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殘誌堅的獄寺隼人(1 / 1)

大海廣闊無垠,托舉星辰。旭日東升,霞光四溢。

遠離巴托奇亞共和國的女人,坐了六天的渡船,剛下船隻,就被指引著搭乘汽車轉運。之後的時間除開基本的吃喝保障和洗漱睡眠,世初淳都是在不斷地轉移過程中度過。

三個月後,站在道路儘頭,負責引領世初淳本次行程的人,是一對年紀尙小的孩子。

他們一男一女,女孩叫做碧洋琪,自稱是裡包恩先生的愛人,願意為裡包恩先生付出所有,遑論護衛人這點小事。

男孩做不了自我介紹,口吐白沫暈厥了過去,由姐姐碧洋琪單肩扛著。

文化地域差異是該尊重,可是吧……裡包恩先生竟然和這麼小的孩子談戀愛。世初淳摁住報警將疑似有某種不好癖好的殺手先生繩之以法的衝動。

她冷靜下來想想,裡包恩先生現下變作了嬰兒,誰該被送進監獄這件事,還真不好說。

話說回來,殺手這個職業本身就違法了。

興許裡包恩先生和碧洋琪小姐兩人,郎才女貌,天生一對。哪裡輪得到她這個差點反戈一擊的出逃者來反對。

借恩人們的力才能逃出生天的女性,舟車勞頓。

出門逮住離家出走的弟弟的碧洋琪,暗下打量她的形容。

碧洋琪途徑亞平寧半島,被裡包恩一問,便什麼都吐了個乾乾淨淨。麵對愛人裡包恩的請求,無有不受。

縱然護送一個看起來和裡包恩交情不淺的女人,讓碧洋琪的心情不大美妙,可陷入熱戀的情侶,哪裡會忍心拒絕愛侶的委托,隻要是裡包恩的要求,上天入地,她都會加班加點完成。

碧洋琪認為,本次旅程開啟得十分順利。

鬨脾氣的弟弟一見到她就激動得暈了,裡包恩拜托她接的人,她也輕鬆地接到手。剩下來的,就是送世初淳去艾斯托拉涅歐家族這一過程。

以現代交通工具十四天內能抵達的路程,三個人在路上走了七個月。

行程無限拉長主要有兩個原因。

一個是碧洋琪同父異母的弟弟,獄寺隼人一見到他的姐姐就會捂著肚子暈厥。大多數時候醒了就暈,極其拖慢路程。

另一個原因是世初淳的行蹤不能暴露,碧洋琪得儘可能地采用偏僻曲折的路線,掩人耳目地前往他們的目的地。

後者的進度大概率無解,真要解了,估計就廢掉了阿爾克巴雷諾的大空,艾莉亞費儘千辛萬苦為世初淳規劃的出路。

前者的話,世初淳觀察出獄寺隼人暈厥的起因,倒是想了出了個折中的法子。

她讓獄寺隼人戴上遮眼的眼罩,需要趕路的時刻,就由她來充當他的眼睛。隔著手套牽著男孩的手,領著人走。

其實最優選是男孩的姐姐牽著他走,但碧洋琪之於獄寺隼人,大概就等同於亞曆山大的那個壓力山,令獄寺隼人屢次暈厥的來由,彆說能遏製住他的病症,不反方向助跑就是幫大忙了。

真讓兩姐弟親昵接觸,這趟旅程大約未出發就全然崩盤。

全程戴著手套的情況下,隔著加厚布料接觸人的皮膚,在世初淳接受的範圍之內。

有碧洋琪在場的日子,獄寺隼人無論是吃飯喝水,還是更衣洗漱,世初淳一一包攬了,也算是勉強為三個人的旅程出一份力。

她伺候人伺候慣了,四位少爺都挨個服侍過來了,不差這一、兩個。

獄寺隼人本身是頗有家底的富貴人家的小孩,對被人服侍之事習以為常。

他離家出走多日,吃了不少苦頭,乍然受到良好的對待,在直麵親姐姐的巨大陰影下,竟然生出幾分惶恐,受寵若驚莫過於此。

這趟旅程算是順遂地開了頭。

三人轉山轉水轉人家,日常的夥食是必不可少。

起初,碧洋琪自告奮勇,卷起袖子,要大展廚藝。世初淳不想奴役童工,又架不住女孩子的熱情。

廚房鍋碗瓢盆丁零當啷一頓響,飄出一陣紫黑色的煙霧。

碧洋琪製造出的飯菜,通體彌漫著一股試試就逝世的腐爛氣味。

那一團團爭先恐後湧出的詭異物體,很難讓人相信它們是用正常的蔬菜肉類製作出來的東西。

要嘗試著把它們塞進嘴裡,需要莫大的勇氣。

碧洋琪端著盤子上菜,有幾團湯汁不慎濺在地麵,融化掉瓷磚鋪成的地板。

坐在餐桌前的世初淳,內心的抗拒由八十分上漲到了一百六十分。多出來的六十分純當做額外贈送。

本著人家含辛茹苦地製成的飯菜,好歹嘗上幾口的想法,世初淳屏住呼吸,拿著勺子去舀。然後……

銀質的勺子迅猛地變為了黑色,接觸到料理的凹陷部位整截斷裂。

天地良心,裡包恩先生讓碧洋琪小姐送她上路,是字麵上的送她上路,而不是衍生出的真的想要送她上路的意思吧。

他們的目的地是在西方沒錯,但是也沒中途讓她早登西天極樂的必要吧。

嗅到熟悉的不妙氣息,獄寺隼人果斷摘下眼罩,“那個人做的東西你還敢吃啊!”

本著對世初淳的擔憂,他強撐著隱隱作痛的胃部,精準地打掉碧洋琪製作出的一桌食品。

大片地板劈裡啪啦作響,偶爾發出滋啦滋啦的怪聲。

可見範圍內,菜肴覆蓋的地方集體融作了濃鬱的黑色,隱隱有刺鼻的物品被腐蝕的味道。

男孩抬頭,看到碧洋琪的臉。白眼一翻,口吐白沫。

世初淳拉著他,遠離具有硫酸效果的食物殘渣,退到全場唯一安好的柱子後,“碧洋琪小姐,以後還是我來做飯吧。”

不愧是裡包恩先生介紹來專門護送她的人員,這殺傷力不是一般的大。

之後的日子,不論碧洋琪小姐有多少次毛遂自薦,表明自己要一展廚藝的決心。世初淳都會耐心地勸解她,謹慎地包辦一日三餐,偶爾來個飯後點心,加餐成一日五餐也行,總之不能讓碧洋琪小姐親自動手下廚。

若不是枯枯戮山實在不是尋常人待的地方。

好吧,碧洋琪小姐也不是什麼尋常人。

總之,若非揍敵客家族的行為模式,倫理觀念實在是太不走尋常路,她定會推薦碧洋琪小姐去就職。

擅長製毒料理的女孩與習慣服毒餐食的一家人匹配性極高。

最好能毒死大少爺,把他的屍體骨頭一齊融化掉,眼不見為淨的好。

旅行開始的前兩個月,姐弟兩人裡的弟弟獄寺隼人遠遁欲望空前強烈。他要反抗強勢的姐姐,也一百二十分不願意回到原先的家族。可惜堅定的意誌每次撞上碧洋琪的臉就折戟沉沙。

甭說有用的戰鬥力了,兩腿光要站直都費勁。

四個月時間過去,能屈能伸的獄寺隼人,中緩了逃跑計劃。

這隻是養精蓄銳,暫時的休息。男孩對世初淳再三保證。他打算到這趟旅程的終點站後,再尋覓時機溜之大吉。

地圖上也沒有記載的山溝溝,河流湍急,聲聲催人。夏夜寒星沉落,陡峻的山崖地勢凹凸不平,女人踩上比膝蓋高的石磴,空出兩隻手來攙扶他,清涼的聲線比空穀幽靜。

“那加油吧,獄寺少爺。”

六個月時間彈指而過,獄寺隼人的頭發長長了,落到肩膀上。

世初淳給姐弟兩人各自買了發帶,碧洋琪婉拒,表示散發才能表現出女性的魅力。她要讓愛人裡包恩隨時隨地為自己神魂顛倒。

裡包恩先生能不能隔著大洋兩岸對碧洋琪小姐神魂顛倒,世初淳不清楚。

可她觀望端著拚命宣泄著毒氣料理的女孩,確乎是感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神魂顛倒。

毒料理產生的氣體自然是帶著毒素的,她中毒了。

身殘誌堅的獄寺隼人,蒙著雙眼,扶著快要昏迷的人出門換換空氣。

受大少爺、五少爺、管家、仆人們的影響,哪怕拔除了念釘,世初淳的生理和心理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她穿越前的記憶大篇幅地消失了。

目睹碧洋琪小姐的多番操作,死去的記憶突然攻擊了世初淳。她突然想到了年少時一大堆臊死人的黑曆史。

這種東西就不要回憶起來了吧?簡直羞死人。黑曆史就該釘在棺材,埋進土裡,永生永世遺忘掉才好。

世初淳一邊被穿越前的記憶折磨得不輕,一邊挑著杏仁色發帶為獄寺隼人係上。超出範圍的銀色頭發被她紮成一個可愛的小啾啾,尾端還墜了個金色的鈴鐺。

來自意大利的名門子弟看起來不大習慣新的打扮。他壓著眉頭,回望著一臉溫情的女性,著實沒法對擁有著和他母親一樣文雅氣質的大姐姐使小性子。

況且……他不是真的不喜歡。

毋寧說是妥帖到了極點。

猶記得初次見到她,四野雲霧遮繞,遠方烏雲滾滾,似乎隱喻著不詳。冬日乍然響起悶雷,微弱的電流在雲層裡翻攪。

打帆船走下來一個女人,落地的一瞬,仿若連天地也跟著敞亮。她是碧清湖泊上一輪虛無的幻月,由永不下舵的幽靈船涉足人世,近前了,到底是似近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