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徵一刹那被嚇到了,以為自己看錯了,眨了眨眼再看過去時,公主臉上隻剩驚恐和無措,還指揮著圍在她身邊保護的侍衛維持秩序。
竹徵覺得一定是自己看錯了,也不再特立獨行地站著,跟著人群找到一個角落蹲下來。
公主身邊帶著的人很快將那些煽動情緒和亂竄的人按下,外頭穆常念帶著一個女子走進屋中。
他幾乎是拎著那女子的後頸,將她狠狠摜在地上,那女子還在痛哭著,手裡緊緊攥著一方染血的手帕,身體不住地顫抖,似是很害怕。
竹徵向前走了兩步,才看清那穿著熟悉的衣服癱在地上的女子,竟就是前不久還出言譏諷她的吳小姐!
動亂已畢,世家小姐們都小心翼翼地從角落裡挪出來,看清了吳小姐的麵貌,紛紛震驚。
眾人嘩然,穆常念卻向公主行了一禮,“就是她在外尖叫。”
竹徵這個角度,堪堪能看見公主的側顏,她見公主拿著帕子的手心有餘悸地給自己順氣,輕柔地說:“這位小姐,你怎麼了?”
吳小姐此刻臉上的高傲不再,反倒淒慘地跪伏於地,淚水一直掛在臉頰旁:“求公主為我姐姐做主!”
說著將頭重重地磕在地上,響得整個屋子裡都能聽見。
公主拿著手帕的手緩緩向下搭在椅子上,仍舊驚魂未定,聲音都是虛浮的:“若有冤屈,本宮自會為你做主,但若是在這故弄玄虛,刻意擾亂慶典,我隻能將你交由京兆尹了。”
吳小姐又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謝公主!”
說完將那方手帕攤在掌心,鄭重地遞過頭頂,呈給眾人。
“吳家大小姐,法號素繡真人,青鬆庵出家三年,今日慘死在庵中!”
所有人聽見這話都屏息了,萬分震驚,吳家大小姐可是官家小姐,今天又是一年一度的慶典,佛家重地,怎麼會出現這種事!
竹徵聽見這話,想起跪坐在殿中誦讀時看到的那個側影,素繡……這法號很襯她,文靜又優雅,可是那樣溫柔可人的女子就這樣死在這詭異的庵中了嗎?
吳小姐滿手的血,痛哭著說:“姐姐的屍體就這樣擺在寢房內,她的脖子被刺穿,流了好多血……求,求公主為她做主啊!”
吳小姐的話顛三倒四,但眾人勉強能拚湊出一個信息來——素繡死了,還是被捅穿了喉嚨倒在自己的房間裡。
公主輕輕點了點頭:“既是謀殺,你去看看寢房有沒有什麼線索。”說罷伸手點了點穆常念,他會意退下。
外頭的男賓得了公主旨意也魚貫而入,說是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嫌疑人,連後頭所有的尼姑都被叫了出來。
宗小姐——或許應該稱呼她為清寧真人,也從外頭慢慢走到殿中,得了許可才代表青鬆庵坐在公主身旁。
竹徵感受到目光,往那邊看過去才發現是裴風鶴和肖唯安正盯著她,她掩了掩麵紗,往後退了幾步,儘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公主此刻也開了口:“今日本宮一直在前殿,穆大人剛剛也一直看顧著,人不可能是在前殿死的,今日去過後院的,全部都有嫌疑。”
竹徵心裡一陣一陣地不安,公主這話相當於讓她自己承認去過後院,可是她沒留下證據,貿然承認有可能做替罪羊,還有可能——拖累裴風鶴的名聲。
跟表妹有私情可不是什麼好罪名。
她猶豫之間,裴風鶴先一步上前,在屋子的正中央向公主行了個禮,似是知道她的憂慮,他彎腰之前先用眼神安撫了她一下。
她卻沒來由地想起那兩根被他扯斷的頭發,在女子衣櫃裡的兩根頭發不會引起懷疑,卻不知道有多少像這樣被忽略的細節可以印證她的出現。
她也不知道裴風鶴即將如何麵對這個場麵,因為他,確實被肖瓊華碰見從後院出來。
裴風鶴沒有慌亂,而是說:“微臣奉公主之命查看後院時,曾遇見清寧真人。”
竹徵聞言震驚了一下,猛地朝公主那邊看去,公主的臉也微不可查地抽了一下,看來也被裴風鶴這沒來由的一出嚇到了,“哦?”
裴風鶴卻低著頭,心裡盤算著同公主談判的籌碼。他入京以來,公主先後的動作明裡暗裡的他都知道一些,隻是能拿什麼來同公主交易,他此刻也有些猶豫。
公主收回金礦,皇上是必然知情的,況且他在隱瞞木樨花紋,上報沒有什麼實質進展的情況下,皇上不追究他的過錯,公主必然求了情。所以,他其實沒有資格向公主談這個條件。
但等肖瓊華出來說,他就很難保住曲如楨了,肖瓊華確實看見了有人,她又早就得罪了肖瓊華,到那時候,他們的處境就會落於下風。
所以不如欠公主一個人情,至少肖瓊華口說無憑,他咬死不認,肖瓊華也說不出花來。
他知道威脅沒有意義,開口道:“公主今日派我守著後院,我潛進去時,發現有人就躲起來了,請公主責罰。”說完,他取下自己的令牌,恭敬地呈上。
昌樂公主會意,輕輕抬手一點,“收著吧,既知道錯了,便記著教訓。”
裴風鶴知道她收下這個人情,將令牌掛回自己的腰間,退到一旁。
她這才緩慢地轉頭,看著宗小姐——清寧真人,“清寧真人,我確實沒問你,剛剛去做什麼了?”
清寧從剛剛裴風鶴的話一出就明顯慌亂了,險些打翻了茶杯,卻強壓著,退到階下,“我去後院就是看了看素繡,她今日身體不適,向我告假。”
昌樂公主思索著,卻輕飄飄地說:“都跪著乾嘛?起來吧,這事還沒定下來呢。”
竹徵看著一直不停流淚的吳小姐,心裡也有些不舒服,正好旁邊彆的小姐還在說:“這吳小姐是庶女,幼時在府裡不受關愛,蒙受現在素繡真人的照顧,才勉強長大,結果素繡真人明明是嫡女,剛成人便出家了。”
她這一刻忽然有些悲戚,她記起來吳小姐為了肖瓊華排擠她的畫麵,吳小姐估計也是因為幼時沒有什麼關愛和注意,才養成如今這個樣子。
竹徵低頭撚了撚自己手上的綁帶,笑之中帶了幾分悲情。自己失去什麼,就想要搶奪什麼,又可悲又可笑。
那邊吳小姐卻執意跪著,頭埋在地上執意不肯剛起來,公主也沒再管她,外頭穆常念這才闊步進來。
“回公主,屬下察看了素繡真人的屍體,是會武之人用匕首一擊斃命。屍體的血應該被處理過,人不是在自己寢房裡死的。”
吳小姐聽見這話,更淒厲地哭起來,那聲音久久縈繞在這屋子裡:“求公主做主啊!”
清寧的臉色越來越差,直直地跪在地上,“公主!此乃青鬆庵內務,清寧懇求公主,屏退眾人!”
公主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嚴肅起來,從竹徵那角度看上去,清寧的臉上的請求不似作假,更像是為了大局。
她知道,清寧手上掌握的東西,或許比她所猜測的“青樓”更精彩。
說不定,跟那位煽動小姐們出家的假肖瓊華,也有關。
她看見公主停了一瞬間,隨後還是點頭,揮了揮手。穆常念會意後就開始將人往外清,竹徵當然也被請出去了。
留在裡麵的,隻有吳小姐,裴風鶴,清寧真人,穆常念,還有她意料之外的——肖瓊華,還是公主主動叫她留下的。
竹徵知道裴風鶴拿什麼東西跟公主交換了,她的安危此刻算是不太需要擔憂。但是她不知道,肖瓊華會不會掌握了她不知道的一些消息,往她身上一套,那就說不清了。
而裡麵清寧請求公主看在青鬆庵的麵子上,將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吳小姐自是不肯,在裡頭哭鬨起來。
“清寧,不是我不幫你,你也看見了,吳小姐不肯作罷,至少得把真凶揪出來吧?”公主坐在上頭,悠悠地說。
清寧再一磕頭,“請公主派穆大人同我去搜,我一定給吳小姐一個交代。”
那吳小姐卻像忽然開竅了,死死拉住跪在她身邊的清寧:“不行,帶上我一起!你肯定會隨便拉個替罪羊!”
叫完又實在地向公主磕了個頭:“公主!我不求彆的,隻求一個真相。”
公主左右為難,肖瓊華卻在此刻走出來:“不如就讓我跟穆公子一起去吧。”她蹲下來,將吳小姐拉起來站好,替她擦了擦手上的血。
公主抬眼看了看好不容易站立在那的吳小姐,看到她點頭才容許:“好。”
穆常念帶著肖瓊華一起走到後院,出來時跟竹徵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她的眼神少見地銳利,像是要刺破什麼一樣,死死地盯著肖瓊華。
他沒等她眼神轉過來,就帶著肖瓊華走向後院,他不知道肖瓊華跟她的恩怨,可看也看得出來她們的不對付。
穆常念還在思索,轉過院牆肖瓊華盯著穆他,一字一句宛若惡魔低語卻說:“公主高抬貴手,隨便抓個人,這個恩,妾身替攝政王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