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熙二十年,冬。
安國公府秋爽居一片銀霜素裹,院內兩旁竹葉被厚厚的雪壓彎了枝椏,掛在廊下的鳥籠隻剩下鸚鵡紅色的羽毛在晃蕩。
半夏手裡捧著一盞剛從小廚房做好的桂花酒釀圓子,掀了簾子進來,朝著內屋走去。
“姑娘,酒釀圓子,茯苓剛做好的。你嘗嘗看。”
江晏和躺在搖椅上,身上蓋了一件毛色雪白的狐狸皮,腦袋從中鑽了出來,一把將扣在頭頂的話本子給扔到一旁,懶懶道:“現在這些話本子,真是越來越無趣了。儘扯淡。”
半夏瞄了一眼被扔到一邊的話本子——“風流狀元與嬌蠻小郡主”。
江晏和咬了一口圓子,酒香與桂花香融合在一起,於嘴裡化開,味道一絕,感歎道:“茯苓姐姐做的這個桂花酒釀圓子真是一絕。”
“好吃也不能多吃,你自金陵回來才半個月,府裡存下的桂花都快被用完了。”
江晏和皺著眉頭反問:“這麼不禁用?”
半夏鄭重地點了點頭:“這東西太甜了,吃多了不好。”
這麼一說,江晏和好想是發現自己最近卻是吃多了,摸了摸肚子,好似也大了些。她思索了一下,還是把碗裡的吃完,才放把碗放到一邊的茶幾上。
“對了,剛夫人派人來傳話,說明日天氣好,約了燕國公府的夫人小姐們去龍德寺上香呢。”
“我也要去?”江晏和問道。
半夏點點頭說道:“夫人再三強調,姑娘你一定要去。”
很好,不用仔細想,江晏和都知道她母親在打什麼主意,為的就是給她和燕時牽線。
“燕時自金陵回來了?”
“說是這幾日估摸著要回來呢。準許明日就碰上呢”
行,能回來沒死就行,這婚反正遲早要退。這定婚文書,她也遲早能偷出來。
第二日,江晏和一早就被江瀠從被窩裡拉出來,然後匆忙洗漱一番後,直接上了馬車昏睡。
江瀠則坐在一邊看著江晏和買回來的話本子,沒錯就是昨日江晏和看的這一本,越看臉色越不對,一掌拍在茶幾上,嚇得江晏和以為來賊了,驚醒過來。
“咋了這是?”
江瀠氣呼呼地罵道:“現在這些文人就知道意淫寫些亂七八糟的。我說前幾日怎麼阿嫣姐姐不願意出門呢,原來外頭竟是這麼編排她。”
哦,小郡主指的是紀嫣,那風流狀元郎是誰?張譽嘛?
他倆怎麼扯上關係了?
“左右不過就是前幾日,阿嫣姐姐去胭脂鋪買東西,剛好碰上了大理寺的張譽大人陪他母親也來逛鋪子。臨走時,阿嫣姐姐腳滑了一下,張大人扶了一把,就被他們傳成這樣。可惡!”
“哦~”,江晏和吃瓜吃的一臉舒適,沒有比在第一線吃瓜更快樂的事情了,“原來如此。”寫話本子的真是太厲害,這些個郎情妾意的情節好似親眼見著了一樣。
江瀠一臉義憤填膺地控訴,結果一轉臉就見著江晏和那渴望多說點的眼神,直接埋怨道:“二姐姐,你這是什麼表情呀?”
不好,露餡了。
江晏和笑笑:“這不是想多了解點細節,下次再聽到哪些人在胡說八道,可以當場解釋嘛。”
“哦,你最好這麼想。”江瀠知道自己這個二姐姐最喜歡看話本子,指不定是好奇心上來想多聽點內幕。
龍德寺是當年懿德皇後出生的地方,懿德皇後在世時經常來這裡禮佛,後來就成了除相國寺之外,官眷們最常來的寺廟。
前幾日剛下了雪,寺廟兩旁的樹木上還掛著零星的白色,上山的台階已被清掃的乾淨整潔,並不濕滑。
江晏和向來對禮佛之事不感興趣,不過因著自己重生兩次,不得不對這些玄學之事有了點敬畏,便也誠心誠意地上了柱香,暗暗說道:可彆再死一遭了,活久點。
安國公夫人見自己小女兒這次安安靜靜的模樣,心裡甚是欣慰,拉著她的手到了燕國公夫人跟前寒暄。
“阿晏倒是越發嬌俏了。像極了你小時候。”燕國公夫人和安國公夫人自小便是閨房姐妹,感情非同一般。
“皮的很,哪裡像我。”安國公夫人嗔道。
“阿霏沒來嗎?”
“說是約了蘇大姑娘去參加雅集了。你也知道,她向來不喜歡來龍德寺。”
“就為著小時候在龍德寺迷路一回,害怕到現在?”安國公夫人笑道。
中午在寺裡吃了點素齋,一行人便下山了。
午膳後便是江晏和午休的點了。
江晏和昏昏欲睡,頭靠著窗口耷拉一下又一下,好似隨時能往前摔下去,江瀠已經趴在一旁睡成小豬仔了。
就在這時,外頭傳來咻一聲,一支箭插穿過車窗,從江晏和的鼻尖擦過,然後直直插在了外頭的樹木上。
“姑娘,小心!”半夏從馬車上飛躍而起,抽出手中的劍斬斷了從眼前擦過的箭羽。
茯苓一直站在馬車上,將手裡的長劍對準暗箭來的方向一扔,將其中一人殺死。
江晏和隻聽到一陣嘈雜聲,頭疼欲裂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了茯苓護小雞崽子般擋在她麵前。
狗日的,上輩子這個點還沒遇到刺殺呢。這輩子怎麼提前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江晏和一把推開茯苓走下馬車,看見半夏和黑衣人打得火熱,腦子裡回想起自己上輩子的經曆,一股火從心口竄出來。
攏共就十幾個黑衣人,除卻其中一個死胖子外,其餘的人身手都不錯。
雖然這次出門,兩府都帶了護衛,但到底女子多,有些膽小的丫鬟婆子害怕起來亂竄,場麵也是很混亂,讓黑衣人鑽了不少空子。
江晏和瞧著這些黑衣人倒是不傷女子性命,隻找準護衛過招,便想起最近京城郊外發生的幾起劫盜的事情。莫不是今日這麼巧讓她們遇上了吧?
半夏茯苓身手了得,十幾個黑衣人並不成氣候,很快就被打趴下。江晏和捕捉到那躲在一邊蒙著臉的死胖子站在一旁準備要跑,便看準時機一下子竄到了胖殺手刀口下。
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半夏和茯苓驚在原地,好不容易打死了所有黑衣人,她家二姑娘來一個自投羅網,逆風翻盤?
安國公夫人尖叫一聲,此刻不但腦子疼,胸口更是疼,這女兒真是德行難改!
半夏和茯苓解決好手下的人,齊刷刷把劍指向胖殺手。
胖殺手也一頭霧水,他看著眼看著自己的同夥一個個死了,正想著怎麼才能活著回去,結果人姑娘像瞎了眼一樣就把腦袋湊給他砍。
現在的姑娘都這麼不要命嗎?
江晏和白了一眼胖子,沒好氣地提醒道:“你是湊數的吧?”
“你,沒病吧?有病治病,彆來這一套啊。”胖子這輩子沒殺過人,當初在黑風寨裡也最多是威嚇威嚇那些富商,哪裡見過血。要不是黑風寨被人端了老窩,他們沒地兒去,也不會乾起這些勾當。
江晏和從袖口拿出一把匕首直接架到死胖子脖子上。
胖子看著江晏和壓低聲音說道:“姑娘,要不做個交易吧,你放我們走。以後再遇到你,我們絕對繞道不找你們麻煩。但是,你得再給我一百兩讓我回去交差。”
“死胖子,你果然是他們的頭目啊。”
胖子嘻嘻哈哈道:“胖子我就是老窩被人端了,這才下山混口飯吃。這輩子都沒殺過人。”
江晏和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胖子,蒙著麵露出雙眼睛。她越看這人越眼熟,上輩子見過?
忽然腦子裡一閃,這不是黑風寨的那個胖子嘛?
“你黑風寨的?”
“對呀對呀”胖子一臉震驚,“姑娘竟然認識黑風寨!”
不但認識,她還和梅玉琮端了他家的老巢。
“你們黑風寨的人如今在哪裡攛窩呢?”
“不告訴你,這是秘密。”
江晏和切了一聲:“跟他們說,讓他們放人,然後滾蛋。”
“好好好!”
“給老子放下武器,然後滾蛋!老子待會兒就回來了。”
“姑娘,你看~都撤了,你也把刀子挪走吧,疼得很。”
“半夏”,江晏和喊人:“給他一百兩銀子。然後放他走。”
胖子收了刀嘿嘿拱手道:“多謝姑娘,多謝姑娘!如此恩情,小的銘記在心。”
江瀠感覺自己見了鬼,這個二姐姐雖說不正常,但是竟然不正常到這個地步!人家來殺她,她還放人還走,還給錢。
此刻夕陽正西沉,落日的餘暉照著天邊的雲彩格外豔麗,光打在披著紅色披風的江晏和身上,仿佛渡了一層光。
等人一走,安國公夫人和燕國公夫人忙趕過來。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萬一剛剛那人是個窮凶極惡的,你還有命站在這兒說話嗎?”安國公夫人幾乎要哭出來,陰沉著臉訓斥道。
“二姐姐,你怎麼可以放他們走呢?”江瀠有些惱怒。
“誰說放他們走了?”江晏和招了招手,讓半夏過來,然後在耳朵旁嘀咕了幾句。
半夏聽的,隻能笑著直搖頭,她就知道她家姑娘不會當善人的。黑風寨的人,遇到她家姑娘,實慘。
燕國公夫人在一旁收拾殘局,幸虧無人傷亡,隻是虧了一百兩銀子而已,不消一會兒便也上路了。
坐上了馬車,江瀠瞪著眼說道:“二姐姐,你也太魯莽了些。怎麼能就這麼竄出去,萬一那個死胖子一刀砍了你的頭,還有命在這裡吃芙蓉糕嗎?”
“三妹妹,你渴不渴?咱就說,你歇歇吧。”
她一身武藝,害怕這幾個黑衣人?
“哼,不識好人心。”
“好人,你挪挪屁股,壓倒你阿嫣姐姐了。”江晏和從她裙子底下拿出了還沒看完的話本子。
江瀠更生氣了。
江晏和翻著好一會兒書,忽然才想起什麼,忙問江瀠:“今兒是什麼日子?”
“十一月十六呀”
謔,不得了,差點忘了這件事兒。
燕時,你死了沒?
江晏和朝外向茯苓問道:“這裡離龍德寺多遠?”
“騎馬大概要一柱香時間。”
“茯苓,你帶幾個護衛去龍德寺山下等著。”
茯苓再次呆住。
“抓誰?那個胖子?”
江晏和淡淡說道:“燕時啊。你得快點兒去,不然燕家就要辦喪事了。”
真假?
茯苓看她漫不經心的樣子,真瞧不出真假。但是,她又不能拿這事兒開玩笑。燕時可是老燕國公心尖上的肉。
江瀠在馬車裡見江晏和在外麵和茯苓說悄悄話,心裡癢癢,便也探出頭來,“你們在說什麼呢?我也想聽聽。”
“說完了,累得很。”江晏和雙手一攤鑽進了馬車裡,順手就拿了江瀠最喜歡的軟酪放嘴裡。
“過分二姐姐,你竟然搶我的吃食!”江瀠氣鼓鼓地瞪她,悄悄話不跟她說,還搶她的吃食!回去就向祖母告狀!讓她不給二姐姐零用錢。
江晏和哪裡知道這個小妮子這麼小氣,吃口軟酪都不肯。
茯苓最後還是毫不猶豫帶了人前往龍德寺。
江晏和渾身無力地躺在馬車上,簡稱躺屍。
馬車進入京城內已經是黃昏時分,江瀠看著外麵就忍不住開始興奮。
“二姐姐,你看那邊的花燈,好大呢。”
“二姐姐,咱們下次去雪意樓吃飯吧。上次我跟著二哥哥來過,裡麵好多好吃的。”
景熙二十年京城的冬日,風吹來格外的刺疼,天將將暗下去,大街小巷就點起了燈籠,一片繁花似錦歌舞升平。
江晏和對外麵的這些都提不起興趣,加上這輩子都活了二輩子了,這些東西都看膩了。有什麼好看的。
“二姐姐,你怎麼有氣無力的?大伯母說了,今日帶你出來就是來見見燕伯母的。說不定等,過完年就可以定下婚事了呢。”
哦,誰稀罕?
燕時那家夥見她不順眼,她見燕時更是不順眼,這門婚事上輩子都沒成。
這一輩子,自然也不能成。
“燕時哥哥容貌家世都是京中一等一的,大姐姐又嫁在燕家,這不是很好嘛?二姐姐,你隻要嫁過去當個蛀蟲就可以了。”
不得不說江瀠很理解她,她就是想當個蛀蟲,然後彆再稀裡糊塗死了就行。
不過,這人絕對不是燕時。
“要不,你嫁他?你好像對他印象挺不錯的。”
江瀠小臉一紅,然後凶著臉:“我才不喜歡他呢,凶得很,一點都不溫柔。哪裡像阿嫣,恨不得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麵。”
“哦?那就讓你的阿嫣嫁給他嘛!”江晏和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上輩子是紀嫣跟在燕時後麵追著跑的,隻是兩個人最終沒有在一起,因為燕時與外敵打仗時犧牲了。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這輩子,倒是可以再撮合試試。
隻是,她和燕時的婚約確實是個麻煩。
這門婚事是江晏和的祖父臨走前親自給她定的,還簽了字。
這次江晏和從金陵回來,就是為了待嫁。
所以,要想退婚,還得兩家的老人商量好才行。
晚上,江晏和躺在床上隻覺得話本子都看不進去了,莫名煩躁。
自從回京城的馬車上醒來到現在已經半個月過去了,她窩在府裡當米蟲不亦樂乎。但是依舊好奇,她怎麼會再次重生呢?打怪升級嘛?
上次穿越醒來,是在回京城的路上,原以為按照她對宮鬥宅鬥的技術積累能在古代混的風生水起,不過依舊沒有抵抗住宿命,最後被閹人蕭裕一刀致命。她很好奇,這樣的重生是不限次數的,還是說隻要解決完老皇帝保平安就可以結束循環?
所以,她需要找到梅玉琮問清楚。
可是,這個王八蛋神龍見首不見尾,壓根找不到。
“怎麼辦呢?”江晏和犯愁。
“姑娘,你皺著眉想什麼呢?”半夏捧了熱水進來要給江晏和淨麵,寬慰道:“您放心,燕二公子沒事兒。茯苓去時剛好解了燕二公子的困境,如今已經平安燕府了。”
“半夏,我們要不逃走,找個山穀隱居起來?”
“啊?姑娘,你沒發燒吧?”
江晏和把書往頭上一蓋,哀嚎:“活著怎麼這麼難呐?”她隻想要活著,不想再死一次了。活著直接痛快讓她死的徹底,彆再來消磨她的意誌了。
這世界奇奇怪怪,不能用她以前那個世界的規律來解釋。
江晏和在煩悶中過了幾天,便迎來了燕國公老夫人的六十大壽。
一早上就被半夏和茯苓折騰,一個說今日是好日子,要穿得貴氣一點,一個說她就適合淡雅的。兩個人差點在她頭上造鳥窩。
今日安國公府除了在外的老二江彧,其他人都一齊出動了。江家和燕家除卻是親家這一層關係,更是唇齒相依的兩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燕府門口,燕國公夫人一早就帶人候著了,一旁站著的還有江晏和的嫡親姐姐,安國公府嫡出長姑娘江初薇。
江晏和祖母,安國公府老婦人率先下馬車,燕夫人急忙去攙扶。
“老夫人可算來了,母親一直盼著你呢。派了好幾回人出來問。”
江老夫人笑聲爽朗:“那是真想我了。上次見,還是在八月中秋宮中夜宴,這轉眼四個月過去了。”
“是呢,再過幾日,便是除夕了。您慢著點兒台階。”燕夫人和江夫人左右攙扶著江老夫人。
後麵跟著江初薇等人。
而江晏和則被江初薇一把攥著手,攥得死死的,一絲縫兒都沒有。
“比剛到京城時養圓潤了不少。聽說,你愛吃桂花酒釀圓子?”
呦,就她這不起眼的喜好都傳出來?
江晏和還沒開口,一遍的江瀠就說道:“何止喜歡?那是喜歡的不得了,一天三頓,頓頓吃呢。”
“當飯吃?這可不行,太甜了。”
“府裡今年剛曬的桂花都快沒了。”
“這麼好吃?待會兒我也嘗嘗!”
姐妹倆左右搭話,她夾在中間一句話插不進去。
並不是桂花酒釀圓子好吃,她純粹在找那種酒氣入喉的感覺,畢竟她一點酒不能喝。
不過,大概率這輩子微醺是不會有了。隻能靠那點酒釀,找找感覺。
一路來到壽康堂,江晏和見到了坐在上手的燕家老夫人,神采奕奕,精氣神和她祖母有一拚。看吧,這個年紀了,還得是養老養得好。
江晏和跟著一起拜了壽。燕老夫人特意看了她一眼,眼底倒是流露出一絲滿意。這算是見孫媳婦?
這可了不得,這個信號非常的不妙。
不妙到,因為這一眼,江晏和連桂花酒釀圓子都不感興趣了。
壽康堂裡人群來來往往,祝壽聲不絕於耳,笑聲此起彼伏。江晏和跟著江初薇到了一旁的暖閣裡歇息,端著碗圓子不識滋味地有一口沒一口嚼著。
“味道如何?”江初薇見她細嚼慢咽,好似在回味品嘗,便問道。
江晏和愣了愣,反應過來回道:“還行吧,總歸不如茯苓做得好吃。圓子黏膩了些。”
江瀠倒是沒什麼講究:“我覺得味道好,大姐姐,若是還有,我還想要一碗。”
“有的有的。”說著江初薇便讓下人再去端了一碗來。
江初薇湊到江晏和身側推了推她的手臂,低聲說道:“剛燕家祖母對你很是滿意,你和燕時的婚事大概率過完年就能定下來。”
江晏和隻覺得喉嚨不對勁,好似被黏膩的丸子粘住了喉嚨,咳不出來咽不下去!
小臉一瞬間被憋紅了!
江初薇看她掐住自己的脖子,臉紅的可怕,麵色煞白,焦急喊道:“二妹怎麼了?喉嚨難受嘛?”
“二姐姐!二姐姐!”江瀠也快速蹲到江晏和一邊詢問情況。
江晏和哪裡能說出話,被圓子咽住了,上氣不接下氣。真是笑話了,這輩子不會被一個圓子個噎死吧?那是沒臉了。
“不好,這是被噎住了!”江初薇隨意撇了一眼一旁的晚,就意識到不對勁,“被圓子噎住了!”
“那可怎麼辦才好?”江瀠年紀小,這樣的情況隻會焦急和掉眼淚。
江晏和指了指簾子外麵。
江初薇想起江晏和的兩個丫鬟在外麵,就急忙走出去吩咐道:“二姑娘被圓子噎住了,快去叫大夫。”
啊?
半夏和茯苓倒是淡定幾分,雙雙往屋子裡走,一眼就看到了快被噎死的江晏和。
兩個人左右開弓,一個把江晏和豎著抱了起來,一個不斷按壓她的肚臍三寸以上。
不消一會兒,江晏和從嘴裡彈射出一粒完整的圓子。圓子像豌豆一樣崩了出去,然後順勢彈到了一個人的臉上。
燕時被自家祖母逼著來了暖閣,說是江家的二姑娘江晏和來了,讓他來見見這位煞星。他本是不願意來的,要不是前幾天茯苓在龍德寺救了他,他是真一句話都不想和她說。
他們兩個八字犯衝。
好嘛,結果剛掀了簾子,他臉上就被彈了一粒東西,濕濕的,粘粘的,然後從他臉上滑落,啪嗒落在了地上。
除了江晏和外,全場的人都靜默了。
哦,好一顆善解人意的圓子,去了它該去的地方,江晏和心裡嘀咕。
江瀠覺得周身空氣犯冷,不由得搓了搓手臂,默默低下頭扯著帕子,心裡想:這可完了,惹上燕時了,他倆不會打一架吧?
江晏和撫了撫胸口,又自在地端了一杯茶順順,懶得去看燕時那張臭到發黑的臉,甚至還自顧自地挑了位置坐下休息。
燕時咬緊後槽牙,在長長的袖子裡死死攥緊了拳頭,這才沒讓自己一拳打在那個噴出圓子的煞星臉上。好家夥,她踏足的地方,沒有一處安生的。
“二弟來,是祖母有什麼吩咐嗎?”到底是江初薇處事不驚,見場麵狀況不對,便站出來調解一下。
燕時深呼一口氣,無視江晏和,這才穩住心緒說道:“到也沒有什麼大事,隻是祖母讓我來問問大嫂這裡可還缺什麼。若有缺的,我吩咐人去備齊了。”
江初薇自然知道燕時是在說場麵話。這等時候,燕時本該在前院陪燕臻和國公一起招待的。此番過來,必定是老夫人讓他過來與阿晏見麵說話的。
結果,還出現這樣尷尬的場麵。
江初薇都覺得過意不去了,偏生某位人還絲毫不在意,悠哉悠哉吃著果子。
哎,這可如何是好?
“我這裡有丫鬟婆子在,倒是沒什麼缺的。”
“那就好,那我就先去前院了。”燕時恭敬地向江初薇行了禮,就摔簾而去。
江瀠見人一走,吐出一口長氣,拍拍胸脯:“太嚇人了。燕二哥哥那張臉向煞星一樣,我都怕他直接一拳揍過來。二姐姐,你可太不講究了。”
“哪裡不講究?我被噎住了都快死了,好不容易吐出來,誰讓他一頭鑽進來,不吐他吐誰?”江晏和還沒罵他呢,仗著自己人高馬大的就可以黑著臉嚇唬人了?什麼素質?
“你呀你,好好認個錯,賠個不是,這個事兒也就過去了。我都給你使眼色了,你還端坐在那裡,一個勁兒的劈裡啪啦剝果子。”說著江初薇就拿指頭去戳了一下江晏和的腦袋,不過語氣裡倒是沒多少責怪的意思。
江晏和聳聳肩,無所畏懼:“阿姐,你沒看到他那吃人的樣子嘛?我要是湊上去,指不定就把我像小雞仔一樣拎起來處置了。我說了,我和他從小犯衝,不合適。”
“這門親事怕是退不了,你就是不願意也得定。”江初薇歎了口氣。
“為什麼呀,阿姐?”
江晏和其實不太明白這門親事定下來的意義,當今老皇帝最恨結黨營私,尤其是權勢家族相互交好這樣的事兒,最讓他忌憚。雖說,如今江燕兩家均交出了兵權,風光遠不如以前,但這些年滲透在朝廷中的關係網卻複雜深遠,勢力依舊不可小覷。
若是兩家再親上加親,老皇帝能容嗎?
“我也隻是聽說,當今聖上有意為大皇子選妃。屆時,朝中有年齡家世相符者,必定是要納入名單的。阿晏你已滿十六,必定是要參選的。”
江瀠聽完也噤聲不語,皇宮那個地方為江家人所厭惡。進宮,那還真不如隨意找門親事定了。
江晏和記得上一輩子,大皇子選親並沒有成功。倒是皇帝老兒自己後宮充實了不少人。
嗬,年老色衰,還能廣納後宮,真是讓人惡心。
一番閒聊,江初薇隨了燕夫人去忙了,江晏和和江瀠則到來後花園走了走,然後選了一處水榭準備下棋。
“二姐姐,不得不說,你的棋藝是真不行。”
兩人下了一局,不到一炷香,江晏和就敗北了。
江晏和知曉自己棋藝臭,隻是連十四歲的小孩子都打不過,是真的丟臉了。
“謝姑娘,你這牡丹花簪真好看。”
“這可是中秋宮宴上皇後娘娘親自賞的呢。”
謝姑娘?謝嘉儀嘛?
江晏和耳朵動了動,細細聽起了牆角。
“看到明王府的小郡主了嗎?她一直在找燕二公子呢。都說小郡主對燕二公子用情至深,看來名不虛傳。”
“找有什麼用,燕二哥哥又不喜歡她。她就算是住在燕家,燕二哥哥也不會正眼瞧看她一眼的。”
“論美貌,小郡主又怎麼比得上謝姑娘你呢。”
這話裡話外討好的意思顯而易見。謝嘉儀也顯然被捧高興了,發出了一陣嬌笑。
“不過,我雖容貌上乘,但我家阿姐卻比我姿色更佳。”
“倒是好久沒見謝大姑娘了。”
“我阿姐她還在金陵,不過,馬上也就回來了。”
“金陵?前段時間,安國公府家的二姑娘不是剛回來嘛?剛在壽康堂祝壽時,燕老夫人對江二姑娘甚是滿意呢。”
“江家和燕家定了婚約的,還是安老國公在世時親自和燕老國公定的。”
“可是,定的不是江大姑娘和燕大公子嗎?”
江瀠見江晏和拿著棋子一動不動,側著耳朵,眼神飄忽在外,顯然是在聽牆角了。
她動作迅速,一個閃身就跑到了江晏和身後,然後彎著腰隔著窗戶的小縫隙一起偷聽。
“什麼呀,我剛還聽蘇姑娘說,前幾日江燕兩家一起去龍德寺上香呢,唯獨江二姑娘跟了去。而且,燕姑娘也透露了點信息,說是有意給燕二公子說親事的。隻是兩家都做的隱晦,明麵上不讓人知曉罷了。”
“呸,就江晏和這姿色,還能配得上燕二哥哥?行為粗鄙、說話粗俗,內無涵養、外無德行。”謝嘉儀滿臉不屑。
哦呦,這話說的,江晏和聽了甚是不服氣,睜大了眼睛看向江瀠,無聲詢問:我是這種人嘛?
江瀠安撫性地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兒,實話都這麼不好聽。
江晏和死死握住黑色的棋子,好氣哦好氣!
不消一會兒,這群人就嘰嘰呱呱走了。
江晏和一把推開江瀠,沒好氣說道:“你剛拉著我乾什麼?”
“二姐姐,你還記得前幾年在金陵,你被她算計然後掉到水裡差點淹死的事兒嘛?這個謝嘉儀一身蠻力,毫不長腦,你跟她鬨,吃虧的隻能是你。”
嘶~聽她這麼一說,腦子裡還有點印象。可是,上次不是她呀,是原主呀。
她現在可不是以前那個讓人隨便拿捏的主兒,此等奇恥大辱不報,非君子!
江晏和眼珠子滴溜一下轉,嘴角翹起一抹狡詐的弧度:“三妹妹,聽說小郡主嫉惡如仇?”
“阿嫣自是個是非分明的好人。”
那就好,隻要小郡主那小辣椒般的性格沒變,這輩子,謝嘉儀就還是那個下場。
“半夏,你去瞧瞧謝二姑娘走到哪裡了。茯苓,你去請燕時來,就說,我要向他賠禮道歉呢。”
江瀠預感不對,這神情,二姐姐這隻狐狸隻怕要搞事。
“你要搞謝嘉儀呀?”
“不行?我向來有仇當場報,絕不過夜!”
說是遲那時快,江晏和當即就走出水榭,朝謝嘉儀所在的方向走去。江瀠則是被她派去拉燕時了,畢竟這貨,茯苓搞不定。
謝嘉儀等人在水榭旁沒呆多久就轉頭去了後花園,滿院子的梅花開得正盛。各府姑娘都在摘梅,準備拿回去插瓶。
“都說燕府的梅花好看,以前光聽說,如今親眼見證倒是真名不虛傳。”
“阿清姐姐就愛說笑,前幾日你才來過,怎麼說得像是沒見過一般。”說話的便是燕府唯一的姑娘燕霏,外麵穿了一件緋色的披風,發髻間插了一朵紅色梅花,倒是很應景。
蘇舜清嬌笑道:“每一次來都跟第一次來似的,實在是喜歡。”
“蘇姐姐喜歡,阿霏何不求了老夫人送一株給她呢?”謝嘉儀走過去笑道。
謝嘉儀的話倒是讓蘇舜清臉色變了變,不過嘴角依舊彎著弧度,保持一定的風度,溫和道:“賞花得應時應景,孤零零的一株倒是沒什麼趣兒。”
一句話也就駁回了謝嘉儀的提議。
謝嘉儀瞧著燕霏鬢角的梅花好看,誇道:“阿霏今日的裝扮甚是豔麗。”
燕霏摸了摸發髻上的梅花說道:“倒是比不上謝姑娘的牡丹金簪。”
終於說到她的心坎上了,謝嘉儀略微有些得意,剛想開口,江晏和便搶先一步。
“那可是皇後娘娘賞的,自然華麗。謝姑娘今兒戴出來,看來是格外的重視老婦人的壽宴呢。”
蘇舜清等人是頭一次見到江晏和,但是燕霏不是。燕霏自小就去過江晏和,和江晏和的脾氣格外相投,一起鑽狗洞、掏鳥窩,還被一起罰跪。後來,江家遷移京城,獨留江晏和金陵,兩人在一起的機會就少了很多。
“晏姐姐!終於見到了你了。”燕霏小跑到江晏和身側抱住她,小眼睛眯著,格外高興。
江晏和拍了拍的她頭發嗔道:“前幾日去龍德寺,你拋下我去參加雅集,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
“哎呀,我這不是一早就約好了,不好再推呢。待會兒我自罰三杯!”
“你就是想喝酒了吧?”
燕霏被戳中小心思,不好意思吐了吐舌。
蘇舜清站在原地,看著兩個人親熱寒暄的場麵,心裡暗想,原來這就是那個從金陵回來的江晏和,江彧的妹妹。
“晏姐姐,我給介紹一下”,燕霏拉著江晏和來到蘇舜清跟前,熱情介紹道:“這位是蘇閣老府上的姑娘,舜清姐姐。這位是秦副都督府上的若梧姐姐。”
江晏和分彆點了點頭算是認識了一場。
謝嘉儀見不得江晏和一來就能融入這個圈子,好似周圍的人都要圍著她轉一般,還不是燕家的人呢,倒拿出了燕家主人的派頭來,她不由得冷聲道:“你還知道回來呀?怎麼,金陵不好玩了?”
江晏和最擔心的是什麼?她最擔心謝嘉儀跟個啞巴一樣不說話,畢竟這個女人能讓她最滿意的就隻有那張“能說會道”的嘴了。
江晏和淡淡回道:“金陵自然好玩兒。不過,京城也挺熱鬨的。而我又喜歡湊熱鬨。這地兒挺符合我的性子。”
因著自家母親的關係,江家和謝家成了親家後,兩府的人來往格外密切。當時,謝家的幾位姑娘少爺一到暑天都要到金陵呆幾個月。
江晏和小時候調皮,自小就被寵壞了。謝嘉儀作為幺女,性子刁蠻又自負,很是看不上江晏和不入流不端莊的做派。每次江晏和偷偷出去玩或者做了壞事,謝嘉儀都要偷偷去告狀。
後來被江晏和發現後,直接找她打架。結果,兩人因為腳下石頭一絆,江晏和掉進水裡,而謝嘉儀摔倒在地,腦門磕到了細碎的石子上,至今額頭上還有個小小的疤,要用細碎的頭發遮掩一二。
一來二往的,謝嘉儀就和江晏和徹徹底底結了仇。
“怎麼?又要來京城裡掏鳥窩鑽狗洞嗎?”謝嘉儀諷刺道,“這裡可是京城,你最好夾著尾巴做人。不然,可沒有人能像在金陵那樣護著你了。”
這些警告的話語氣太過嚴厲。
蘇舜清和秦若梧聽了雙雙皺了眉,相互看了一眼,但也沒有出聲。
燕霏聽不下去,繃著臉說道:“謝二姑娘,今日是我祖母壽辰,還是多說些吉利話。”
江晏和笑了一聲說道:“我還以為謝二姑娘有多尊重老夫人呢,皇後娘娘親賞的簪子都戴出來。沒成想,你今日打扮的如此隆重,倒不是來祝壽的,而是來彰顯管家對你家的恩寵的?亦或者,來找夫婿的?”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江晏和,彆以為你入了老夫人的眼,就能嫁進燕府了!你還不如人家郡主呢,燕時哥哥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謝嘉儀思想淺薄,簡簡單單幾句話被激了一下,就開始暴露本性。
蘇舜清知道場麵不對,往前站了一步想調解一下場麵,結果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了身後的燕時,不由得臉色一變,暗暗驚訝,他怎麼過來了。
燕霏看到燕時過來,像是找到救兵一樣,急忙說道:“二哥,你總算來了。”
“鬨什麼?老遠就聽到聲音了。”燕時不耐煩地問著,目光卻落在一邊的江晏和上。
江晏和手裡把玩著梅花,低著頭輕聲道:“沒什麼。有人嫉妒我能嫁給你,正吃味著呢。你趕緊解釋解釋,不然我怕我出不了燕府的大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燕時最煩彆人提他和江晏和的婚事。本就是沒有明麵上確定下來的事兒,還總有謠言在亂飛。
“誰?誰說的?”燕時雙眼巡視了一圈,嚇得在場的幾個人姑娘都低下了眉眼,直到他捕捉了謝嘉儀高傲的臉龐,像隻母公雞一般。
謝嘉儀與燕時直視,見他看向自己,便摸了摸發髻,婀娜地行了禮:“燕二公子。”
“謝二姑娘,剛剛那些謠言是你說的?”
謝嘉儀無辜地搖了搖頭,雙眸頓時濕漉漉的,委屈解釋道:“不是我說的,我也是聽彆的姑娘們在那裡以訛傳訛,這才說了一嘴。你不知道,剛剛江二姑娘說的話有多難聽。”
“哦?怎麼個難聽法?”
聽到這個聲音,江晏和勾起了嘴角,很好,主角們都登場了。沒她什麼事兒了,開溜!
燕時頭疼,一天天的沒個清靜。怎麼她又追來了?
紀嫣聽江瀠說燕時去了後花園,急忙忙趕過來就聽到了這些人的話,本來懶得搭理。但是,誰成想燕時要問責,這她不能不管了。
誰讓燕時不痛快,那就是讓她不痛快。
江瀠跟在紀嫣身後,瞅著自己的二姐姐慢騰騰挪著腳步,一副準備開溜的樣子,她便趁人不備小跑過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然後在她耳邊嘻嘻說道:“想溜人啊二姐姐。這好看的戲,你不多看點?你不是最喜歡看戲的?”
江晏和知道自己遇到對手了,這妮子就是仗著現場人多,她不好直接開溜,這才拉住她的。
“看厭了,不想看了。快開席了呢,還是吃飯要緊。”
“江姑娘,你說是吧?”
啊?是什麼是?神馬東西?
江晏和正和江瀠拉扯呢,哪裡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麼,一臉懵逼的望過去,首先就看到了燕時嫌棄的眼神。嘖,這個顛公,又發什麼瘋?
“是,自然是,郡主說的話自然是的。”江晏和瘋狂點頭。
紀嫣見她憨憨的,被逗笑了,然後說道:“謝姑娘,嘴下積德。你們幾位剛剛在水榭旁的石子路上說的話我可都一句不落的都聽見了。今日看著是老夫人的壽辰,我不責怪你們。但是若有下次再有風言風語傳到我耳朵裡麵,就不會這麼輕易放過你們了。”
謝嘉儀哪裡想得到如此隱秘的地方還能被人聽牆角了,那幾個蠢貨真是蠢到家了,還連累她被當中羞辱,看向江晏和的餘光儘是惡毒之意。
而同謝嘉儀一起來的幾個姑娘則是被訓的瑟瑟發抖。
蘇舜清卻有些看明白剛剛這一場戲了,怕不是謝嘉儀得罪了這位江姑娘,逼的她一手策劃這場戲,故意挑起謝嘉儀的怒火,然後借用郡主與燕時的手來滅火。
江彧這個妹妹,看來是個角色。
若是以後嫁進去,這日子怕不是以後有的熱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