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裡島鴻門宴(2)(1 / 1)

城外山中確實著火了,官府的人沒有江湖人腳程快。大火遠處看著很嚇人,到了方看到,是樓東派建築起火。

在司徒司把賈青青交給莫鈺保護的時候,許多江湖也都到了,方白蕊持劍衝向火海,劍鋒劃過道道冰霜。

司徒司一步踏上前,眾人就覺得,周遭突然風突然靜了下來。

賈青青知道,他這是防止風把火苗吹到山林中去,她是知道司徒司武功精進的,但見周圍人的表情,她無聲笑了。

麵對強者,忌憚,猜疑還有恐懼。

蒼梧眼含深思,不過很快掩去,指揮江湖人一起,上前幫方白蕊一起滅火。

有人突然大喊了一聲,“有人跑了!特彆大!”

大火很快熄滅,甚至這時候也還沒有官府趕來,方白蕊一直都在最裡麵,她白衣上汙漬斑斑,直焦急道,“裡麵有屍體。”

被燒到焦黑的建築中央,躺著兩具屍體,一男一女。

“這是……樓炎?”

江湖人嘩然,樓炎失蹤數年之後,突然又死在了自己家裡?

至於另外一個女人,無人見過,但屍體的狀態很詭異,簡而言之就是像是凍過的,簡直和董家的一模一樣。

蒼梧第一時間用披風將屍體掩住,低聲對其他人道,“未免離離觸景傷情,暫且先不要讓她知曉。”

董離離是來了,但是一直被保護在後麵,此時也走在最後,還沒進來,江湖人聞言紛紛點頭。

蒼梧又開始檢查樓炎的屍體,掀開衣領,一個巨大的掌印露出來。

“我天……這麼大的手?”

有人激動到,“是他!我看到一個很大的人從火場裡逃走。”

眾人七嘴八舌詢問,不止一個人看見,那人身形高大魁梧到非人的程度,若是那個人打出這麼大的掌印也就不奇怪了。

“要說蒼山負雪,隻能想到司北途吧。”有人突然道,看向他的眼神都是痛恨又忌憚的,“你們想,他剛才的內力,殺這兩個人也不難吧,董家人不是他殺的,這個不見得不是……”

一番話出來,人群也開始鬆動,議論聲四起,真不是賈青青刻板印象,起哄這群人裡真的有百煉山莊。

她搖頭,這攪屎棍啊,生命力真是頑強。

直到有人開始問他們之前在哪裡在做什麼,真的把他當嫌疑人審問了。

司徒司一直沒有開口,冷眼看他們聊得歡,突然道,“我確實會蒼山負雪,你們誰要試一下?”

人群一下靜了。

碰巧董離離也走了進來,正好奇看著氣氛詭異的現場,自然也看到地上的屍體。

誰也沒注意到,賈青青撿了根樹枝,在所有人都沒看見她的時候,上去挑開蓋在女屍身上的披風。

死去的女人年級不小了,至少是比衛玉容她們還要大,衣著也十分樸素,像是哪家的下人,看得出生前應該是做過粗實活計的,體格比較壯實。

樹枝點在屍體胸口,在蒼梧如有實質的目光中,她道,“真正的蒼山負雪,不止身體被冰霜覆蓋,還因為死者血脈凝結,心口會出現被冰凍的經脈紋路,呈雪花狀。”

“在場年輕人沒見過諸葛禦天,前輩們有人見過的吧?安陽董家一案……”

不遠處董離離低頭站著微不可查發著抖。

賈青青繼續道,“董家的案子,很多前輩還沒見過屍體吧?碰巧今日安陽官府的人也在,請問死者心口是否有花紋?”

一直保護著董離離的衙役們沒主動說話,為首的捕頭道,“沒有。”

霧山派蔣掌門也道,“我見過死在諸葛禦天手下的屍體,確實有花紋。”

賈青青攤手,“那驗屍吧,這具屍體身份也要確認吧。”

眾人其實沒有異議,但在場男人們不好上手,自覺退散,留下女子留在近處。

方白蕊已經主動過來了,賈青青喊董離離,“一起吧,公正。”

聖女站在那裡抬起頭來,她眼眶是紅的。

眾人都以為她是想到了自己家的的慘劇,也有人責怪賈青青非要把事挑明。她卻冷硬道,“請諸位回避,董離離,你要不要一起來?”

最終董離離還是走了過來。

一群女人圍著屍體站好,嚴妙心自從文墨齋一彆後兩次見麵都儘量回避她,如今避無可避,賈青青率先打招呼,她隻好點頭回應。

張點星是這裡唯一的長輩,本想由她上手,一個人卻蹲在了屍體旁邊。

是莫鈺。

死去的人麵目不算猙獰,隻是臉上還有少許冰霜看起來有些詭異,莫鈺乾脆利落解開衣襟,儘量不碰亂彆的地方,隨著最後一件裡衣解開,幾個人都看得真切。

莫鈺還在進行查驗,後麵有人一滴眼淚掉下來,董離離捂住眼睛,跌坐在地上。

真的沒有,雪花紋。

這不算什麼司徒司沒有殺人的實證,但是誰懷疑誰舉證,沒有證據證明司徒司殺人之前他都是無辜的。

但是有人質疑道,“見過蒼山負雪的人不多,你年紀輕輕又怎麼會知道如此清楚?”

很好,是孔應宗。

賈青青微笑,“您說呢?當然是……”我與你們這些凡人不一樣。

孔嚴柏目光在她和司徒司之間晃蕩,不屑,“當然是因為你們這個關係。”

就好像他們是什麼狼狽為奸。

事實上司徒司本人也沒見過自己爹殺人,他們之前聊過才知道,他這個爹在江湖上是老好人形象,在衛玉容麵前更是手無縛雞之力,出門就大鳥依人求娘子保護。

是個將近一米九的綠茶男。

雖說背後也是殺人不眨眼就是了,在戰場上尤其。

蒼山負雪的事情她是聽邱捷居說的,當年夾穀關那場戰爭時邱將軍還年輕,司徒禦天降神兵,被軍中稱為“風雪戰神”,中二非常。

一群人一旦就某件事陷入爭吵,你一嘴他一嘴那真是永無止境。

九行的官府還沒有來,但安陽官府的捕頭是專業的,在江湖人互啄的時候已經在檢查現場。

最後為首的捕頭讓眾人後退,他站在樓炎屍體的位置,“根據現場來看,男人從背後殺死了女子,這時候另一個體型高大的人殺了他。”

居然是樓炎?

九行官府姍姍來遲,瞧著那丟盔卸甲一看就是才從被窩裡爬出來的隊伍,雲連祺這個皇帝,還有得忙啊。

屍體被官府帶走了,江湖人也到衙門接收例行問詢,之後陸續回到住處。

以防城中出事,其實還有大部分人沒有上山,都在客棧中等消息。一見人回來紛紛投以熱切的目光,找相熟的人詢問。

賈青青沒有再管他們要說些什麼,直接和司徒司說了晚安回房間。

窗台上彩彩蹦躂兩下,賈纓荷也進來鎖上門。

她這間房在走廊的儘頭,隔壁是酒樓的倉庫和廚房的閣樓,牆上機關打開,片刻後,門窗緊閉的房間空蕩蕩。

兩人一鳥走在密道裡,賈纓荷手中提著燈,隻能照亮周身空間。

賈青青道,“你看見董離離的表情了嗎?”

“你懷疑那具女屍身份?”

“嗯,我覺得她哭的時候很像一個人。”

密道不算太長,儘頭已經有人在迎接,三人一同打開門走出去。外麵是紅色木質的房間,窗外夜色正濃,房間裡已經坐了幾個人。

高大的身影低著頭。

衛薑道,“是我疏忽了。”

賈青青到桌邊坐下,自己倒果茶喝,等他們說。

衛薑道,“今日樓東派裡麵有動靜,樓炎身份特殊,若他願意出來指認蒼梧,事半功倍,我便帶佐嵩去查看。”

佐嵩蔫頭巴腦,小山一樣的身軀漸漸萎靡。

賈青青托腮問,“怎麼最後反倒把人打死了?”

“我們去的時候樓炎正在和那個女人拉扯,似乎要將帶她去其他地方,那女人一直哀求說想要再見一個人一麵,罵樓炎是看著那人長大的,怎麼那麼狠心,當時我們覺得樓炎不太對勁,就出手救了人。”

大興轉開臉,反正他當時不在場,掌門說什麼也怪不到他頭上。

當時的場景有些混亂,衛薑對樓炎的身份還有疑慮,本來沒想繼續起衝突,而樓炎見帶不走女人,居然直接把人殺了,用的還是蒼山負雪。

這下直接刺激到了佐嵩。

而起火確實是意外,打鬥間落地的油燈引起的。

小山跪在地上“咚”一聲,低頭領罰的模樣。

衛薑和大興也在等她表態,此事事發突然,完全不在原有計劃內,還被人看到了佐嵩的背影。

今晚月色格外明亮,空氣中尚且有一絲焦糊味。

寂靜中,賈青青道,“樓炎罪有應得,殺就殺了。”

幾人都是驚訝。

她放下茶碗,“他殺了董家十幾口,一條命可遠不夠償還。”

這樓炎,這些年藏得還真深啊。

賈青青是先進密道的,衛薑在後麵拉住賈纓荷,“她是不是有點不一樣了?”

賈纓荷心中也是擔憂,她說“殺就殺了”時候那個語氣,誒,登島時間將近,希望不要再出岔子。

此時董離離的住處,她今晚受了驚嚇回來就躲進房間裡,蒼梧帶著夜宵來探望,捕快們晚上都不會守得太近,目送他進去便回到遠處守好。

房間裡,蒼梧才關上門,一個匕首便架在脖子上。

“崔姨怎麼會和樓炎在一起,爺爺是不是他殺的?”

蒼梧換了個手拿食盒,小心撫上鋒利的匕首,低聲道,“我確實有些事情瞞著你。”

因為樓東派一事,出海日又推遲兩天。

這天屍體下葬,聖女跪在女人的墳前燒紙,江湖人都讚她菩薩心腸。

賈青青撐傘走過去,天空紙錢灑落,因為不明身份,墓碑上沒有刻名字。

她道,“明日就要出海了。”

董離離淚水滑落破碎,美人流淚的樣子楚楚可憐,她低下頭,在無人看到的地方,目光狠厲。

動聽的聲音帶著哭腔,“快結束了。”

“是啊。”賈青青抬眸,司徒司就站在不遠處,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複雜,似乎在下定某種決心。

她笑著對他招手,在走過去前,對董離離道,“我們島上見。”

當晚江湖人組織了一場壯行晚宴。

味美樓大堂桌椅重新布置過,蒼梧和董離離坐在主位,下麵是所有要登船的江湖人門派。

賈青青在最後方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雖然他們現在這群人很難不起眼。

江湖人彆的不見得行,互相誇讚打氣是有一套的,抱大腿聯盟似乎又壯大許多,尤其會拍馬屁。

但也不是所有人,大部分門派還是沉默,霧山派那一桌甚至連頭也沒抬過,專心乾飯。

賈青青還發現了出乎意料低調的一個人。

景煜。

響水閣沒辦法真的殺掉他,但也足夠搞得他焦頭爛額。

確切講,他是被其他門派道德綁架來的,帶著他那癱瘓的老父親上島要靈丹妙藥。

看得出他本人絲毫不想淌這趟渾水,聽說也有人去請左肩雕,老前輩聽說之後隻說了一句,“閒的。”便又鑽山洞裡去了。

也就是景煜好麵子,不然學金虎堂不論彆人罵什麼,堅決不下山就好了。

但其他門派必定不會放過他,有這種大門派開路,他們也好名正言順上島搜刮。

就像十幾年前一樣,小人躲在暗處,混得風生水起。

賈青青也小酌了幾杯,眼前人聲鼎沸,恍如夢境中,曾經也是這個地方,有人醉醺醺說“喝其血啖其肉能功力大漲”。

她笑出聲,可惜,十幾年後,東裡島上已經沒有活口了。

手腕被人握住,是司徒司擔憂的臉。

她反手將人握住,拉著他起身,離開了酒樓。

夜晚的紅樓沒點燈,木板風鈴隨著夜風叮當作響,她拉著人踏上樓梯,一步一步,一步一步。

“你知道,這條階梯的儘頭是什麼?”

司徒司側頭看她,“是什麼?”

賈青青走累了,靠他肩頭不起來,“走不動,你背我吧。”

司徒司不是第一次背她,他們曾經在流川,初春,盛夏,深秋,寒冬,他們曾一起走過四季,跨過春秋,足夠了。

收緊雙臂蹭進他脖頸裡,悶聲問,“要不要喊人?”

“不用。”下一瞬司徒司金刀出手,黑暗中人影悶哼一聲掉下樓去,他托住背上的人,單掌接住夜空中偷襲之人的一掌,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來人慘叫一聲,另一掌襲來,掌心閃過寒光,竟然握著暗器。

另一邊殺手也到了,一劍即將刺出的時候,卻見司徒司背上的人抬起頭來,衣袖被夜風卷起,纖細手腕上機關觸發,殺手悶哼一聲也掉下樓去。

司徒司腳尖抬起掉在地上的金刀,單手持刀又砍下去兩個黑衣人,他腳步不停一步步踏上台階。

夜色中高樓沉默矗立,殺手踏風而來,下餃子似的往下掉。

直到踏上最後一級台階,司徒司甩掉刀身上的血跡,刀柄上墨玉在月光下泛著神秘的光暈。

賈青青趴在他背上道,“這是東裡族長的佩劍,叫薪火。”

“東裡乾?”江湖人人說他很少出手,從不帶兵器。

她主動跳了下來,在樓頂的露台四下張望著,屋頂很高,遮風避雨又可賞美景,這樓花了她不少錢。

她親手點燃燈籠燭台,秋天的風帶著火苗跳動,伸手感受著火焰的溫熱,告訴他,“董離離應該確實是東裡族的人,她哭的時候很像一個人。”

司徒司擦刀的手停了下來。

她道,“東裡煥雪,東裡念卿的小姨。”

“島上的人,都姓東裡?”

“嗯。”賈青青點頭,“東裡念卿的母親,叫東裡黛雪。為防止近親,島上會撿棄嬰帶回去養大,其實也有人到島外成親,生子,有人心甘情願跟回島上,有人不願,至於他們怎麼解決就不知道了,東裡念卿那時候還小,容姨對島上的事知道也不多,安姨算是和島上關係不錯的,但沒有要緊事也不會回去。”

她道,“雖然不算什麼重要的事,但東裡念卿和你,應該沒有血緣關係。”

司徒司的表情看不出有沒有鬆一口氣。

她打開桌上的機關,露出裡麵的點心和花果茶,“麻煩門主加熱一下。”

司徒司,“……”

喝著熱乎乎的酸甜果茶,賈青青感慨萬千,“這些年你和容姨一直聯絡嗎?”

司徒司點頭,當年他被師父帶走之後也經常會去看望母親,漸漸的,母親出門越來越多,狀態越來越正常,不會動不動出手傷人,有時候撞見了,他們還能坐下來一起吃頓飯,聊聊江湖事。

直到兩年多前。

司徒司打量她的側臉,母親突然不再聯絡他,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她們聯手了,賈青青忌憚自己司徒家傳人的身份,她們都在觀望自己是敵是友。

“當年容姨走火入魔正嚴重。”賈青青吃的還是她最愛的點心,“你們應該是在隱居吧,與世隔絕,隻有你父親掛念大歌朝廷偶爾出來打探消息,隻可惜,他不知道魂姬宮和東裡族的關係,我估計當年也是在分身乏術的情況下,沒有細究。”

那之後緊接著皇帝駕崩,邊關告急,司徒禦隻能放下才有好轉的妻子,帶人上了戰場,這一去就沒能回來。

等衛玉容清醒過來,一切都晚了。

“當年安姨是不是也偶爾出門?”

司徒司在兒時的記憶中翻了翻,“是,安姨就是那段時間離開的。”

“那應該能對上了。”她道,“她知道去東裡島的路,隻是去的時候已經晚了,隻能混在外圍的隊伍裡,直到雲德禮撤走才有機會上島搜尋活口,東裡念卿記憶雖然模糊,但是我還記得她起初混在朝廷的人裡,在景泰和奸屍的時候給了他一劍。”

這一點其實她也覺得奇怪,那時候東裡念卿本人還在石頭縫裡,但記憶中有很多當時島上的畫麵,就好像她靈魂飄蕩在東裡島上空,親眼看著一切發生。

東裡念卿那時候真是隻有一口氣了,安雲羅將她帶上岸之後,先就近在九行城給她療傷。

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太多,安雲羅不敢妄動,至於為什麼她沒有選擇回魂姬宮。

賈青青告訴他,“其實安姨是東裡乾的親妹妹。”

東裡乾不希望女兒卷入仇恨,安雲羅是最懂自己哥哥心思的,所以在東裡念卿身體好了一些之後開始帶她隱居,也是在那時認識了文行舟。

倆人將當年之事重新捋了一遍之後發現,世上的貪婪之人太多,有些人卻連好好活下去都是奢望。

月明星稀,賈青青手中的茶涼了,一隻手伸過來輕輕在茶杯上點了一下,熱氣又飄起來,掌心也恢複溫熱。

順著骨節分明的手看上去,燈火映進一雙深邃的眼裡。

這樣的人,她怕是往後餘生都不會再遇見了。

賈青青轉開臉,雲德禮的罪定了斬首,她知道司徒司去請求親自動手,雲連祺答應了。

司徒章大概怎麼也想不到,一百多年後,他的後人會親手殺了雲家人。

可趕路的這段時間,她還是感覺到了他的焦躁,他做了一切能為她做的,還是覺得遠遠不夠,猶做困獸之鬥,但他額外的什麼也做不到。

隔在他們之間的,是一千年多年的光陰。

“知道一千多年後的月亮和現在有什麼區彆嗎?”

月色清冷寂靜,它沉默看著世間的一切。

“什麼區彆?”

“沒有區彆,無論何時,我們看的都是同一個月亮。”

光陰在他眼裡流轉,賈青青問,“今晚月色美嗎?”

“美。”

“連起來說。”

“說什麼?”

她真的要翻白眼了,“今晚月色真美。”

司徒司看著她,突然笑了,“風也很溫柔。”

穿堂風拂過,木片相撞,“哢噠”一聲。

“你知道?”

眼前之人笑意更濃,有些不好意思,“賈纓荷教過我該怎麼接。”那隻手又伸過來,輕輕敲在茶杯上,“又涼了。”

他道,“你曾經說過知道我想要什麼,知道一千多年了。”酸甜的果茶重新蒸騰出熱氣,為俊朗的眉眼掛上暖意,十分溫柔,“但我真正想要的你不會知道。”

她感覺自己要被這雙眼睛吸進去了,不由自主就問,“是什麼?”

司徒司緩緩蹲在麵前,仰臉看著她,仿佛是一個單膝下跪的姿勢。

他道,“回去吧,忘了一切。”

賈青青從來沒有想過,他會說出這句話。

她撇開臉,一滴眼淚卻沿著臉頰流下來,這簡直,比求她留下來殺傷力還要大。

“你……”一開口就帶了哭腔。

司徒司拿出那張珍藏的手帕,擦去她的眼淚,無聲等著她說。

賈青青真是要瘋了,氣得吼他,“我明明就對你不好!故意不給你荷花冰吃,還總是氣你,你會忘了我對嗎?”

司徒司在說,“不會忘了你,那碗荷花冰,我甘願抱憾終生。”

他是那麼認真,像是許下一個諾言。

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來九行的一路上氣氛都如履薄冰,她放肆享受到揮金如土,他從前就會滿足她任何一個要求,最近更是到了離譜的程度。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離彆就在眼前。

這棟紅木樓是她派人所建,八層樓的台階,每一層都掛滿了旅人心願,平安喜樂,一生安康,永結同心,白頭偕老……

但賈青青說,階梯的儘頭是與所愛永彆。

捧起麵前人的臉,她深吸一口氣,“現在允許你忘了我。”

拿起桌上另一杯茶,遞到他麵前。

茶水冷了,他問,“能加熱嗎?”

“不能。”

他雙目通紅,最終也沒有接過去,隻就著她的手,將茶水一飲而儘。

樓梯口已經有人影閃動,賈青青將人推開些許,起身離開。

高處不勝寒,直到這一刻,深秋冷風開始呼嘯,她終於打了個冷戰。

隻要司徒司在,從來不會讓她吹冷風。

今晚的風,是真的好溫柔。

她突然轉回身,聲音有些顫抖,小心翼翼生怕衝動驚醒了理智。

“若是我幫了一個人天大的忙,沒經過她同意要些小報酬合理嗎?”

藥性漸起,司徒司跪坐在地上,內力渙散,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一時沒能回應。

就見賈青青突然大步走回來,揪著他衣領按在椅子上,香甜的氣息撲麵,唇上貼上不屬於自己的溫熱和柔軟。

他在熱度靠近的瞬間伸手抱住對方,幾乎是憑借本能銜住到嘴的香甜,用力吻了回去。

直到一滴冰涼的液體滴落臉頰,他意識越來越模糊,眼睜睜看著懷裡的人離開,連最後一絲溫熱也被夜風吹散,終於陷入黑暗,失去了意識。

“交給你們了。”

另一邊莫鈺和莫瑜走上來,架起昏迷的人,一時無言。

她強撐笑意,“這是賈青青最後一次見你們,往後多保重,後會無期。”

她乾脆轉身下樓,樓梯口處的人一並離開,楊秋水對莫鈺點點頭,她身後是賈纓荷,慕靈,孟召書,衛薑,還有許多他們沒見過的人。

樓前站著一個格外高大的身影,賈青青下去後直接被提上那人肩頭,她朝上方揮了揮手,一行人很快消失在黑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