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化成足以顛覆整個家族的災難(1 / 1)

有意為之,想要觀看女人反應的男孩,單手藏在身後。他用幻術凝出五條毒蛇,刻意壓低的童音陰沉而怪誕,“怎麼了,覺得我很可怕嗎?”

見她明顯怔住的模樣,瘦伶伶的幼童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虛偽狡詐的大人們,全都一個樣。

世初淳暗罵了一句實驗者們一群人渣,雙手捧起六道骸的臉,直視著男孩子血紅的輪回眼,“沒有的事。六道特彆地好看,是全天下第一好看的小孩子。”

出乎意料的回答噎住了原本殺機四溢的六道骸,讓他本來森冷的麵色,端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擰巴成一個古怪的形態。

有血緣關係的同族者尚未將他們當做真正的孩子看待,稍加恩慈與憐憫。一個每日記憶保留不超過十二個小時的人,卻將渾然陌生的他們視作無害的娃娃真心善待。

世事如此,仿佛一個天神專門拿來奚落世人的玩笑。該歡心嗎?還是諷刺居多?

六道骸放出毒蛇去尋覓剩下來的活人,一一找出來五馬分屍。

像科研人員切開孩子們的軀體,嵌入新型的子彈。像他們麵無表情地清空彈匣,任憑屍骸留下千瘡百孔,也決計不會放過。

一心清空道路,神擋殺神的六道骸,避開好心帶著他們尋找出路的女人,在幸存者們那兒發泄他旺盛得快要爆炸的殺欲。

是以,記憶缺失的患者帶著三個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試驗品所到之處,都是一堆散碎到拚湊不起來的屍體碎片。

在血腥氣重得化為人間煉獄的彆墅區,蟲叫聲都稀稀落落。企圖自救的艾斯托拉涅歐家族,任意地犧牲年幼的孩子,終於招致後代反擊的報應。

一大批為了保持無上的權利、地位的成年人們,在下一代身上點燃熾熱的火苗,冷眼旁觀著他們痛不欲生,直至旺盛的火苗燃到他們周身為止。

而那時的火勢已長驅直入,焚化成了足以顛覆整個家族的災難。

背著災難本身的女性毫不知情,知情了,恐怕也是憐憫居多。

見六道骸對書寫著數字的紅眼睛很是在意,總捂著不肯見人,她張口,嘗試著緩和氣氛,“六道的右眼是充血導致的話,出去了我們就去找醫生治療。如果是異瞳,紅眼超酷的哦,你看其他人都沒有。”

回應她的,隻有從後麵勾住她脖子的雙手。似要牢牢地攏緊她,又似誰時隨地致她於死地。

經常懸空的腳,在勒住脖頸的實驗中踢踏扭轉。靠著的脊背溫暖平坦,好似他早前從未腳踏實地地落到平麵上。

倘若扼死這個人,耳邊就不會回蕩著惱人的噪音。可她真如想象中的畫麵,躺在地麵冰冷地死去,光靠他們三名幼子的步伐,要如何走出這恍若永不終結的凜冬?

倘若貼緊了近距離的溫暖,就會像靠著火源取暖的飛蛾,被灼燒掉用破繭而出的翅膀。

他是不甘心在孤島上度過餘生的代達羅斯,被封鎖了水路、陸地,就想方設法從高空破局。

奈何人這一生,大抵無可奈何。是用蠟燭糊成的翅膀,飛得低了,被拽進不見天日的深海,飛得太高,就叫太陽沸熱的高溫融化。以為費勁尋找到的出路,到頭來隻有屍骨無存這一結局。

等到拆解機械的零件都鬆落,沉悶到要扼殺人神智的道路儘頭,是阿爾克巴雷諾之一的威爾帝。

助力每一個有趣實驗的他,在被試驗品反噬的死亡區域進入漫長的等候。

在等待方麵,他拿出來了前所未有的耐心,隻為檢驗自己一係列精密操作後展現的成果。

“能在反複切割縫合、摧毀重塑的人體實驗底下存活,擔任輪回之眼的匹配型。”威爾帝讚歎著,用詠歎調一般高低起伏的語氣誇耀,“幸存者,看來你適應得還真是不錯。”

他審視著摧毀了同族人的三個試驗品,諦視的視線有如專心致誌的工匠,挑剔著自己費儘心思打磨出的成品。

“辛苦你把它們帶到這兒來,你的任務完成了。”威爾帝看向世初淳,“你的雙套療程結束了,就此退下吧。”

他打了個響指,驅逐無關緊要的人。世初淳霎時頭痛欲裂,一時竟要站不住。

她難受地屈膝蹲下,落在不知情的人眼裡,等同於俯首稱臣。

左右的城島犬、柿本千種原本伸出手來扶她,聽到威爾帝的話,瞥見世初淳的舉動,驀然收回了手,不可置信地往後退了幾步。

他們麵上表情驚疑不定,是疑心交托出的信任,再度遭到背叛。

世初淳強忍著局部疼痛,躬身放下背上的孩子,免得等下暈倒,把人帶著摔了。

六道骸沒被紗布纏住的瞳眸,神色未明,搭在她肩膀的手勾成爪子,隱隱有要掐住她喉嚨的趨勢。

果然,成年人都是不可信的。這個世界……並不足惜。

“威爾帝。”

單膝下跪的女人橫手,擋在三個小孩麵前,治療的副作用使她頭昏眼花,七竅流血。

她抹掉嘴角溢出的血,冷凝的麵色像是明光爍亮的冰雕,“你熱愛科學,終日檢驗研究,為什麼不熱愛站在你麵前,一個個具有實體的人?你追捧著抽象玄妙的概念,傾儘所有也不可惜,何不正視在你麵前受苦受難的幼兒!”

“你在說什麼天真可笑的話?”

科學家扶正了矯正視力的圓框眼鏡,“世間萬物全是供給我消耗的材料,區區人類隻是配合我實踐的基石。就憑你們一群毛沒去全的古猿,也配與科學相提並論?”

狂妄自大。

一葉障目的女性,懷抱著嗬護幼童的爛俗想法。見識膚淺,認知有限。頂著一頭綠毛龜發色的威爾帝冷笑,“你以為自己救下了受難的天使嗎?豈知對方早就在血海深仇裡沉淪。”

“不,或許喚醒了惡魔也說不準。”

科學家校正道。

操縱的大型儀器探出外來者入侵的警告,泛紅的界麵提醒威爾帝事不宜遲。

變數疊生,威爾帝扶正眼鏡。他審察著毀滅掉自己家族的六道骸,再看看他身後兩個齜牙咧嘴的小跟班,按下操控按鈕。

算了,該看的好戲全都看足,收集到的人體數據足夠他走到下一步。

他今日暫且見證到這裡,反正隻要時間拖得足夠長,真知灼見的曆史會為他的作為鍍上金身。

他的時間價重連城,不像這些人,集體拋屍荒野都不可惜。

威爾帝理了理白大褂,為施施然退場做好準備。

阿爾克巴雷諾的半成品拉爾要來了,他可沒心思和一群結束了觀測資格的耗材們多浪費功夫。

科學家操縱巨型機器人自彆墅區地底鑽出,加速腐朽的古老家族滅亡。

不論原先有多麼龐大的勢力,在摧枯拉朽之後,也不比被踩斷的一根枯枝發出的吧嗒聲更為響亮。

厚重的牆壁迅猛龜裂、崩塌,晨曦的陽光從狹小的縫隙裡爭先恐後地湧進,迅速組合成金烏的剪影。腐敗的舊事物走向覆滅,身處其中的居民能聽見它跌落穀底時,摔得粉身碎骨的蒼茫回聲。

受勁烈的噪聲影響,世初淳雙耳鼓膜穿孔。多重治療的副作用爆發出尖銳的耳鳴,惹得人頭暈目眩。

迷糊間,一路背過來的人虎口卡住她的脖子,雙手越收越緊。

與其讓人白白看了笑話,不如他先下手為強,殺死對方為好。

在被剝奪到一無所有前期,先行掠取,就不會再被當做消耗品、階下囚,禁錮自由,剖開軀體,搶走他們有價值的存在,塑造成現如今麵目全非的形象。

發狠的六道骸上半身大幅度前傾,帶動衣服口袋,掉落出一顆草莓味的糖果。是世初淳塞給他們的甜品之一,自接到伊始就發散著甜美的氣息,其催人上癮的程度甚至惡劣過打入他們身體的毒素。

他望著,瞳色幾變。

從未品嘗過的甜點第一次從陌生人那獲取,六道骸慎之又慎的戒備。

犬沒有戒心,撕開包裝就往肚子裡吞。千種觀察了會,見犬沒有劇烈反應,跟著舔了一口。

他等著,等著他們後悔,等著他們抓心撓肺,為輕率地與齷齪的成人接觸,付出生命的代價。

可犬和千種照舊活蹦亂跳,每日定時定點從女人那領取美味的糕點,體重增加了不少。二人毫無戒心的舉措嘲笑著他的軟弱,連帶著放入他掌心的彩色笑臉包裝都像是一種變相的譏諷。

女人交給他的點心,他從來隻是收著。沒有丟棄,也絕不吞咽。

積攢過多的糧食招來偷竊的老鼠,一個晚上就將他的藏品掃蕩一空。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它們的屍體。

這才信了女人對他們並無惡意的事實。

艾斯托拉涅歐家族的孩子都要打吊針、挨刀子,隻有她給他們糖果。

他不能理解這種表現形式為何,同情憐憫也好,珍重愛惜也罷,關乎大人對幼童的關愛,發自內心的珍視表達,並不出現在他們的生活之中。

收到禮物應當回禮,被當做實驗對象的他們卻隻有一副傷痕累累的軀殼,在光鮮亮麗的城堡當前,半點拿不出手。

手腕的力道收緊到人完全窒息的地步,突兀地鬆開,放過世初淳一命。

道不同,不相為謀。當視人命如草芥的科學家離場,放下諸多殺孽的六道骸,盯著同為試驗品,同時也站在了他憎惡的成人行列的女性很久,轉身離開。

世初淳撿到的兩個孩子,較沉默的那個率先跟了上去。另一個站在原地猶豫了會,也跟著走。

女人費力地睜著眼,直到分崩離析的景象被渾濁的陰影覆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