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風鶴和竹徵到華府時,華府已經備好了接風宴。
為了在人前裝出恩愛夫妻的樣子,竹徵不得不挽著裴風鶴的手。
她的手隻虛挽著,擺出和煦的笑臉,另一隻手拿著手帕捂著嘴,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
小廝將他們引到前廳時,接風宴已經擺了一桌,華縣令和華夫人也早已就坐,隻等他們開席。
竹徵心裡泛起幾分怪異來,裴風鶴來得悄然,華縣令的消息也太快了些。
華縣令見到他們,趕緊站起來迎接,“趙大人,有失遠迎啊。”
裴風鶴趕緊上前扶住華縣令的手,客套道:“哪裡哪裡,是在下叨擾了,這幾日勞煩貴府照顧內子,我這心裡甚是過意不去,如今還為我接風洗塵,惶恐啊。”
華縣令也客套地推說沒有沒有。
一番推拉下,他們才終於落座。
華夫人在這檔口詢問竹徵,“妹妹今日看的名醫如何了?”
竹徵回以燦爛的笑容,將遮在嘴邊的手帕拿下來,柔柔地說,“大夫說我還是要多走動走動,給我開了藥方,今日已喝了一副,身子感覺好多了,不愧是杏林聖手,我原也不知這陽泉縣如此臥虎藏龍。”
華夫人將她的手拉過來,喜不自勝:“妹妹這真是實打實的好消息!”
竹徵羞了下,繼續說,“大夫還說,隻要好好調養身體,孩子……也不是問題。”
裴風鶴的表情明顯僵硬了,耳朵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竹徵心裡舒服多了,現在能讓裴風鶴吃癟的時機可是比五年前少了很多,果然還是挺純情的嘛小子。
華夫人的麵色明顯有變化,她一下子嚴肅起來,“妹妹這話可是……”
竹徵都不等她說完,“真真的,我在我們那,不說名醫,連神醫都看了不少,就是說我身子弱,不能生育,這回倒是讓我瞧見點希望。”
說罷還壓低了聲音,傾身將華夫人拉離飯桌,咬耳朵道:“姐姐之前不也在信裡說……子嗣問題嗎?”
裴風鶴見狀也對華縣令說:“她們女子間的悄悄話,我們確實也不便聽。”
說著手快速從飯桌上晃過,聽見竹徵做作的咳嗽聲才起身,過去拉住她。
他親昵地道:“夫人身子不好,就不要亂動了。”
竹徵隨著裴風鶴的動作坐下,手也微不可察地在自己的酒杯上掃了一下。
“好了好了,再不吃,飯菜都要涼了。”華縣令伸手招呼他們,眾人這才回歸原位,樂嗬嗬地坐下。
竹徵向來貪嘴,華府的菜色又很是多樣美味,一不留神就吃多了。
她還在緩著,想著怎麼才能禮貌又優雅地打一個嗝。
坐在她身旁的裴風鶴卻拉過她,她猝不及防撞上他滿是柔情的眼睛。
眼看著那鼻尖痣離她越來越近,忽然周遭的聲音都消失了,她隻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要乾什麼?
而裴風鶴在她麵前幾寸的時候停下了,用手帕輕輕揩了一下她的嘴角,“每回都吃成這樣。”
隨後靠近她的耳邊,輕輕說了句:“得罪了。”
她感覺手上被塞了什麼東西,緊緊握著,邊斥責自己,昨天開始就不太對勁,對一個不知道她是誰的人也能心動嗎?
那些事都多久了?何況……他是回去成親的。
想到這裡,竹徵剛剛跳躍的心完全被澆滅了,隻不過是……太久沒有回家,把他當成了慰藉而已,不必賦予意義,反而困住自己。
華縣令在一旁邀請他去書房議事,他看著她,低聲說:“夫人,我去去就回。”
她點頭,辨出了裴風鶴眼神代表的意思。
華夫人在一旁攬過她,“不過是分開一會兒,這麼舍不得嗎?”
她故作羞澀,與華夫人笑在一團,儼然小女兒姿態。
裴風鶴和華縣令還未走出門,外麵就有人在尖叫,聽起來是個女人。
裴風鶴轉頭看見華縣令刹那間淩厲的眼神,小廝立馬就向外頭奔去。
竹徵假作好奇,起身問:“怎地了?這聲音好耳熟,我昨晚好像也聽見了。”
華縣令立馬換上了一副笑顏,打哈哈道:“許是那馬廄的馬,小廝走後幾日沒人喂,這會子餓的不行,正嘶叫呢。”
“哦,原來如此,看來華縣令家的馬吃不飽啊。”竹徵笑著看著他。
華縣令卻莫名感到一絲涼意,也顧不上說彆的,隻解釋道:“我俸祿微薄……”
眼看這件事即將揭過,卻有個身影突然衝破層層的阻攔,向華縣令衝過來。
裴風鶴這時反應很快——立馬被嚇到了地上,還很有演技地在邊顫抖邊往後挪。
竹徵和華夫人則抱在一起尖叫,立馬往房間內躲著。
“管家!管家!”華縣令這時也顧不上形象,一個勁地往後退,被凳子絆了一下,摔在地上,臉上現出痛苦的表情,五官都皺在一起。
管家帶著小廝好不容易才在女人離華縣令隻有一尺時拉住她。
亂糟糟的頭發,長長的指甲,還有那張臉,確實就是昨夜馬廄裡那個女人。
她努力想掙脫小廝的束縛,向著華縣令齜牙咧嘴,嘴裡還發出嗚嗚的聲音。
“這……這是誰呀!”竹徵和華夫人躲在桌子下,用顫抖的聲音問著,她還悄悄露出半個頭,躲在桌後觀察。
華縣令被嚇得不輕,小廝將他和裴風鶴扶起來,他方才能整理衣服,咬牙切齒地說:“其實是……我府上的姨娘,前些日子瘋癲了,我一直將她關在馬廄裡,上回她瘋到撕咬養馬的小廝,這才留她一個人睡在馬廄。”
竹徵聽見這話,眼神溫柔了一瞬,她忽然心底裡升起些不忍來,也打算將這個傻瓜善良的形象貫徹到底,“那……這還真是可憐,不如我將她帶走,去那名醫處看看,救好了到底是一條人命啊。”
裴風鶴的臉上露出不滿來,眉頭皺在一起,斥責道:“婦道人家,瞎說什麼!”
說完還給華縣令賠罪,“內子善良,不懂事,得罪了。”
華縣令擺擺手,卻並未鬆口,“不麻煩趙夫人了,這女子實在是藥石難醫,我看在府上,好歹不讓她傷人。”
裴風鶴回頭,同竹徵交換了個眼神。
看來這個瘋女人也不是個簡單的身份,要不然這麼一個燙手山芋,送上門的機會讓他丟掉,怎麼還會推拒呢?
況且要是真想治,怎麼會放棄這個機會?鋪墊了那麼久的名醫,到他這裡試都不願意試?
裴風鶴和竹徵心裡有了分辨,不再糾纏,竹徵笑了一下,“縣令大人真是好心腸。”
華縣令明顯心虛地笑了一下,擦了擦頭上的虛汗,繼續伸手請裴風鶴往前走:“真是對不住,讓趙大人和夫人見笑了。”
裴風鶴和華縣令到書房後,華縣令便開門見山地問:“趙大人最近的煤礦生意如何啊?”
裴風鶴花了點時間沉思,他與趙大人雖是舊識,這檔子事確實是不知道。
“華縣令說笑了,煤礦這種生意,趙某哪敢碰啊。”
華縣令依舊笑嘻嘻地,“那看來是我記錯了,趙兄,上回玉池宴那個喝了酒說自己做煤礦生意的不是你。”
他話裡實在太多試探,裴風鶴也有些應接不暇,“華兄這記性,我們這是初見。”
他將初見兩個字咬的重,華縣令這才稍微放鬆,沒有再揪著不放。
“裴將軍為了扮演趙大人,還真是不遺餘力。”華縣令冷笑一聲,看著漸漸倒下的裴風鶴,“演的不錯,可惜大名鼎鼎的裴將軍,誰不認識呢?”
另外一邊,竹徵和華夫人在花園裡敘著舊,華夫人握著她的手,指著院裡的桃花說,“這花開得這樣好,妹妹可要多出來走走,看看這種風景才好。”
竹徵隻點頭,並不搭腔。
華夫人也不惱,帶著她轉了一圈花園,一個個向她介紹了,才引她去房內。
還沒進房間,竹徵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味,這味道她早就聞到過,是在誰身上呢?
她絞儘腦汁地想,卻還是分辨不出來,隻能跟著華夫人進屋。
“妹妹,你到我府上幾日,怎的也不作首詩贈予姐姐,聊以慰藉呀。”華夫人說著將她拉到堂屋裡坐下。
竹徵這下是真的慌了,趙夫人是有名的才女,平時給華夫人的信裡就愛作詩,她光背那幾首就不得了,要她作,完全沒準備啊。
典型的考甲卷複習乙卷,押錯題了。
她又故作頭疼,手捂著自己的腦袋,彎下身來,“哎呦,你看我,這幾日勞累過度,頭又疼了。”
華夫人輕撫著她的背,邊還解圍道:“不作也沒事的,我知曉妹妹身體不好,也不願勉強。”
竹徵依舊沒有抬頭,打算將頭疼演到底。
華夫人卻話鋒一轉,“不過……”說著還將手緩緩移到了她的脖頸處,“你不是趙夫人,自然是作不成了。”
直到華夫人的手摸上她的脖子,絲絲藥味侵入鼻腔,竹徵才猛然意識到到底在哪聞到過這個草藥味,就是在華夫人身上!
那塊海棠酥不是華夫人饞嘴,而是為了掩蓋她身上的草藥味,這幾日相處下來,華夫人身體並無不適,所以事實是……
華夫人,其實擅長岐黃之術!
那個瘋女人,身份到底是什麼?能讓華縣令一家治不好她卻要一直留著她……
華夫人看著竹徵的身體漸漸搖晃,慢慢從椅子上滑下去,卻上前扶住她。
“曲小姐,幫主,找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