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個悲慟的,因看不到希望而走向悲劇的時空裡,定然會存在著某個時空,受到詛咒轉化為嬰兒的殺手先生回應了絕望的女仆。
“好了,世末,應當說,世初小姐。”
變了音色的殺手先生通過加密語音,與恢複了穿越前記憶的女仆進行交談,“你所掉的眼淚就由我、我們親手拂去。”
讓美麗的女士掉淚,是紳士的失格。
殺手先生明顯低齡化了的聲音,如清風拂開了遮擋世初淳耳目的雲翳,“請世末小姐再堅持兩個星期,兩個星期過去,我保證你會有一個全新的,不一樣的人生。”
“殺手先生……”世初淳鼻頭發酸,忙捂住了嘴,吞下了從口齒泄出的哽咽。
“叫我裡包恩。”
“裡包恩意為重生。作為殺手的我,當下也能展開新的人生,沒道理本性良善的世初小姐不能擁有。”裡包恩的安撫通過話筒輕柔地傳遞,“和過去的願景一樣,眼下的我,依舊保持著與過去同樣的看法。”
“像世末小姐這般良善的人,應該在特彆和平、安全的地區,自由自在地生活。”而不是被人為禁錮在某個區域,滅失人性,久久不得超生。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被揍敵客家族子孫輩蹂躪得喪失了人格的女仆,又遭仆人們多年的冷遇。比起坦蕩接受,高聲致歉,她更習慣機械性地、反複地道著歉。
“為什麼要道歉呢?”
電話那頭,變成了嬰兒的殺手裡包恩,勾了勾打著卷的鬢角。
“以我的印象,世初小姐當初是為了我們才放棄了逃離的計劃。現下我想要向世初小姐確定的是,你這回真的會放下全數顧慮,毫無保留地同我走。是這樣嗎?”
“我會的,一定會。”世初淳捧著手機,忙不迭地保證。
她是遺失了一次,因而倍加珍惜的失主,攥著勒緊脖頸的繩索,一鬆一緊全由對方的節奏把控。
“假如你們帶不走我的人……拜托,請把我的屍體帶走!裡包恩先生,我死也不想再留在這裡……我不想再待在這裡……”一分一秒都是變相的淩遲。
“如您所願。世初小姐。”
自始至終沒有透露過自己從何得知世初淳真名的裡包恩,明白向他求救的女性,此時此刻並無追究的念頭。
他換了個輕鬆的語調,試圖驅散壓抑的氛圍。
“惹哭淑女有失紳士的風度哦。請世初小姐稍微再堅持一下,帶回屍體不是我回複您的本意。陷入永恒安眠的露切,也不會想那麼早地見到自己幫助過的世初小姐。”
“幫助您,是首領的遺願。”
露切,那個在獨立衛生間幫助了她的女性?
世初淳已然想不起露切小姐的模樣,那人具體幫助的過程也全部遺忘掉。
不知從何時起,她的記憶就消散得很快。她記不住陌生的人,記不住昨日的事,甚至忘了上一頓吃過的飯菜,這些都是年複一年被多重迫害後遺留的後遺症。
“我很抱歉。”女仆低下眉頭。
“不用抱歉哦。世初小姐。”
看慣了生死離彆的殺手,如成年時,單手壓住帽簷。
“她有個孩子,叫做艾莉亞,是個英姿颯爽的女孩子。未來想必會長成優秀的首領,和她的母親一樣。她現時就在我身邊,本次營救計劃她積極參與。”
艾莉亞的主意可大得很,大概率會由她一手促成。
“謝謝裡包恩先生,謝謝艾莉亞小姐,我真的……無以為報。”
受揍敵客家族由上到下、日久天長的打壓影響,世初淳的卑微與不自信,多比湖泊表麵飄浮的浮遊生物。
她依照掌權人的意誌,拚了命地要從自己身上找尋可被利用的價值,渾然忘卻了人並不是依靠價值才能被尊重的個體,而是人本來就該被尊重。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能夠給予你們的,我的人體器官還是……”
“夠了!”一個稚嫩的女聲插入對話。“你是和我同個性彆的女性對吧。世初,是叫這個名字沒有錯吧?”
露切小姐的女兒艾莉亞,利落地插入二人的對話。
“我,吉留羅涅家族首領,阿爾克巴雷諾的第二任大空,艾莉亞,要出手援助和我同個性彆的女性,有什麼問題嗎?我可不是那群沒安好心的政客,發動戰爭還要磨磨唧唧地找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的母親露切幫助過你,你定當是有可取之處。況且,平凡、庸碌的人,也有獲救的資格。受過我母親幫助的你,正蒙受著難以承受的苦難,我若是對你的厄運視而不見,將來要如何去天堂見母親?”
“艾莉亞小姐……”
“行啦。我們要指定作戰計劃了。”艾莉亞爽快地換了交接人,“世初就凝神地倒計時,耐心地等待著我們營救就可以了。以我們——啊,是他們——世界最強的六個人。”
假若擁有預知能力的母親在世,估計會做得比她優秀得多。女孩子忍不住地想。
沒一會,艾莉亞就拋開了這個念想。
她是她,母親是母親,母親能成為被六位至強者認可的大空,她也一定可以!
她可不認為自己會比任何人差。
艾莉亞對親生母親露切的印象沒剩多少,從她有記憶起,母親就是個小嬰兒,一個比她還小的,永遠不會生長,隻會死去的孩子。
母親在世時,常常會念叨起曾經一起同行的六個夥伴。偶爾會講到一個名字,世初淳,以某種悲情的,她品不懂的語氣。
母親說,那是她遇到的,最悲哀、最無望的孩子。能做到的話,她想帶那個人離開那塊陰惡的環境。
可是,能預知未來的露切,也無法準確地評估出人心。
是永久地陷在深穀底端,不見天日來得絕望透頂,還是見識過人間的五色光景,再次墮回水深火熱的坑底愈發顯得悲苦無比。
到底要做出、能做出何種選擇,才能不令世初小姐心碎而死,還是不論誰來,怎麼做,悲哀的命途終究會一刻不停地上演。
遺憾的是,當時懷著孩子的露切,亦有一條坎坷的路途要走。
她要與裡包恩他們一起,領取身為世界最強者之一的使命。
從響應彩虹召喚的啟程伊始,她就明悟了自己踏上的是注定壽命短暫的旅程。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要屬她的孩子艾莉亞平安無事地出生這件事。
冥冥中自有天意,每個人都逃脫不過。
阿爾克巴雷諾大空的詛咒會讓露切的壽數縮短。
等她死了,這個詛咒就會轉移到她的女兒艾莉亞身上。艾莉亞會跟著繼承大空的身份,直到女兒死了,詛咒轉移到艾莉亞的下一代……
世世代代,永無止休地延續。
在啟程之初,就了解到未來的露切,撫摸著隆起的肚皮。
她對還未出世的孩子懷以深深的愧疚。
而今,露切故去,艾莉亞長成。
拒絕了上一代邀約的舒律婭,找回記憶和姓名,向第二代的大空發出請求,艾莉亞哪有不應承的道理。
艾莉亞不明白母親的重重考量來自何處,歸於哪方。她的想法簡單明了——母親生前沒能救出的人,她來救。母親沒能完成的願景,她來完成。
待事告竣,她也能繼承母親留給她的重要傳承,成為一個合格的阿爾克巴雷諾首領吧。
她會引領吉留羅涅家族,朝著光明,走得更遠。
她是母親了不起的孩子。
企劃實施的那一天,艾莉亞向揍敵客家族下單,引開揍敵客家族的四位長輩。
她不是沒考慮過,一口氣引開揍敵客全部戰力,可過猶不及,貪多嚼不爛,艾莉亞和裡包恩商討了一番,沒再對剩下的人多做調動。
好在揍敵客家族長子伊爾迷,是個不折不扣的接單達人。他壓根就沒回家,還順帶拎走了自家五弟柯特,帶著人一齊出門執行任務。
枯枯戮山剩下一堆孩子、仆人,管家,留在家裡的三位少爺分彆是二子宅男,三子奇犽,和不被允許出房間的四子亞路嘉。
那頭阿爾克巴雷諾緊鑼密鼓地籌劃著撈人,這廂的世初淳搗鼓著行囊,摞出了接下來的盤算。
枯枯戮山的傭人們包吃包住,名副其實賣命的工資是非常的豐厚。
她日常完全沒有需要開銷的部分,就算被帶出去做任務,出行費用也由揍敵客家族一手包了,隻在購買自己所需的東西時才會出現花錢的情況。
故而這些年來,世初淳滿打滿算,攢下了一筆數額異常可觀的錢財。
她儘數換成了易攜帶的珠寶,好隨身攜帶。幾位少爺贈送的寶石珠玉,她一個也沒有動,儘數留在梳妝台裡。
財產是無辜的,可他們的行為有罪。
叫她每每窺見它們,就會想到在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以及那些隋侯之珠除了裝飾之外不堪入目的用途。
被過分催熟了的身體,糜爛到受不起一丁點挑撥。回憶剛剛起了個頭,就生拉硬拽拖著她回到那些活神活現的畫麵。
“舒律婭……”
“哈,真棒……”
“我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用在這裡會很合適。不枉我拍下它,千裡迢迢帶回來。”
“果然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