫微垂,那略有些圓潤而上挑的眼尾,此刻竟是染了幾分淡淡的紅暈。
當真是白瞎了這一副好皮囊。
珈洛心裡想著。
院子裡就這麼僵持著,知道少年抬起右手,手指微微彎曲,太監和宮女們魚貫而出。
院子裡又隻剩下了珈洛和福臨。
這一次,珈洛很是直接了當。
“皇上,那夜本宮走夜路,身子有些不適,又尋不著乾清宮,便令兩個侍女前去打探前路,而臣妾便依靠在一處假山休息。”
她的目光直直的看著福臨,於是並未錯過他眼底的驚愕,還有殺意。
可她卻依舊沒有收回視線,反而繼續開口說道:“皇上,就您今日因為弟媳而懲罰臣妾這一項皇太後就容不得她。”
“並非是臣妾自詡在皇太後心中有多麼重要的位置,而是皇上您為了一個如此身份敏感的小婦人來當眾懲罰一朝皇後。”
“這怕是乃大忌。”
珈洛此刻高度緊張,她始終觀察著男人的神情。
“皇上,臣妾今日乃無心之舉,並非刻意給那小婦人以難堪,而是臣妾不該在這個時候見她。”
“您乃天子,世間萬物皆在您的掌控之中,萬物屬於您。”
“而那所謂的福晉,臣妾想,這一次選秀沒有她,但賜妃位時,怕是會有這麼一位溫婉而柔美的小婦人吧。”
她話說到此處,頓了頓,目光緩緩下落,恢複了往日的規矩。
隻看著少年鼻梁上下的位置。
半晌,沒有得到答複,於書記繼續開口說道:“您這般心疼喜歡那位小婦人,又如何能讓她受委屈?”
“偏偏皇太後是不會喜歡她的,皇上,您想必也很清楚。”
“臣妾卻可以中和,來從中調和皇太後和那小婦人之間的關係。”
珈洛複行禮,說道:“因此,臣妾不便在今日見那小婦人,她的身份還不應該讓臣妾見,以免她日後多有不自在。”
“臣妾隻求能安穩坐好皇後之位,不求其他。”
話畢,她便就這麼端正的跪下,等待皇上最後的決定。
“若是朕不答應呢?”
珈洛微微一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笑,甚至那張美麗的麵容像是從畫裡走了出來似的,脫下了那層僵硬的麵具,神情變得鮮活,又燦爛。
這一瞬,滿園花色儘數淪為她的陪襯。
“那沒辦法,隻有等皇上您那天對臣妾厭惡至極,將臣妾廢除,臣妾則移居冷宮。”
“那個時候,臣妾或許也可以不叫臣妾,又會變成草原上的新薩日,可以肆意的在雪山之下,縱馬奔馳喝著馬奶酒。”
話音落,少年那原本繃直的嘴角顯得更為冷淡。
“皇後小小年紀,當真聰慧,心胸也開闊。”
他拍了拍手,似乎是在稱讚珈洛一般。
“博爾濟吉特氏的女子,果真各個都是國色天香,冰雪聰明。”
“你這樣的女子,朕如何能放心讓你回草原?”
他話音落,隨手將手心裡把玩的翡翠紅繩十八子扔到了珈洛的膝前。
“記住你說的話,不然朕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