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課，封逸徑直回到座位上。裴慶陽回頭朝他歎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胳膊以表安慰。

封逸倒不覺得有什麼，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他早就習慣了孫海的這種做法。

他翻了翻自己的背包，從裡麵抽出兩張甜筒券遞給裴慶陽：“喏。”

“這什麼？”

“我兼職那邊的老板給的福利，好像是說憑這張券，可以到旗下任意一家奶茶店免費領一隻甜筒。你要嗎？不要我就收回去了。”

“誒誒！我當然要，再給我兩張唄，待會兒我給白果送幾張。等等，她的朋友應該也要，再加兩張、啊不，三張！”

封逸沒好氣地看他一眼：“到底要幾張？”

“你有幾張？”

“二十幾張吧。”封逸粗略算了一下，反正裴慶陽要的數目是絕對夠的。

“五張！我要五張！”

封逸又抽出五張甜筒券，在對方笑嗬嗬地準備接過的時候，他又迅速收回，話鋒一轉：“老實交代，白果是誰？”

“哎呀，我上周不是說過嘛，跟你講話你又沒認真聽，是（4）班的文藝委員，咱們幾個班上的男生心裡公認的班花。之前不是告訴你了嘛，我挺喜歡她的，想追求的那種喜歡。”

說到這裡，裴慶陽湊近了一點，壓低聲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但是追求她的男的太多了，我在其中根本排不上號。”

“我見過嗎？”封逸問道。

“肯定見過的，就隔壁班那個長得超級無敵可愛的女孩子，腦袋上夾了一個毛絨發卡的那個。課間、做操的時候，咱們都碰到好幾次了，你有印象沒？”

封逸沉思片刻，試圖從記憶中翻找出關於這個女生的信息，然而並沒有什麼效果。

“算了算了，她經常來咱們班找她朋友，下次她來了我指給你看……”話音未落，裴慶陽突然站了起來，一邊用力拍著封逸的肩膀，一邊道：“來了來了，快快！把甜筒券給我，我要上了！”

“服了你，拿去。”封逸揮掉對方像裝了馬達的手掌，望向後門——那裡站著一個嬌小的女生，對方的眼睛很漂亮，清澈中透著無辜，正在小心翼翼地往裡麵張望。

客觀地說，確實很可愛。

隻是不知為何，方才他的腦海裡，卻是冒出了杜清棠那張清秀的臉孔。

他揉了揉太陽穴，估摸著自己應該是站累了，不然怎麼會覺得一個男生，會比隔壁班公認的班花還要漂亮呢？

這時，同桌的女生剛好用中性筆戳了戳他的手背，打斷了他的出神。

“哎封逸，你還有甜筒券嘛？好歹同桌一場，分我兩張唄。”

她的前桌也聽到了他跟裴清陽的聊天內容，察覺到後麵的動靜，也轉過身伸出手心：“嘿嘿我不貪心，隻要一張，可以嘛？”

“什麼好東西，居然隻給女生，性彆歧視啊你。”幾個男生起哄道。

封逸沒辦法，留下兩張甜筒券後，直接拿出剩下所有的券遞給他們：“都在這裡了，你們分吧。”

“哇哦——”

圍觀的同學們立刻湊上去，一人一張，也不多拿。

至於留下的券麼，封逸打算下課後問問杜清棠要不要。

上課鈴響起。

裴慶陽戀戀不舍地回到座位上，然後喜滋滋地對封逸笑道：“感謝兄弟友情贈送的甜筒券，我已經加上白果的聯係方式啦，她還邀請我下周去參加她的生日會呢。”

封逸敷衍地點點頭：“加油。”

“要給她送什麼禮物嘞，哎呀，好糾結好糾結。下課後你陪我去精品店挑一下唄，我拿不準主意。”

“行。”封逸比出OK的手勢。

十點鐘準時下晚自習，封逸仍在解一道大題，裴慶陽催了他幾次，他才歎了一口氣，放下黑筆捏了捏手腕。

他收拾好東西，手裡捏著甜筒券，下意識地望向杜清棠的方向，巧的是，對方也剛好將視線投過來。

杜清棠縮起肩膀，快速垂下腦袋，露出一個小小的發旋。隨後，他捏著挎包帶子，猶猶豫豫地走到封逸麵前，怯怯地開口：“那、那個，甜筒券，還有嗎？”

封逸微愣，衝他點點頭：“還有兩張。”

“我隻要一張就可以了，謝謝你。”杜清棠緩慢地從他手心抽出一張甜筒券，末了再次道了一聲謝謝。

目送他離開教室，身側的裴慶陽嘖嘖出聲：“你彆說你還真彆說。”

“什麼？”

“他有點眼熟，像我剛認識你的那會兒一樣，看起來都怪可憐的。”

封逸用食指點了點他的腦門：“行了啊，不是要去買禮物麼，趕緊走吧。”

夜晚的操場，除了幾盞裝飾路燈，就是黑黢黢的一片。微涼的風吹過，旁邊的樟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在秋末，顯得格外柔和舒適。

封逸深深吸了口氣，嗅到空氣中浮著淡淡的桂花香。

此時是放學時間，學校裡熱熱鬨鬨的，住校生們結伴回宿舍，走讀生們小跑著去校門口。他們走了小路，很近但是很黑，基本上沒有人會在晚上走這兒。

裴慶陽是個閒不住的性子，剛安靜了幾分鐘不到，又喊了起來：“買什麼呢，項鏈，手鏈，還是發卡？耳釘呢？不對，她好像沒有耳洞。”

“送個蛋糕怎麼樣。”封逸在一旁建議道。

“誒，行啊，大家一起分著吃，到時候每個人都知道我裴慶陽的大名了，哈哈哈，可以可以，我們現在就去訂蛋糕。”

兩人直奔蛋糕店而去，裴慶陽看完圖冊，選了個六寸的雙層水果蛋糕，上麵零零散散灑了一些巧克力彩針和紅色粒粒脆，正中央的巧克力薄片上可以用果醬寫一行生日祝福語。

中規中矩的款式，但因為用的是動物奶油，所以價格偏高，要三百三十九元。裴慶陽拿出手機，毫不猶疑地付了一百塊的訂金。

走出蛋糕店後，他伸了個懶腰，“好希望馬上就到下個禮拜六啊——對了，你想去嗎？我可以讓白果給你留個位子。”

“不了，不感興趣。”封逸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果斷拒絕道。

*

一眨眼就到了周六早晨，封逸和裴慶陽走進教室的時候，裡麵僅僅坐了六個人，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似的，每個人都低著頭、握著筆，視線緊緊盯著身前的試卷和習題。

封逸捏著兩本新買的教參書，望向滿滿當當的書桌，思量著還能塞進哪裡。

裴慶陽坐在位置上，打了個寒顫，“今天是不是降溫了？穿兩件衣服還是好冷哦。”

“是啊，要入冬了，明天霜降。”封逸抽出一摞講完的試卷，把教參書塞進空隙中，接著把試卷團成球，投進垃圾桶裡。

“這麼快啊，看來這個星期我得回家拿大棉襖了。”

封逸隨口應了一聲，心裡卻在想著最近幾天都在下雨，杜清棠的那套衣服掛在架子上晾了五六天還沒乾。對方還來衛衣和褲子的時候，雖然沒有催促，但封逸自己還是有點著急。

看來隻能拿回家用吹風機烘乾了。

熬過了上午的四節課，下午才正式開始休息。裴慶陽一聽到打鈴就徑直朝著蛋糕店跑去，回來時，手裡提著一個半透明的蛋糕盒，上麵用紅絲帶係了個蝴蝶結。

封逸站在三樓的走廊上朝下望，一眼就看見裴慶陽站在一樓的花壇前，正紅著臉把蛋糕遞給白果。

白果接過，也紅著臉道謝。兩人分彆後，她在路上又碰見了自己的好朋友，兩人手挽著手上樓。

封逸沒有再看，慢悠悠地走回教室，開始收拾背包。

兩個女孩子走到三樓時，白果突然驚呼出聲，同時伴隨著蛋糕盒子落地時發出的“咚”的聲響。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是白果的聲音。

“道什麼歉啊你又沒錯，明明是他撞到了你，應該是他給你道歉才對。”這是白果的朋友的聲音。

“確實是我的問題，不好意思啊，把你的蛋糕撞壞了。”這是一個清冷的男聲。

聞言，封逸雙手抱臂，從後門探出半個腦袋，微眯起眸子注視著眼前這一幕。

走廊拐角處站著五個人，除白果兩人外還有三個男生。最前麵的像是領頭人，個子不高，僅僅比白果高上小半個頭，但身姿筆挺，麵容冷淡俊秀。

如果沒看錯的話，他應該是煜城一中的校霸，叫張宜軒。因為家裡有錢有勢，身後自發跟著一群不太聰明的小弟，被迫抬成一中老大。

封逸曾聽說，對方偶爾會領著小弟們去校外教訓收保護費的混混。總之，認識張宜軒的人對他的觀感都不錯。

校霸身後的高個子男生是他的頭號小弟，叫何其幸。他的數學成績很好，算是封逸潛在的競爭對手之一。

還有一個因為個子太矮而看不到臉的小跟班，封逸對這人沒什麼印象，不過他知道張宜軒和何其幸都是（3）班的學生，這個學期剛從理科班轉過來，封逸見過的次數也不多。

“喂！一句道歉就完事了？校霸了不起啊，校霸就可以隨便欺負女孩子了？”白果的朋友叉著腰，不客氣地回道。

張宜軒輕瞥她一眼，眼神裡無意識地帶著一點漠然，語氣平淡地再次致歉：“不好意思，這個蛋糕多少錢，我兩倍賠給你。”

兩個女生還未出聲，他身後的何其幸就大步走上前，彎腰拎起那個塌了一半的可憐蛋糕，不爽地說道：“老大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再說了這玩意兒不是好好的麼，又沒臟，少在那裡得寸進尺。”

“抱、抱歉。”白果低垂著眼瞼，臉頰漲得通紅，輕輕地拉了拉身旁人的衣袖，“菲菲，我們走吧。”

菲菲看著好朋友不爭氣的樣子，回握住她的手，朝著何其幸重重哼了一聲，繼續道：“那就拿錢來，五百！”

何其幸沒理她，反而麵向白果上前一步。剛丟下蛋糕，右臂就倏地穿過她垂落的發絲，手掌大力扣在對方身後的欄杆上，借著身高差將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凶狠地威脅道：“這是第二次，彆讓我看見第三次。記住了。”

白果害怕地抱緊胸口，身子像一片大風中的樹葉似的，簌簌地抖個不停。

張宜軒見狀，眉心下意識地蹙起：“何其幸。”

“……是是，下次不敢了。”何其幸挺直腰，舉起兩隻手做投降狀，懶洋洋地敷衍道。

“這是五百。”張宜軒從錢包裡抽出五張紅鈔，遞給菲菲。說完，他沒去看她們的反應，頭也不回地繼續往樓下走去。

菲菲一邊數錢，一邊呸呸兩聲：“什麼人啊真的是，碰見他們算我們倒大黴了。”

“好啦。”白果一手提起歪歪斜斜的蛋糕，一手挽著對方的手臂，安慰道：“人家也不是故意的，這不是還賠了五百塊錢嘛，已經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