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煙勾著他的脖子,似是沒見過他一般,一直盯著他的側顏看。

晏修目視前方,“一直盯著我看做什麼?可是哪裡讓你不如意了?”

止煙這才收回視線,心臟在怦怦直跳,下意識否認,“我才沒有盯著你看。”

晏修挑眉,不置可否。

“此行……可還順利?”止煙問道。

“你關心的隻有這個嗎?”晏修問。

當然不是,還有你這段時間在營州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傷。

若是以前的她,自會大大方方的問,可是當心境發生變化後,這些話她問不出口,洞察力敏銳如他,她怕他發現端倪。

現在,她終於理解當初五姐說的,在喜歡的人麵前,我們都是膽小鬼。

她確實是膽小鬼。

甚至,她現在有私心了,她……不想和他和離了。

“不然我還要關心什麼?”止煙裝作坦坦蕩蕩的反問。

晏修眼底劃過一抹暗芒,“營州之事已經全部處理好,待會兒和你說。”

“什麼時候處理完的?”

“昨天。”

“那你是特地趕回來過除夕的?”

“不然呢?”

將她放在床榻上,茉莉很有眼力見的把鞋襪拿過來後便出了房門。

止煙正要脫鞋,見晏修正要往外走,急忙道:“你要走了?”

話說出口的同時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嘴縫住。

“不走。”

他走到屏風外的矮幾旁坐下,透過屏風,她看到他給自己倒茶,舉止優雅,一派怡然。

止煙後知後覺,她們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她要脫鞋襪,晏修在此必定會看到她的腳。

快速將鞋襪換好,她走過去與他對坐,他提著茶壺給她斟滿。

旁邊的火爐燒得很旺,身子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她喝了一口熱茶暖胃,才問道:“現在可以說了嗎?你在營州發生的事。”

“營州衛在巡邏的時候,抓住了一批偷渡之人,其中一人,是羌真公主,她同我們說,以往烏恒願意臣服於她們,是因為有掣肘,如今掣肘消失,烏恒也就肆無忌憚起來。”

“什麼掣肘?”

晏修搖頭:“她不肯說,大概牽扯到王室秘辛。”

“然後呢?”

“羌真公主希望大燕能助她除掉烏恒,做為交換,她願意與大燕交百年之好,唯大燕馬首是瞻。”

“這件事你能做決定嗎?”

晏修搖頭:“國書我已經讓人八百裡加急傳進京,茲事體大,父皇會同意的。”

“那你剛才說的全部處理好了,是指什麼?”止煙疑惑問道。

“烏恒在營州安插的釘子,已經全部拔除,並且在羌真公主的幫助下,對付烏恒的秘術和毒都不成問題,現在的營州,固若金湯。”

“羌真也懂烏恒的秘術和毒術?”

這烏恒不是很神秘嗎,現在她怎麼感覺像是街上的白菜似的。

“她隻說和那個掣肘有關。”

“這樣啊,那羌真公主呢?跟著你回來了還是留在營州?”

“回羌真,想要奪回政權,光靠大燕是不夠的,她還需要聯係舊部和忠臣,內外夾擊,方可除掉烏恒。”

“烏恒能以這麼快的速度占領整個羌真,她的心腹定然是被嚴格看管的,此行,甚是艱難啊。”

“若連這都不敢不做,畏首畏尾,彆的也就不必談了。”

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羌真公主現在的處境,與前世的她無甚差彆,她很能感同身受。

止煙撐著下巴,好奇道:“你此行可弄清楚烏恒和丹厥之間的聯係?”

“創建丹厥部落的首領,是烏恒部落首領的情人。”

晏修這麼一說,止煙就明白了,想來就是話本子裡說的那套,她有目的接近他,他受騙把秘術傳給她,她得到後翻臉不認人,又利用秘術創建了屬於自己的部落。

“不對啊,此等背叛之舉,烏恒應該傾力滅之,怎的從未聽說過?”止煙疑惑道。

“世人隻道女子會為男子肝腸寸斷,又怎知,男子不會為女子舍棄性命。”

晏修看著她的眼睛,一語雙關。

視線相碰的瞬間,止煙心虛瞥開了眼。

晏修:“烏恒族人知曉此事後,自然是不會放過她,烏恒首領以自己的性命為交換,讓族中長老同意永不攻打丹厥。”

“原來如此,那丹厥首領知道此事後,可有做出什麼表示?”止煙開始八卦。

“無從得知。”

止煙心中遺憾,如今丹厥已滅,過往之人心中所想,隨著曆史,皆淹沒在了浩瀚的時間裡。

天色已暗,茉莉敲門道:“王爺,小姐,要吃年夜飯了。”

“這就來。”

兩人同時起身披上披風後向外走去。

雪已停,家丁們臨時掃了一條路出來,兩人並肩走著,寒風吹來,止煙吸了吸鼻子,“雖說營州之事解決了,但是這場仗還是無法避免。”

“打一仗能換百年安定,值。”

餐廳中所有人已經落座,見兩人到了,華千暮嚎道:“終於來了,我都快餓死了!”

謝衡:“你中午吃的三十個餃子是喂了狗了嗎?”

華千暮咬牙切齒:“謝衡,你是不是想死?!”

謝衡:“呸呸呸,大過年的,你晦不晦氣。”

“童言無忌,童言無忌。”華千暮輕輕的拍了拍自己的嘴。

眾人:“……”

多大了還童言。

晏修舉杯:“過去一年有勞諸位,新的一年,願平安順遂,隻打勝仗。”

“平安順遂,隻打勝仗!”

眾人熱鬨舉杯,笑口顏開。

大家開始動筷,止煙對薛瑩瑩道:“瑩瑩,大家都是一家人,彆客氣彆害羞,想吃什麼就夾什麼。”

“我知道的,姐姐。”

她夾了翡翠蝦仁,然後在眾目睽睽下,放到了晏修的餐盤中。

“王爺,您吃這個。”

晏修不自覺的皺眉,看著盤中的蝦仁沒說話。

“瑩瑩,王爺對蝦過敏,吃不了。”

止煙偏頭奇怪的看了看華千暮,又偏頭看不反駁的晏修。

她記得中秋的時候,晏修吃蝦的啊,也沒見他過敏。

薛瑩瑩突的站起來,嚇眾人一跳,她跪下帶著哭腔道:“是瑩瑩唐突,不了解王爺,以後瑩瑩一定會全心全力的了解王爺的,還請王爺恕罪,饒過瑩瑩。”

晏修垂眸沉默,餘光都在止煙的身上。

上次就罷了,這次這麼明顯還看不出來?

止煙繞過去將人扶起來道:“快起來快起來,王爺大度得很,不會和你計較的。”

她看向晏修,用眼神示意道:“對吧,王爺?”

“誰跟你說本王不計較了?”晏修心中來氣,故意和她唱反調。

止煙:?

你是不是有什麼大病?!

她將薛瑩瑩拉起來又按她坐下,抬著那盤翡翠蝦仁放到最遠處。

“王爺既然過敏,那就彆吃了,我放遠些!”

晏修眯眼:“獅子頭本王也不愛吃,放遠些。”

丫鬟照做,止煙連忙攔住她,“王爺不愛吃,我愛吃啊,放我麵前即可。”

“你的麵前難道不是本王的麵前?”晏修抬眸挑釁。

“千暮,我兩換位置!”

一股淩厲的視線無形中按住了華千暮,她忙搖頭,保命她還是會的。

“姐姐,我同你換吧。”薛瑩瑩笑盈盈的說道。

華千暮:?大姐,你沒事吧?

止煙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但本著爭強好勝的性子,她笑道:“好啊。”

傷敵一千自損兩千。

薛瑩瑩一直在為晏修布菜,止煙在不斷的喝酒。

晏修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去奪過她手裡的酒杯。

止煙轉頭:“你乾嘛?”

“你沒醉?”

她眼中清明,還給了他一個多管閒事的眼神。

“當然了,吃一塹長一智,為了不重蹈覆轍,酒量我可是好好練過的。”止煙很是驕傲。

“嗬,還真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啊?”

“那可不!”

“王爺,煙花已經準備好了。”傅啟過來稟報道。

晏修看向眾人:“吃飽了嗎?吃飽了去看煙花。”

“飽了飽了。”

煙花於空中綻放的瞬間,什麼煩惱都能忘卻。

晏修偏頭看她,她正仰頭驚歎。

她的眼中倒映著煙花的模樣,而他的眼中倒映著她的模樣。

“嫣嫣,王爺,給你們。”

華千暮將可以拿在手上放的煙花遞給他們,煙花頂端似一隻筆,隨著動作能顯現出相應的線條,雖然很短暫,但在這一瞬間,已勝過一切。

一根熄滅晏修便為她點燃一根,他看得出來,現在的她很快樂很輕鬆,背在她身上無形的擔子在此刻暫時卸了下來。

他眉眼溫柔如水,怎麼都化不開,“嫣嫣,新年快樂。”

煙花的炸開聲掩蓋住了他的聲音,止煙大聲問:“什麼?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新年快樂!”晏修大聲道。

“新年快樂!”

止煙一手拿著一隻煙花張開懷抱,她是高興使然,可晏修卻抱住了她。

眾人佯裝在看煙花,心早已飄在兩人周圍,一臉姨母笑。

“你,你乾什麼?”止煙肉眼可見的慌亂。

“抱你。”

止煙:“……”

她當然知道是在抱她,她是想問他為什麼突然抱她。

她要再說話的時候,晏修已經鬆開,她忙仰頭佯裝看煙花,心中卻為這個短暫的擁抱失落。

喜歡一個人就想和他貼近,五姐說得沒錯。

除夕要守歲,煙花結束後,幾人回屋盤腿坐下開始玩遊戲,除了薛瑩瑩,大家都是精力充沛的人,玩遊戲都不帶累的。

見薛瑩瑩已經睡著了,止煙把披風蓋在她的身上,趁著華千暮她們沒注意到她,她貓著腰溜了出去。

剛開門,涼風撲麵而來,冷得她打了個哆嗦,怕回去又被抓去玩遊戲,她雙相交叉搓了搓手臂,頭一硬心一橫,衝了出去。

然而剛走兩步,帶著雪鬆香味的暖意便席卷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