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連祺的人抓到過一個徘徊在使團住所外的賊,那人身上帶著一幅地形圖,隻知道需要在子時前將密信放在土地廟的貢品下。
子時到,一個男人來取走了信,是加彆王爺身邊的護衛。
而那送信之人似乎也一早被喂了毒藥,子時一到毒發身亡。
雲連祺和司徒司幾日來一直暗中關注著使團,直到莫鈺在洛南國的賀禮中發現了百蜜香。
這是一種很珍稀的香料,珍稀就在隻有陳香才是上品,五年以內的都是下品,最重要的是,百蜜新香有極輕微毒性,對平常人來說不算什麼,體弱之人聞了便會腹痛。
莫鈺道,“但若是同時服用黃芩和苧麻根,就會變成劇毒。”
大家一時靜了,翠鷹問,“黃芩苧麻根是什麼?”
莫瑜耳濡目染久了,直接答道,“是安胎藥。”
堡堡們炸開。
“有人要害我們堡主?!”
眾人目光不約而同移到那份賀禮上,這是一尊垂絲海棠玉雕,通體白玉,花朵的地方是天然的點點朱紅,姿態舒展雕工精細堪稱栩栩如生。精致的花朵中央是鏤空的,莫鈺說的百蜜香正是放在當中,散發著幽幽蜜香,確實好聞。
展示賀禮之時一定會被呈給貴妃欣賞。
洛南國使臣看著要暈過去了,直嚷著有人栽贓,他們怎麼可能拿下品香當賀禮,出發前分明再三確認過。
賈青青晃著腿看向窗外,各國使團進入王城後都有自己單獨的院落,雖然同在一條街上,但彼此宅院很遠,想不碰麵便可以不碰麵。
洛南國住處這個地形,他們之前都見過。
司徒司也已經想到了,他們對視一眼,同時道,“信。”
雲連祺臉色難看。
能拿到使團如此詳細地圖的,雲德禮嫌疑最大。
血脈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據賈青青掌握的信息,雲家那位先祖皇帝也是個殺伐果斷的,但是當年從高家皇族手上奪取皇位之時居然沒有傷及無辜,百姓百官擁戴,他甚至把高家人好好養到死。
在那之後每一代皇帝也皆是溫良和善之人。
直到出現了雲德禮。
承歸帝,一位有名的殘暴皇帝,在賈青青看來他腦子應該是有點什麼大病,不是罵人,是病理性的。
他當年稱帝是殺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手足包括老父親,親生母親在他登基大典上自儘於大殿前。青梅竹馬的兩個人,一個被他封妃的當天就打入冷宮,另一個被他殺光了全家留在宮裡當琴師。
更不要說自從他登基之後瘋狂擴張軍隊,吞噬周邊小國,聯合諸國鐵騎直踏大歌國土,當年夾穀關一戰,靈慧帝死了,承歸帝卻沒有,傳聞他重傷被帶回王宮,是被一個冷宮跑出來的妃子殺死的。
就是這樣瘋狂的血脈流傳了下來,宿命輪回般,加彆遇上了雲德禮。
無論雲德禮有沒有發現假孕,一旦懷有唯一皇家血脈的貴妃命喪壽宴,洛南國罪名坐實,大歌便有了足夠的理由出兵,而洛南這個國家無論是地理位置還是國際關係都很巧妙。
首先打下這裡,西域諸國在地理上將再無屏障,其次洛南與幾個小國都是多年盟友,若有人出手相助,雲德禮更有了進攻的由頭。
大涼與大歌背靠背組成一個龐然大物,足夠吃掉周邊任何一個國家。
非常不幸的是,這對盟友顯然並不會就此罷休,他們還會繼續爭鬥,直到決出勝者,屆時大地將燃遍戰火,生靈塗炭。
洛南使臣和壽禮的事交給雲連祺處理,堡堡們為了保證自家堡主安全,和莫鈺一起留下。賈青青不想過多乾涉未來皇帝,明智選擇先走,他們還需要再想想,如何才能穩住局麵。
接下來幾日她都在楊府宴客,也收到了楊秋水派人送回來的信,時間轉眼來到皇帝壽宴當天。
宮中的行程是下午皇帝攜貴妃到皇家祠堂祭祖,原本是皇後才有資格陪同,但當今皇帝隻有一位妃子,並且懷有龍嗣,便破例一次。
祭祖之後皇帝會抵達晚宴現場,接受大臣和使臣祝壽。
司徒司一早就被雲連祺安排進侍衛隊,帶到祠堂去了,他臨行再三叮囑大家看好賈青青,又在她頭上插了一根簪子。
“我做的,拔開裡麵是刀鋒,關鍵時刻用來自保,注意彆傷到自己。”
賈青青還是樂顛顛給他揮手,“快走吧,我是留守的,我又不進宮。”
是的,原本就是這樣安排的,雲連祺已經安排好了一切,宮裡的事她暫且幫不上什麼忙,她又不會武功,進了宮也是徒增危險。
午膳後,皇帝本人在被伺候著沐浴更衣,貴妃臉色陰沉,反正她終日沒有好臉色,宮中侍從也習慣了,便照例把貴妃交給皇帝去照料。
大家雖私下不敢議論,心中都是同樣的想法,嬌貴妃還真是受寵啊,若是生了皇子,鐵定要當皇後了。
此時皇帝的寢殿內,雲連崇笨手笨腳係衣帶。
他的貴妃,“……你還可以再慢點,我們直接去吃晚飯。”
漂亮的手指一頓,而後氣勢洶洶胡亂纏了一通,丟到一邊不管他,低聲罵道,“那些人說什麼壽宴說得好聽,還不是盼著朕早死,都等著你肚子裡這個吧。”
孟初寒歎氣自己穿衣服,“……我肚子裡什麼,不就是個屁,快點吧祖宗,餓死了。”
雲連崇被他逗笑了,又開始認命演被美人迷惑的昏君。
申時前一刻,皇帝貴妃二人準時抵達祠堂偏殿,一些重臣元老和宗室已經在外等候多時,雲德禮告了聲罪推門進來。
孟初寒斂下目光,王爺服飾是暗紅色,穿在雲德禮身上是珠玉點紅,旁人都道溫潤如玉,隻有孟初寒他們這種知道內情的才會覺得,妖異。
在宮中幾個月,終於被他發現了蛛絲馬跡,雲德禮本人就是雲鶴閣頭目,當年儘殺門內亂也是因為他要壯大勢力,儘殺門中失蹤的那些高手,如今就在他手下。
孟初寒塗了口脂殷紅的唇角勾起,沒有理會他對皇帝虛情假意的關心,聽著外麵安排祭祖的聲音。
他今天就會功敗垂成,實在令人期待。
雲德禮提前來是為了先帶皇帝去誦經,按祭祖前的流程,帝後二人需要分彆與往念大師誦經,按孟初寒的理解,大概是為了洗滌靈魂之後再進入宗廟。
這是正常流程,他們沒有理由反對,雲連崇聽話起身跟上,臨行還牽著貴妃的手叮囑。
“愛妃要認真誦經,等朕回來。”
雲家列祖列宗都看著,少在心裡罵人,就算幫我積德。
晌午的楊家,為免今日宮中出變故,楊家大宅裡也做了些準備,包括最壞的結果,拎包逃走。
賈青青還是閒不住,帶著賈纓荷和堡堡們去街上看看。
百姓間的節日氣息很濃重,外麵歡聲笑語的,各國使團已經陸續進宮提前準備參加晚上的宴會了,每次有友好鄰國的馬車經過,都能得到百姓的夾道歡呼。
輪到大涼的馬車,百姓默默轉身,該乾什麼乾什麼,鴉雀無聲。
賈青青忍笑,結怨已久,不扔雞蛋已經是人民素質高。
上方有人興奮的聲音,“賈小姐。”
抬頭一看,酒樓三樓露台上,是陸樂。
陸樂和她習慣相仿,頓頓吃席,包括早餐。
左右閒著無事,乾脆上去和他吃飯閒聊,中途還派人去白府喊一聲,若白錦書有空也好一起來聚聚。
閒聊間一直沒見的阿大從外麵回來,進來便稱,“已經訂好山上竹寮亭的位置。”
竹寮亭是一家酒樓的名字,地處郊外,在一座不高的小山上,白日風景優美,夜晚更是可以俯瞰整個王城的夜景,算是外地人來王城必逛景點。
賈青青也覺稀奇,“今晚有什麼景色嗎?我記得今年沒有燈會吧。”
陸樂自信開扇,父親最近給他很多好臉色,他在家裡能走動的區域也大了很多,因為陸刺史回王城之後一直在幫忙籌備壽宴,他也提前知道些內部消息。
“今晚宮城內有煙火表演,家父提早多日已經叫人運進宮裡了。”
賈青青眨眨眼,煙火。
白錦書果然在府裡,因為要晚上才進宮,現在也還有些時間出來逛,隻是她才走到酒樓門口,就見賈青青急匆匆從裡麵跑出來,急得臉都白了,見了她一把抓住,貼在耳邊低聲道,“馬上回家,今晚不要進宮。”
她風一樣帶人走了,白錦書和樓上的陸樂對視一眼,也轉身快步回府。
陸樂坐下了亦是心緒難平,賈青青給了他一塊玉牌,離開前問他,“陸家除了阿大阿二,有你想要保住的人嗎?若是有,現在就帶他們走,去穀丘城‘挺好客棧’,掌櫃看見令牌自會安頓你們,隱姓埋名再不要回來。”
如今阿大阿二都在等他發話,他卻笑了,“就算我說,有人會聽嗎?”
答案是沒有。
就算他如今勉強得父親正眼相看,陸府裡也沒有一個把他們當成人看待,他又叫小二加了外帶乾糧,大口把桌上的菜都吃完,才擦嘴,“回去收拾東西,我們這就動身。”
阿二驚訝,“晚上竹寮不去了?”
“不去了,煙火也要有命看才美,但是把定位置的條子送楊府去吧。”
他們準備好了一切低調出城的路上,碰巧遇見南疆馬車的進宮,南疆王騎馬,後麵的馬車裡就是那從未露麵的王女,陸樂他們卻見過的,慕靈。
錯身而過的時候窗簾掀開一角,裡麵的人低聲道,“幫我管好賬,此一彆後會無期,保重啦。”
馬車走遠,陸樂才終於從震驚中回神,是賈青青。
賈青青一聽說煙火就暗道不妙,彆是火災就在今晚。
以防萬一,她決定還是親自進宮一趟,但壽宴進宮的名單早就是定好的,今日宮城戒嚴,連泔水桶都不送,唯一的辦法就是偽裝成慕靈。
雖說偽裝慕靈那張臉難比登天,好在無人見過她,莫鈺和賈纓荷匆忙間幫她裝扮了一番,莫鈺說,“還是我去……”
“不,我去。”她把司徒司送的簪子插進發間,“根據墨菲定律,今天是一定不會順利的,有些事情我現在也不能確定,放心,司北途把宮裡的密道告訴我了,我們都會出來。”
宮門裡三層外三層檢查,南疆王一行終於抵達準備好的宮殿。
此處距離宴會場地不遠,各國使團暫時安頓的宮殿呈環繞式,他們會在這裡沐浴更衣,換上大歌統一準備的服飾,往年是沒有這種先例的,今年據說是防止某些特殊熏衣香料誤傷到貴人腹中小皇子。
太監宮女在井然有序準備浴房和更換衣物,賈青青戴著麵紗坐在一邊,隨口和太監搭話,“大歌宮城尊漂釀。”
她說話口音怪怪的,太監低著頭,努力忍笑不敢答話。
賈青青晃了晃腳十分天真,又問,“皇帝生辰放煙發嘛?”
其餘宮女都退出去了,被她問到的小太監也告罪一聲就要走,她還想再問,就見人突然不動了。
南疆王附耳過去問,“今晚煙花在哪裡燃放?”
太監,“不……知。”
賈青青吃驚,蠱蟲這東西真是好啊。
南疆王看了眼緊閉的殿門,塞進她手中一個盒子,“你是要去找人吧?這是鴻雁蠱,能感應到皇帝所中的噬心蠱,循著它頭的方向走便是。”
南疆王自認正當壯年還能再守護南疆十年二十年,他第一次見到賈青青這主仆倆就知道大事不妙,當年賈青青給他們送去了許多珍稀藥材用來喂蠱,還有一些失傳的蠱毒典籍,而她要的隻有一樣,日後答應幫她和她的朋友解蠱毒。
最後果不其然女兒不爭氣,短短幾天叫個中原女子勾了魂去,整日鞍前馬後,交易越來越不平等。
最後是要把整個南疆拉進去了。
老南疆王歎了口氣,“我在來之前已經將王位傳給鹽域將軍,故意將消息傳慢了些,故而還未到大歌。”老頭兒目光犀利,“我和慕靈是在以個人身份做這些,與南疆無關。”
賈青青感動拱手,“多謝!”
南疆王更加愁苦,“沒辦法,誰叫慕靈一定要你做嶽母。”
賈青青更加感動,當即抱拳,“多謝親家!”
她和小太監互換了衣服就摸出殿外,隻能委屈這倒黴太監當一下南疆王女了。
她把防身的簪子攥在手中,打開了蠱蟲的蓋子,裡麵胖乎乎的蟲子動了動,把頭擺向右前方。
賈青青,“……”惡心,想扔,但是還要指望它,忍。
也幸虧彩彩飛去找司徒司了,不然開蓋即食。
按照時辰雲連崇現在在祠堂準備祭祖,司徒司和雲連祺都在那裡,雲連祺給他們畫過宮裡的地圖,賈青青進來的一路上也留意過,此處偏殿距離祠堂相當遠,要抓緊時間了。
幸好這裡來往宮女太監很多,她為了偽裝把大殿裡裝著香爐的托盤也拿出來了,若被人詢問便可說是給使團送香爐的。
就在賈青青鬼鬼祟祟穿行在宮裡的時候,貴妃還在誦經,對麵坐的是往念大師。
往念大師先陪皇帝誦經,留皇帝單獨冥想,然後再來陪貴妃誦經,都結束後才會開始儀式。
大師提前兩天便住到了祠堂附近,日夜祈福,今日也是早早沐浴更衣。
準備出門之時有徒弟來報,急得團團轉,“執清師弟偷偷跟我們一起來的,但是方才不見了。”
大師合掌道了聲阿彌陀佛,“走吧。”
徒弟奇怪,“不尋他?”
往念幫了他三次,一次派他出門遠離王城,陰差相錯下卻通過賈家人見到了康王,第二次將他送到更遠的地方,他又跑了回來,還帶著賈天下進了王城。
最後這一次,往念又將他留在宮外,但他還是偷偷跟了進來。
進了這座他注定再也走不出去的宮城。
往念歎了一聲,“他自有他的路要走。”
皇家祠堂外,眾臣等候多時,皇帝和貴妃終於誦經結束從兩間偏殿出來,雲連崇上前牽住貴妃的手,眾臣紛紛跪拜行禮。
孟初寒心下一沉,這不是雲連崇。
此時賈青青才跟著蠱蟲的指引到了一處宮殿——鳳儀殿。
這不是皇後寢宮麼,雲連崇睡過頭了沒趕上祭祖?這大胖蟲不會是沒睡醒認錯路了吧。
她轉了幾圈,蟲蟲的頭都頑強對準皇後宮殿內,她看著裡三層外三層的守衛陷入沉思,調頭朝另一個方向跑。
皇帝寢殿。
因為皇帝不住,應該是整座皇宮裡人最少得地方,最重要的是司徒司說過,那裡有一條密道,可以通向鳳儀殿。
這麼大的事皇帝不可能會睡過頭,至今為止都未曾聽說出了什麼事,證明祠堂那邊一切正常,那雲連崇還在鳳儀殿中就很不正常了,說不準已經出事了。
賈青青彎腰躲在樹叢裡一路小跑,感謝這身太監服,比王女那身丁零當啷的可方便行動多了。
終於跑到了皇帝寢殿附近,遠遠的迎麵一隊侍衛走過來,賈青青嚇得一縮頭,慌忙間貼到牆邊,發現有個狗洞,立馬鑽進去。
真行啊,皇帝住的地方有洞都不修的,怨不得人家雲連崇不想住這裡。
不管怎麼樣,是進來了。
賈青青瘋狂回憶司徒司給她畫過的簡圖,她現在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偏殿後院,密道在皇帝主臥室的床下,他們這個密道設計得很巧妙,敲擊起來沒有中空感,所以很難從外麵發現。
賈青青拍乾淨身上的塵土,深呼吸,提著一口氣躡手躡腳朝目的地前進。
此時的雲連崇在發火。
往念大師離開之後他一個人坐著,正無聊,就覺得眼皮越來越沉,最後乾脆失去了意識,再醒來的時候發現在自己母後生前居住的臥房裡。
他雖然一直住在鳳儀殿,但住的都是側殿,自母後死後她的臥房無人動過,隻有偶爾會派宮人進來打掃,他自己偶爾也會進來,隻是看見母親的遺物更加悲傷,也不會久留。
起身環顧四周的短短幾瞬間無數念頭閃過腦海,是皇叔做了什麼?
他們都說皇叔是壞人,雲連崇起初是不信的,哪怕後來知道自己中了毒,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因為皇叔確實對他很好,能看得出他治理國家沒有私心,他想不通皇叔會有什麼目的。
雲連崇長大之後看多了書中風花雪月,早就煩透了奏折國事,當年他曾說過要把皇位給皇叔,皇叔都拒絕了。
他爬起來喊,“來人!”
外麵人影走動,卻無人應聲。
雲連崇怒了,“給朕開門!”
還是無人應聲。
他不可置信,真的是皇叔所為?
對著那扇門又踢又打了一陣,雲連崇隻覺得腳疼,脫了鞋子一看,紅痕在蒼白的皮膚上尤其顯眼,手腳都撞紅了。
他坐在地上覺得涼,才要起身,無意間卻看到牆下麵露出紙張的一角。
牆下麵怎麼會有紙?
隔壁是皇叔時常留宿的偏殿。
雲連崇還小的時候晚上不敢一個人睡,皇叔就會留在宮裡陪他,有時候處理國事也會在這裡,漸漸的,鳳儀殿裡那間屋成了安王專屬,因為可能會有軍機大事,那間房從來沒有旁人進去過。
鬼使神差的,雲連崇朝那麵牆走了過去。
這隻是一麵牆,隻是碎紙的一角吧,怎麼會是完整的一張紙,他蹲在地上,捏住碎紙的一角小心翼翼抽出來。
是一幅畫像,畫上女子很熟悉,是他的母後。
他下意識抬手推了牆壁一把,看似厚重的牆壁卻動了,露出後麵獨屬於安王的書房,掛滿了先皇後的畫像。
宮外人不知內情將話傳亂了,以為帝後一同重病離世,雲連崇最清楚,其實是母後先病的。
母後年輕時落了咳疾,隨著年歲增長愈發嚴重,他兒時那一晚風雨交加,母後第一次咳血,太醫趕來一大群,他害怕極了,跑著去書房找父皇,隻得到公公的一句,“陛下在蘭美人宮裡。”
他又跑到蘭美人的宮殿,劉公公進去片刻後出來道,“陛下已經歇下了,請殿下先回去吧,莫要染了風寒,陛下明日回去鳳儀宮探望的。”
回鳳儀殿的路很長,皇叔撐傘在路上等著他。
小雲連崇想不明白,“話本裡講夫妻相濡以沫琴瑟和鳴,大臣們讚我父皇母後同心同德,為什麼父皇不來?”
雲德禮什麼也沒有回答他,隻抱起濕漉漉的小孩回去,給他講了一個故事,“傳說,通往忘川的路由愛人的血鋪成。”
那之後父皇也染上了風寒,開始咳血。
母後擔心父皇,日日侍奉在側,宮中漸漸開始有帝後二人一同得了咳血之症的說法。
又過許久,母後病重,太醫們都說救不成,那之後沒幾天,父皇卻病情加重口吐鮮血先沒了。宮中上下都瞞著母後,她卻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第二天夜裡也永久閉上了眼睛。
畫上的母後眼裡很溫柔,有時莞爾,帶著些害羞,雲連崇隻在她和父皇在一起時才見過這樣的表情。
兒時懵懂的記憶與這些畫作串連起來。
通往忘川的路由愛人的血鋪成,原來是皇叔親手用母後所愛之人的血,為她提前鋪好前往忘川的路。
他第一次咳血,就是吃了父皇的點心。
皇叔常常會說,連崇小時候若是多像母親一些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噬心蠱是因為他兒時太像父皇。
原來連祺他們所說,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