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煙於校場上試了白回帳下幾個小將的武藝,她將手中的長槍收回,滿意笑道:
“風華正茂後生可畏!好,好啊!”
被誇的幾人卻垂眸轉著發麻的手腕,王妃的槍法太可怕了,就連在一旁觀看的白回也不禁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能將槍法練到這樣的程度,沒個十幾二十年是絕對達不到的。
王爺身邊果然能人輩出。
“都彆愣著了,都隨我來。”
風將她紅色的披風吹鼓起來,幾位小將跟在她身後眼神堅毅向前走去。
此關兩百年前她護得住,這次亦不例外!
她將沙盤畫成八卦圖的樣子,對幾人解釋道:“所有陣法都出自五行八卦,萬變不離其宗,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你們需每個人守一個方位,是進攻後退還是原地不動,都要聽我旗語和鼓聲的號令。”
她看向認真聽的幾人,鄭重道:“諸位,破陣與我們平時拚殺不一樣,它非常考驗大局觀和各方位的協作能力,一旦有一方有那麼細微的差池,就會導致滿盤皆輸,你們知道輸的結果是什麼嗎?”
幾位小將點頭,城池中不會有援軍救他們,他們將被圍在陣中,被敵軍誅殺。
“再次提醒諸位,不要考慮一丁點得失,不要意氣用事,記住,你們到了戰場上,身上背著的,就不是你一個人的命,而是整個三城十四州的命,明白嗎?!”
“明白!”
止煙頷首:“我已與綦毋奕卿約好,每日破兩陣,為期十天,二十個陣法,但凡我們有一個失敗,匈奴便會大舉進攻,這意味著什麼就不必我多說了吧?”
“王妃,我有一個問題。”其中一個小將舉手道。
“這裡是軍營,叫我止將軍,你問。”
“是,止將軍,我不太懂,這樣破陣的目的是什麼,我們打仗目的不就是以最快的時間攻城略地嗎?匈奴花這麼多時間和我們破陣,就不怕我們援軍到了反攻嗎?”
“我且問你,你如何看待一軍主帥?”止煙問道。
“主心骨,能定軍心。”
“不錯,破陣,其實就是衝著主帥去的,它是兩軍主帥的博弈,如下棋一般,一子錯滿盤皆輸,主帥輸了便是全軍輸了,這個衝擊,大嗎?”止煙反問。
另一個小將問道:“止將軍,我也有個問題,匈奴除去擺陣的士兵,後麵還有幾萬大軍虎視眈眈,萬一他們不守信用,我們一出去,他們便全部衝上來怎麼辦?”
止煙搖頭道:“破陣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就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一樣,隻擺陣和破陣,當然,不講武德之人也有,但那都是在極端的情況下,目前還沒到那種時候。”
每個將軍都有自己的驕傲,比起打敗敵人,都更喜歡用自己最擅長敵人最無力的方法打敗,俗稱碾壓。
“隻有十日,十日之後呢?”
“若這二十個陣法我們都破了,第十一日,綦毋奕卿將擺出真正的大陣,那便是決勝負的大陣了,要破的話,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個月,破陣後要麼廝殺到底,要麼他們撤退。”止煙回答道。
“還有問題嗎?若是沒問題,我現在開始訓練旗語和鼓聲。”
幾人搖頭,再次跟著止煙前往校場。
“止將軍。”白回找了個間隙,小聲對止煙道:“如此重任,他們能勝任嗎?”
“能!我始終相信能留下守關的將士都是精英,我知道白將軍在擔心什麼,但現在,我們還有彆的辦法嗎?”止煙反問道。
現在除了能用他們,還能用誰?
“晏王麾下之人,沒有做不到的事!”
止煙目光炯炯,泛著熱烈的光芒,她信這些將士們,也信自己能帶著他們殺出一條血路!
第一日的第一個陣法是再簡單不過的長蛇陣,幾次試探後,止煙便看出了其中的門道,這個綦毋奕卿還挺有布陣的天賦的,他將長蛇陣細節改了許多,更是放大了長蛇陣首尾相連呈包圍之勢的能力。
她拿著旗子揮動,沒一個時辰便將此陣破了。
她能破此陣綦毋奕卿並不覺得驚訝,此陣他不過是想試試她的實力罷了。
止煙,有趣的還在後麵。
“擺鴛鴦陣!”
看到陣成型的瞬間,止煙下意識便做出反應,指揮破陣。
可在坤位撤退時,卻出了意外,一個士兵被敵軍傷了雙腿,本該立即撤退的一個士兵不忍同袍被棄前往相救,因他一人,導致全隊被困,若非止煙留有後手讓兌位去救,此次破陣便敗了。
校場之上,鴉雀無聲。
止煙握著腰間的劍,一雙帶著威壓的眼睛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看著為首的幾個小將,她沉聲道:“昨日我讓你們把我的話傳達到位,都傳達到位了嗎?”
坤位的小將站出來道:“是末將帶兵不利,請將軍責罰。”
“你帶兵不利,自然要罰。”
“止將軍,不關我們將軍的事,是我的問題,但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那位救人的士兵站出來,挺直腰板道。
“問。”
“敢問將軍,戰場上看到同袍受傷,應不應該救?”
“應該。”
“既如此,若是將軍覺得我救同袍有錯有罪,我領了便是!”
止煙不言,隻一雙黑眸看著他,周圍的氣氛漸漸凝固起來,安靜得讓人害怕。
“止將軍,他們都是我手底下的兵,我……”
止煙抬手打斷白回的話,眼睛看著那個士兵道:“你上前來,轉頭看看。”
士兵不明所以照做。
“看到了嗎?”止煙站在他的身後道:“你同隊的同袍因為你的自以為是,有不少都受了重傷,用一隊同袍的命去救一個根本救不了的同袍的命,你認為,你有錯嗎?”
“我……”
“因為你不聽調令,造成破陣失敗的結局,匈奴大舉攻城,你認為在沒有援軍的情況下,我們能抵擋多久?
山隘關的兩萬將士難道不是你的同袍嗎?匈奴破關,進攻白城,你,我,我們,拿什麼去麵對父老鄉親,拿什麼去麵對拚死一戰儘快趕過來的王爺?”
止煙看向眾將士,氣沉丹田大聲道:“昨日我便說過,破陣不比尋常大戰,需要極強的執行力和凝聚力!我今天再說一遍,令行禁止!
不聽軍令,延誤戰機,來人,斬!”
“將軍!求將軍饒他一命!”坤位小將懇求道。
“將軍,現在是用人之際,饒他一命戴罪立功吧?”白回跪下求情道。
他跪下,所有將士都跪了下來:“求將軍饒他死罪。”
止煙冷眼看著:“怎麼,威脅我呢?”
白回:“末將不敢。”
“不敢就起來!安撫傷員,犧牲將士記檔,重新整軍以備明日再戰!”
“就算要殺,也不是止將軍你說了算!”白回身邊的副將開口道。
止煙看向他,他道:“我們都是王爺手下的兵,要殺要罰,也是王爺說了算而非你!”
“住口!”白回訓斥道。
“將軍你讓我說!她不過就是仗著王妃的身份和手裡有王爺的私印罷了,給她幾分臉麵還真就以為自己了不起了?!
將士們同生共死有過命的交情,她豈能理解!動輒打殺,她就是一個冷血無情的女人!你既要殺,連我也殺了罷了!”
有了他開頭,不少人也都如此嚷嚷著。
止煙歎了一口氣,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我帶兵,向來是能者居之,你們誰若贏我,便是誰說了算,來吧。”
她握住長槍起勢,等著不服的人上來,但毫無意外的,他們都敗了。
“不贏我,配說剛才的那番話嗎?”止煙挑釁道。
白回在一旁急得團團轉,王妃這是在做什麼啊,這麼關鍵的時候這麼做是在擾亂軍心啊!
“不管你們現在心裡怎麼罵我,怎麼恨我,但在你們打敗我之前,我,就是你們的主帥,你們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她指向即將被斬的士兵道:“你們不想他死,行,從明天開始,給我打好每一場仗,還有十八個陣等著你們破,全破我不殺他,若是未能破,他要死,你們要死,當然,我也不例外。
想挑戰的,我就在這裡隨時恭候,但在贏我之前,請諸位記住,你們是我大燕的將士!是戰神晏王的兵!你們,就該把匈奴按在地上摩擦,讓他們真實的體會到,他們,是這個。”
止煙豎起小拇指,另一隻手做了一個斬殺的動作。
“你們,做得到嗎?!”
將士們眼中已燃起熊熊烈火。
“能!”
“大點聲!”
“能!能!能!”
白回送了一口氣,回屋的路上,他道:“王妃你剛才是故意這麼做的嗎?”
止煙挑眉,不置可否。
“給他們一個宣泄的口子罷了,從一開始我便看出來他們對我隻有恭敬,因為我是王妃,但我要的是他們忠心於我,和我信念合一去戰鬥,今天這麼好的機會,自然得好好利用。”
白回第一次見這麼帶兵的,“王妃就不怕玩脫了?”
“不會。”
“為何?”竟然這麼篤定。
止煙但笑不語,因為她前世訓兵練兵都是這麼做的。
她走進屋中,看著中間的沙盤,眼尾勾起笑意,綦毋奕卿,接下來,我可就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