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席後賈一方讓大女兒給長輩們敬酒,賈天青長得討喜嘴又甜,轉著圈兒哄各位武林前輩,跟這個說賈家鋪子上新出了一款長刀最適合前輩的刀法,又和那個講聽家父提起前輩練的硬功獨步武林,賈家藥鋪裡研製了一貼藥浴舒筋活絡,走時給您拿上。轉眼又拉著某位姨姨的胳膊撒嬌,聽聞您一直尋不到合用的劍鞘,我平日裡叫人收了不少,您看喜歡不?
賈一方在後麵很欣慰,“我這長女是最向往江湖豪氣的,可惜從前臥床養病,隻能聽家裡人講些前輩們的英雄事跡。”
楊夢舒也滿目慈愛,“可憐我這女兒病弱多年,沒辦法像尋常孩子自幼有許多玩伴,聽聞近日外麵還有些謠傳,聽得我是……”
一看她要抹眼淚了,賈一方和熟識的賓客連忙安慰。
前輩們又紛紛誇讚賈天青好孩子,關心身體如何,還吃藥嗎?隨時來家裡玩兒啊,這是我家小輩的誰誰誰,以後要經常來往呀,禮物補品又送了一堆。
鎖山派掌門更是對她讚不絕口,拉著自家兒子恨不能從頭介紹到腳,看樣子如果賈一方同意,他就能當場掏出生辰八字給倆人定親。
景煜也不愧是長輩們口中最靠譜的孩子,居然能在這麼尬的場景下保持微笑。
賈天青亦尬笑。
她目露同情,景煜你好慘。
景煜,“……”嗯?誰在可憐我?
待敬酒一圈下來,賈纓荷跟在後麵已經抱了滿手禮品,又臨時拉來個賈丁當壯丁。
滿載而歸。
賈家主母擦乾淚花,眼角還紅著,垂下頭再不出聲,賓客以為她還在憂心子女。
實際上的楊夢舒,翻看桌子底下的賬本,悄悄給莫鈺遞過去,上書:這味靈山龍膽草與普通龍膽草有何不同?靈山又在何處?
莫鈺回信:藥效更強,但路險,最好由門主親自去采。
兩人又同時去詢問門主意見,司北途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心裡在反複默念:咻咻咻,箭箭箭……記得手放臉旁邊。
敬酒環節一過,宴席進入自由社交階段,賈天青回到座位舉杯。
“敬司門主。”
臉在江山在!
司北途,“請。”
敬大金主。
廚房重新上了點心瓜果,桌上擺著戲單,第一場是《瑤池會八仙慶壽》,前輩們自是熟識的坐在近處閒談看戲,年輕人對看戲沒甚興趣便自行結伴聊天找樂子。
今日她在後院那一番驚世發言之後,果然沒人敢來惹她,看得出景煜本人也不是很想和她有過多交集,賈天青樂得清靜。
暗中和賈纓荷使眼色:蓮蓮,準備好了嗎?
賈纓荷比了個:OK。
她在今日最後一個節目,雜耍的尾聲加了一個環節,屆時台上會從天而降數個彩球,藝人表演倉惶躲避的時候,司北途先在台下用袖箭逐個擊破,其中還會有燈籠掉落立柱倒塌等驚險場景,但都會被司北途用一些極具觀賞性的招式和袖箭一一化解,最後一個巨大的彩球被袖箭刺破,裡麵彩綢落地,上書——賈記兵刃坊與無門聯名款袖箭,咻咻袖中箭,火熱預售中。到時候司北途念廣告詞,賈纓荷帶領氣氛組鼓掌歡呼獻花,一氣嗬成。
距離為袖箭安排的節目還早,賈天青拿出她的殺時間利器,麻將。
“魚魚快來,看你一下午如坐針氈,來打牌。”
莫瑜終於注入活力,雖說打牌也不算太有趣,至少不無聊。
賈天青加上無門三人,找到角落一張方桌正好湊做一桌麻將。
“鈺鈺,你們之後什麼安排?”
莫鈺,“采藥。”
“魚魚?”
莫瑜,“給我姐采藥。”
司北途丟出一張二筒,“怎麼不問我?”
“碰!我這幾天要去一趟南邊辦事,要找人護衛,你們接活兒嗎?”
“能啊,我和你去,辦什麼事?”
賈天青,“想去南疆談筆生意,我不是要你一個人,我是說你們,整個無門。”
整個無門,都在牌桌上,應到三人,實到三人。
莫鈺從眼花繚亂的牌麵裡出來,“我也去?”
“嗯哼~蓮蓮拿合同。”
早已準備好的雇傭合同置於正中央,賈天青極力煽動,“南疆誒,鈺鈺你不想去嗎?我們能見到南疆王哦,還能借蠱王一觀哦。”
莫鈺心動了。
“況且你們做誰的生意不是做,我們知根知底從不拖欠尾款,而且長久合作關係穩定啊。”
姐弟倆都看師兄的意思,最後門主提筆簽字,賈天青當場付定金,尾款一月後結,未來至少一個月是綁定了。
一天內雙方簽了三份契約,賈天青微笑伸手給司北途,“合作愉快。”
夜晚燭火映照下,男人的五官更加清晰,隱在陰影那一側的瞳孔隱隱泛著暗紅色。
莫瑜啃手指激動,牽手!牽手師兄!
司北途看著那隻手,抬手快速扇了她指尖一巴掌,“愉快。”
莫瑜,“……”
孔嚴柏今日心情欠佳,當著所有人的麵居然被個小姑娘嚇到樹上去,又被父親教訓了一通,整場下來悶悶不樂。幾個好友來安慰他,“賈老爺說後院有個兵器庫房,我們可以去玩兒,景煜他們已經先過去啦。”
賈家兵器庫,打探敵情的好機會!
孔嚴柏顧不上再生氣,趕快跟上。
賈家今日人多事忙,一路上還能看見緊鑼密鼓準備演出的雜耍班子,武器庫有點遠,幸好有家丁在前麵帶路。
有個朋友感慨,“還得是家大業大,進出都得人引路。”
大家紛紛說是。
後麵突然有人喊,“賈申!前麵缺人,快來!”
引路的家丁還在猶豫,孔嚴柏是巴不得他走了方便自己暗探,當即說,“你且去吧,我們自己過去。”
反正也快到了,那家丁給他們指路說轉過前麵的假山穿過涼亭便到,而後告罪離開。
他心中不屑,家大業大有什麼用,胸無點墨,下人取名還隻知道用天乾地支。
一行幾個年輕人邊走邊閒聊,繞過假山,涼亭就在樹木掩映後出現,孔嚴柏突然伸手示意眾人停下,閃身到樹後。
其他人起初不明所以跟著他停下,待靜下來才發現,涼亭下麵有兩個丫鬟在采花,有說有笑的。
“夫人是顯年輕,生養兩個孩子還保養這麼好。”
另一個笑她,“昏了頭你,騙外人的話自己也信了啊,夫人哪生那個大個大小姐去。”
“小姐多大?不是17?”
“老爺帶她回來的時候都很大了,今年至少得有20了吧。”
假山裡的人麵麵相覷,賈天青不是對外宣稱的17歲?
幾人掰手指頭數,賈夫人是安和十四年在王城結識的賈老爺並成婚,如今是建初十二年,距今18年,還要加上懷胎十月,怎麼算都生不出20歲的閨女啊。
那她確實不是賈夫人生的?
賈家為什麼要想方設法隱瞞賈天青的身世,莫說民間,江湖上三妻四妾的也不少,賈一方婚前有個外室孩子又為何要隱瞞?賈夫人居然也願意配合。
外麵兩個丫頭還在聊,說大小姐有經商頭腦,病好了以後家裡生意越做越大。
“外麵都說咱是江湖首富呢。”
“聽說今日大小姐又和司門主弄了個什麼袖箭?這樣下去天下首富指日可待。”
孔嚴柏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涼亭對麵的武器庫房門被人從裡麵打開,景煜他們一行人走出來,兩個丫頭頓時收了笑,起身行禮抱著花離開了。
兩方人遙遙相望,大家都聽到了,沒有興致再看兵刃,一大群年輕人匆匆趕回戲台前。
觀眾席中這陣隱秘的騷動並沒有引起賈天青注意。
此時她正閉目屏氣凝神,一把拍下手中之物振臂高呼,“自摸清一色!!!”
萬眾矚目,鴉雀無聲。
管家賈伯掩嘴咳了一聲,抹眼淚,“大小姐養病十幾年隻能在家自娛自樂,如今這樣活潑,真是,太好了。”
無門三個,“……”扒拉著所剩無幾的籌碼萬念俱灰。
賈天青此人要什麼有什麼,她打牌不為錢也不為爽,就是單純想整人。
她自己定了個兌換清單,例如:
500從籌碼指定變裝一次——就彆妄想是什麼正常變裝,穿過各種風格女裝的莫瑜掩麵痛哭。
800籌碼當坐騎一天——就彆指望她熊上一個輕功高手還隻上上屋頂就能滿足,當過一天據說叫“人體過山車”的莫瑜表示:有點頭暈惡心,半個月不想用輕功。
籌碼記錄員賈纓荷表示:受傷的永遠是莫瑜。
小賬本翻一翻,賈天青眉開眼笑,“哎呦,門主也欠了好多,今日還真有事請門主幫忙。”
說是幫忙,又要作怪。
司北途隻能洗耳恭聽。
“前兩天聽人說後山來了隻錦雀,我想捉回來給彩彩做個伴,可惜賈家護衛輕功還是不敵鼎鼎大名的無門啊。”
司北途,“……莫瑜。”
“不是吧,又是我?!”
那有什麼辦法,門主一會兒有彆的安排,要展示袖箭,還不都是為了門派進項。
賈天青托臉看天色,“天黑之後鳥兒就要躲起來睡覺了哦,抓緊呐。”
莫瑜淚汪汪,雖說去後山抓鳥比在這裡罰坐有趣,但他姐不會允許他單獨去山裡的。
因為會走丟。
路癡莫瑜委屈,“姐~”
坐在那裡就突然中箭的莫鈺,“……我和你一起去。”又對賈天青道,“算雙倍。”
不愛說話的也不愛吃虧。
賈天青欣然同意,籌碼嘛,她堂堂(自封版)流川雀聖想贏回來還不是易如反掌。
台上的戲換了一出,中場間隙各家掌門莊主的都不約而同把小輩拉到身邊坐,他們牌桌也散了,老實坐到賈一方和楊夢舒身邊去。
等這台戲唱完,下一個雜耍節目結尾就是司北途上場展示袖箭的雜耍節目,落座之後賈天青一看戲單,“又看這個,我娘就喜歡這個。”
給司北途解釋,這出叫《傾城傳》,就是講本朝傾城公主如何圍剿逆黨為父母報仇,成為第一位女帝,又是如何臥底到涼國粉碎了當年涼國皇帝聯合周邊小國的大舉進攻。
“戲本身是好看的,曲折離奇,就是現實中那位皇帝最後死在戰場上,看了難免悲傷,我娘一看就要哭。”
司北途懂得,“看了便哭,下次還看。”
莫瑜就這樣。
倆人相視一笑,“還得是門主。”
司北途不做表情的時候看起來有些冷峻,不太好接近。若是光線暗下來便能發現右眼瞳孔泛著暗紅,甚至有點邪氣,但是英氣的眉眼又會顯得很光明磊落的俊朗,他偏高,站在那裡就是讓人難以忽視的氣場。
但他若是笑起來,就會多幾分少年氣,可能是因為笑的時候會露出一點點虎牙,隻有一點點,多一分失了氣場,少一分不夠明朗,此時剛剛好。
在腦海裡對比一下真正的少年莫瑜。
“嗯……還是門主帥一些。”
這次名氣打響了,下次少年俠客這個路線的代言人也可以簽門主。
聽了這話司北途不要說笑容僵硬,他整個人都僵硬了,正襟危坐目視前方,板著臉十分冷酷,耳朵卻在在眨眼間泛起了紅。
賈天青根本沒有注意,她眯眼看著唱戲藝人上台,嗯……要不要乾脆搞個經紀公司?但是這個模式會不會帶來蝴蝶效應影響曆史啊,誒,做點事業畏首畏尾放不開手腳,不然還是先把司北途整個人簽下來,有預感包裝好後這會是一棵十人都合抱不來的大搖錢樹。
賈纓荷在給前排幾位自家人換新果盤,壽宴上新鮮瓜果切得精致,按照每個人的口味分彆擺放,又遞給她一塊新帕子擦手,遞眼色示意。
你可輕點折騰吧,方才那話照比職場性騷擾就差那麼一點兒。
等待時間不長,台上的戲很快開始了,隨著第一句出聲,賈家幾口就是不約而同“咦”了一聲。
楊夢舒翻戲單,“這不是我點的《傾城傳》。”
賈一方派人去找班主,此時才發現,不知何時開始所有人規整落座,此時目光說是落在台上,實則有意無意在看他一家。
氣氛詭異起來。
“賢弟。”了無大師上了年紀,他眼睛不大好,但聽力敏於常人許多,“安排這出戲的人是與你有仇怨呐。”
台上,正演繹著大戶人家表麵夫妻恩愛子女成雙,實際一雙子女都是男人在外私生,主母自己無所出便隻能忍氣吞聲將孩子認作是自己的。
賓客中陣陣騷動,年輕人們回來之後有不少人把聽到的話告知給了同來的長輩,如今這出戲一唱,賓客也在竊竊私語,看來這賈天青板上釘釘不是賈夫人親生了。
如今怎麼,連小少爺也不是嗎?
這賈一方到底跟誰生的兩個孩子,怎麼就沒見到親生母親呢?難不成為了保持江湖人心目中的恩愛夫妻典範,把孩子親生母親拋棄了,就像戲裡唱的,去母留子?
人心浮動中,賈家人卻都沒有動,賈家護衛都在等老爺的命令,躁動的賓客中有人再也壓製不住。
“賈兄,不處置一下嗎?”
是孔應宗。
賈伯去尋班主終於回來,直呼不好,“戲班都被人迷暈塞後台了!”
那上麵那幾個是什麼人?!
台上的幾人唱著唱著突然就被一群人高馬大手持兵刃的江湖人圍住,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對勁,恐懼又茫然。
在護院的逼問下,為首那人哆嗦著將事情和盤托出。
“我們幾個是一個雲遊班子中淘汰下來的,班主找到我們說來這裡唱一出,主家喜歡聽這出,唱好了有重賞不說,他還能收留我們。”
班主還暈著,賈伯上前紮了一針,人就幽幽轉醒。
唱戲的幾人直呼就是他就是他,班主麵對幾人時卻麵露茫然,“你們是何人?”
這邊怎麼問兩方都對不上證詞,後麵賓客議論愈發壓製不住,
他們再仔細一看賈天青,確實和賈家夫婦都不是很像,而且說是17歲,身量確實略高了,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變化快,更何況是相差三歲,留心一下就能發現破綻。
幾十雙狐疑的眼睛落在自己一家人身上,楊夢舒氣的大喘氣,一拍桌子站起來,“是哪個說孩子不是我親生的?!”向來溫柔的賈家主母急促喘了幾口氣,突然身體一晃向前栽去。
這一下可徹底嚇壞了在場眾人,楊夢舒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躺在賈一方懷裡。
“玉荇老弟!”
不用賈一方喊,玉荇已經穿過人群蹲下來號脈,所有人都屏息等待他說話。
“急火攻心,服些安神的方子靜養就好,切記不可再動怒。”
楊夢舒由身邊的大丫鬟們安排著送回後院,賈一方勃然大怒,指著那莫名其妙的戲班對人吩咐,“去報官,徹查到底!究竟是何人敢裝神弄鬼到我賈家頭上來!”
江湖人麵麵相覷,這回誰也沒有出聲,賈一方顧及臉麵沒有說什麼,賈天青可忍不了,她一腳踹翻桌椅,嘩啦啦一陣亂響。
江湖人都驚了,看她站在那裡幾乎是指著鼻子罵,“我看諸位也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今日來賈府是為祝壽飲宴,是叫你們來嚼主人家舌根來了?!賈天青敬重各位才以禮相待,可有些人照鏡子看看你們自己吧,活了半輩子還不懂得人言可畏的道理嗎!”
被小姑娘劈頭蓋臉罵了一通,大多數人臉色都不太好,但賈一方全然沒有替女兒賠禮的意思,“敝府還有家事要處理……”
不等他下逐客令,孔應宗主動道,“我等今日就先回去吧。”
賓客正紛紛告辭離去,一個人突然插進賈一方和江湖人中央,賈府的老管家賈伯著急,“諸位留步!老爺,若是不解釋清楚,往後您和夫人的名聲就毀了!”
這賈伯比賈一方年歲還要大,賈一方雙親還在世時就在傘鋪裡做夥計,如今在府上說是管家,大家卻都是拿他當長輩的,賈一方也一貫敬重。
聞言賈一方擺手,“用不著,清者自清。”
“老爺!夫人和少爺是無辜的!”
“賈伯橋,住口!”
賈伯“撲通”跪在賈天青麵前,“對不起大小姐。”
賈天青懵了,“您……什麼意思?爹你怎麼吼賈伯啊。”
她爹沒理,“賈丁賈辰,把他帶走!”
沒想到賈伯橋一把年紀還有些功夫在身上,閃身躲開來抓人的護衛,餘光瞄見司北途看了大小姐一眼似乎也想動手,門主一出手他必定招架不過,電光火石間賈伯橋從袖中抽出一物高高舉起。
“大小姐是老爺撿回來的!這就是小姐當時身上帶的東西!”
這一句平地起驚雷,被炸最狠的就是賈天青。
她好像有點聽不懂漢語,“什麼?”
還是被說出來了,賈一方狠狠瞪了賈伯一眼,麵對懵懂的大女兒又不知如何開口。
賈伯還不罷休,繼續道,“11年前,建初一年,老爺在前山撿到一名重傷女子帶著個小女孩,府裡的老人都知道,包括賈纓荷。”
賈天青詫異,蓮蓮轉開臉避開她的目光。
賈一方長歎了一口氣坐下來,十一年,說長看似很長,但也就是一轉眼,孩子都長這麼大了。
他此時再顧不上賓客,隻想與女兒說清楚,叫她不要受了刺激。
“你生母說,希望你忘卻前塵平安長大,所以我們都瞞著你,你那時候像丟了魂似的渾渾噩噩,和你說話也沒有反應,纓荷主動說想要去照顧你。”
原來蓮蓮總說辛苦拉扯她長大,竟是真的。
“我們本以為你就一輩子那樣過下去,沒成想兩年前你突然清醒過來了,還真忘卻前塵什麼都不記得。”
兩年前,正是她穿越來的時候。
“你生母死前喚你青青,你清醒過來之後,我跟你娘就按著天天的名字,給你取大名賈天青。”
就說嘛,在現代她叫賈青青,因為媽媽懷孕的時候一遍遍看《青青河邊草》,怎麼會到這叫了賈天青。
原來竟是這樣來的賈天青。
她腳下踉蹌一下,但很快被人扶住了,一邊是司北途,另一邊是賈纓荷。
“蓮蓮,你知道我的。”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賈纓荷麵露不忍,隻有她最知道賈青青這兩年過得有多孤獨。
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完全顛覆的生活,沒有她曾經習慣和依賴的一切,沒有人聽懂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她講著誰也聽不懂的笑話,誰都不懂她的世界。
好不容易用兩年的時間交到了朋友,努力在生活在找事做,她敞開心扉,甚至把穿越的秘密都告訴了最親近的賈纓荷,在這個世界,終於有了些許歸屬感。
現在又突然說,賈天青是假的,而賈家為了保她無憂無慮,一直在背負猜忌罵名。
誰能來告訴她,在這個人人都會飛簷走壁而她下個台階都會崴腳的武俠世界裡,她賈青青,一縷孤魂野鬼,在這裡到底是誰。
她低頭整理了一下裙擺,居然笑了。
“沒關係,我有經驗。”
“給你們認真解釋過搞笑梗之後這世上就沒有什麼東西能難倒我了。”
“賈伯,我生母在哪裡?”
賈伯,“葬在後山。”
“哦。”
她看著身邊諸多麵孔,親人朋友悲痛擔憂,點頭之交的賓客在尷尬愧疚。他們在愧疚什麼?愧疚是他們的風言風語硬生生把賈府逼到如此境地麼。
她一步步走上戲台,居高臨下更看清了人世百態。
“對的,你們是該愧疚,但一直以來皆是如此,沒人會吸取教訓。”她問,“孔應宗前輩,那場戲,和你有關係嗎?”
孔應宗胡子一抖,當即沉下臉來,“你這丫頭什麼意思?”
“字麵意思,生意競爭常有,心懷怨恨乃至出手作惡不可取,當然,晚輩沒有證據,猜測而已。”她沒有理會暴跳如雷的孔嚴柏,對著下麵朗聲道,“今日之事措手不及,可惜我為各位準備的節目沒有來得及上。”
司北途迄今為止短暫的一生所有震驚都是賈天青帶來的,如此境地,聽到這種內情連他都替賈天青擔心,想到以她的脾氣可能會罵一頓江湖人,甚至揍幾個人出氣,最後把他們都趕出去,但他萬萬沒想到她竟如此冷靜。
還有心情提什麼節目。
然後更加震驚眼睜睜看到她,拉下了戲台機關的繩子,頭頂“砰”一聲巨響,彩球滾落。
彩球裡麵放的除了彩紙,還有一顆鐵製的芯子,她不會武功,砸一下免不了受傷。
司北途袖箭出手,彩球被逐個擊破,落下滿台彩紗,他飛身上台,因為機關還沒完,立柱倒塌,頂燈墜落,他們為了這出戲精彩,真是沒少安排。
戲台子都要塌完了。
賈天青就站在戲台上屹然不動。
是膽識,也是對司北途的信任。
眼花繚亂彩煙縈繞中,司北途伸手拉住她躲過計劃之外掉落的一根橫梁,袖箭射中最後降落的巨大彩球。
繽紛彩帶揮灑,巨幅紅綢傾瀉而下高懸台上,賓客呆滯看著這場乾脆利落目的明確的表演。
巨幅廣告前,賈天青舉起司北途戴著袖箭的手,宣布,“咻咻袖中箭,威力和用法方才已經展示過了,如需購買請認準賈記兵刃坊。”
“另外請各位江湖前輩做個見證,我決定去查清自己的身世,今天起正式改名叫賈青青,繼續姓賈是為了銘記賈家恩情,但從今往後,我所作任何事,皆與賈家無關。”
她對還在出神的賈一方一拜,眼淚掉下來砸在地上。
“賈青青永世不會忘記賈家養育之恩,待夫人醒來,我便離開。”
等莫瑜抓到錦雀和姐姐回來,看見的就是這樣決彆一幕,賈纓荷在一邊順手撈了他袖子來擦眼淚。
一場壽宴辦到深夜,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江湖人不用再說,自行散了下山去,隻剩白日還繁花錦簇熱鬨的賈府蒙上悲涼。
楊夢舒醒了,看臉色已經恢複如常,賈天青背著行李去拜彆娘親。
“你就帶了這麼點東西?”
她的包袱小小一個,隻有些小玩意兒兩件換洗衣物和幾本她自己寫的手記。
“連銀錢也不肯多帶點嗎?”
“青青既決定離開賈家,不想再拿賈家的東西。”
她把手上的賬目和策劃書交到楊夢舒手裡,“和無門的契約還可以繼續履行,不過他們最近一個月和我個人有個雇傭契約,他們需要先跟我走。”
“好……今晚就離開嗎?”
“是,戲班的事已經報官了,有消息年捕頭會派人來報。”
楊夢舒從枕頭下摸出一支發簪,“這也是你生母的東西,你就是想要這個吧?這東西比一般的發簪要鋒利,小心割手。”
是一隻流雲簪,背麵刻著一個小字——安。
賈青青伏地叩首,“娘親,對不起。”
楊夢舒合上眼,“我已沒有不適,我和老爺也並非貪圖富貴之人。你不會後悔就好,既然決定要走,早些動身吧。”
司北途沒想到賈天青說帶他們走就真的一起下山了。
她強調,“以後叫我賈青青,雖然暫時沒有銀子,但結尾款的時候一定能付上。”
她展開一張絹帛,賈伯給的,據說是當年她身上帶的東西。
借著月光看了一會兒,“門主,你們門派會看天書嗎?有火嗎我燒一下,還是用醋泡一下?”
泛黃的絹帛上畫著亂糟糟的線條,連個南北標誌也沒有。
莫瑜也湊過來研究了半天,皺眉沉思。
賈青青一喜,“你看得懂?”
莫瑜,“哪邊上哪邊下?”
……
“青青!”有人大喘氣呼喊。
賈纓荷一路小跑下來,“走這麼快乾嘛!我就回去拿幾個燒餅的功夫你們要走出二裡地去。”
她頭上蹲著彩彩,“錦雀死活不願意跟來,飛走了。”
彩彩高仰下巴。
賈青青伸手,彩彩還是揚下巴。
賈青青繼續伸手,彩彩終於不情不願轉移到她肩上。
蹭她脖子委屈,扔下我。
賈纓荷也委屈,“老爺夫人把賣身契還我了,以後我和彩彩就跟著你。畢竟你還是我含辛茹苦……”
賈青青及時捂嘴。
你才是被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