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誰來和她講一下,為什麼這個連門都沒進的人那麼篤定她要換掉的是他爸啊?
應璋一頭霧水:“你誰啊?”
一個瘦高個子扯著一個不太壯實的中年人擠進門,後麵那個畏畏縮縮不敢和人對視的確實是應璋今早找的護工。
“3床的護工啊!”瘦高個子挺胸抬頭,搔了搔頭發,“不就是走了幾個小時,你至於嗎?我爸可是很多人搶著要的。”
看著門口瘦高的年輕男人,應璋愣了一下。她記得她找的那個護工還不到四十,怎麼會有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兒子?
“那就去搶的人那裡吧,我伺候不起。”
應璋冷笑,並不接他的話。早上陳主管把人介紹給她的時候隻說是新來的,讓試試看,應璋二話沒說答應了這個護工提出的所有條件,結果才過了幾個小時就開始作妖。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我找到你爸離開病房的時候是早上七點多。也就是說滿打滿算不到六小時,你爸離崗四個小時,將近一半多的時間不在崗。”
“我爸都讓同病房的大姐幫忙了,什麼事都沒有,你怎麼那麼斤斤計較!”男人憤憤不平,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跟這種人是講不明白的,應璋扭頭看向身旁的陳主管:“您看,我兩千四一天雇的就是這樣的護工。”
“不好意思,這個確實是我們審核培訓不到位。”
陳主管立馬賠上笑臉,原本她隻是想著同事家親戚不容易,寬鬆點幫一把,但沒想到爛泥糊不上牆,捅出這麼大個簍子。
“您稍等,我來處理一下,保證妥善解決。”
“聽見沒有。”年輕男人聽了陳主管的話,下巴差點揚到天上,“你想讓我爸給你乾活,每天再加五百,不,六百……”
應璋:……
這人話他是一點都聽不懂嗎?
陳主管顯然也被這個沒腦子的氣得不輕,拿起內線電話直接叫人:“張麗雪,你來我辦公室一趟,儘快。”
“主管,您叫我姑做什麼?”年輕男人納悶。
“你們在門口等一下,不要隨便進醫務人員辦公區。”
護士的工作多如繁星,哪怕是主管護士也有忙不完的事。陳主管懶得搭理這兩人,打算等他們的親戚來了再說。
“陳主管!你怎麼趕我們?”
“要趕也是趕那個女人啊!我爸可是你們醫院請來做護工的!”
“……”
誰也沒想到這兩個人能吵出一群人的氣勢,不堪其擾的陳主管再一次撥通張麗雪的電話:“快把你親戚接走,護工都當不明白還在這裡鬨事,想想你年底的考評!”
也許是門外的嘈雜吵鬨隔著聽筒都能聽得一清二楚,張麗雪來得很快,門外的吵鬨突然暴起又很快安靜下來,辦公室內的兩人這才有空慢慢商量。
“實在不好意思,回頭我去北區那邊找個經驗豐富、口碑好的護工來。”陳主管倒杯水遞給應璋,笑容和熙,“最晚今天晚上就能到,辛苦你再撐半天。”
“好,那就麻煩陳主管了。”
應璋沒再揪著不放,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過了,那就讓它過去吧。畢竟柏臨淵還需要醫護人員的照顧,與其大吵大鬨,不如換點實惠。
“您應該也聽說了,我這個朋友狀態很不好,情緒也不算穩定,能不能給他安排一個單人病房呢?”
“這……現在床位還是很緊張的……”
陳主管麵露難色,餘光瞥見應璋手機頁麵上衛健委投訴頁麵,話鋒一轉:“我儘量幫你看一下吧,不一定能有……”
“您的難處我明白,隻是我朋友的情況比較特殊,況且他的傷不算太嚴重,再有十天半個月拆完線就能出院了。”應璋輕咳一聲,意有所指道,“聽聞貴院的療養區綠化全市首屈一指……”
聽應璋這麼一說,陳主管眼前一亮,最近那批療養的老乾部有不少都跟單位出去旅遊了,房間空出來不少,騰一間也不是不行……
“我和上麵申請一下,要是可以的話等會有人接你們過去。”
聽話聽音,應璋知道這事穩了:“那就麻煩陳主管了,我就不多打擾您,先回病房和我朋友商量商量怎麼寫表揚信。”
陳主管理了理衣襟,順手理正歪掉的工牌,笑容滿麵地把人送了出去:“好,病房和護工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剛出辦公室沒走幾步,應璋預訂的外賣就到了。柏臨淵現在行動不太方便,她就沒定什麼湯湯水水,找家乾淨的飯店訂了幾個清淡爽口的菜。
“開飯啦!”
應璋提著大包小包進了病房,柏臨淵已經換好了衣服,正安靜的聽鐘老師低聲說話。
“鐘老師也沒吃吧?陪柏臨淵一起吃點吧?”
“你這麼一說,我確實是餓了。”鐘老師拉過床上小飯桌,一起擺了起來。
看著忙忙碌碌的兩人,柏臨淵雖然安靜,但人還算配合,夾什麼吃什麼,飯也吃了四分之一。
從昨晚到現在,應璋就喝了幾口水,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今天這家店的蜜汁火方做得不錯,應璋就著這道菜吃了大半碗飯,是那種特彆討長輩喜歡的好胃口。
最起碼鐘老師很喜歡,一頓飯的時間鐘老師發出了三四次邀請,應璋炫火方鐘老師就說師娘火片蒸魚是拿手菜,應璋夾藕片鐘老師就說他最擅長做湖鮮三素。
兩人你來我往講得不亦樂乎,一直安靜的柏臨淵也沒憋住,跟在鐘老師話頭後麵小聲搶人。
“我也會做……”
“那等你腿好了給我做。”應璋毫不客氣的點菜,“聽說火踵神仙鴨特彆好吃,但是我沒吃過,能做嗎?”
“可以的……”柏臨淵點點頭,“等我好了去鐘老師家借土砂鍋,你還有什麼想吃的嗎?”
“3床,今天感覺怎麼樣?”
就在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預定菜單時,陳主管帶著人推門而入。
柏臨淵點點頭,沒有說話。
陳主管也不惱,按照流程一一詢問,看著柏臨淵點頭或搖頭。
悄悄戳了柏臨淵好幾下,他還是一眼不發。
陳主管看著兩人的小動作,笑眯眯地對應璋道:“今天蔡醫生來的時候你朋友都沒理他,現在已經非常配合了。”
“對了,你們現在搬嗎?”
“搬!”應璋站起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小聲解釋,“咱們換個病房。”
*
新的病房空間大了不少,出門就是一個建造精巧的小花園。
鐘老師年紀大了精神不濟,新護工晚上就來,應璋就催著他回家休息去了。現在偌大的病房裡隻有她和柏臨淵兩個人。
午後的陽光很好,穿過花園的枝蔓灑落一室光斑,躍動的碎金落在應璋身上,明亮又熱烈,晃得柏臨淵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你困了?”應璋看著柏臨淵的表情,拖著凳子蹭了過去,“等會,你先彆睡,我有事要和你說。”
柏臨淵:“好。”
“你昨天晚上,大概十一點多,是不是咬著手了?”應璋伸手比劃著,“應該是左手食指?大概是這個位置。”
“好像是……”柏臨淵把壓在被子底下的手拿了出來,左手食指上裹了一圈紗布。
應璋滿意點頭,繼續清算:“然後一點多你又用刀劃了腿,先劃了左腿,再劃右腿,我說得對嗎?”
柏臨淵吃驚地瞪大了雙眼:“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也會疼。”應璋假笑,“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也解釋不明白,但是你受傷的時候,疼的人是我。”
柏臨淵愧疚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對麵咬牙切齒的女孩,隻是手剛伸到一半就縮了回去,半響才訥訥道歉。
“對不起……”
“你信了?”
這也太輕鬆了吧……應璋有些難以置信,她原本還在想要怎麼向柏臨淵證明他才會相信,沒想到一個平A對麵就K.O.了?
“我信的……”柏臨淵想了想,解釋道,“好像從黃大仙宮開始,我就能感受到你的情緒,吃到好吃的會開心、烤串被砸了會生氣、早上起床會特彆煩躁……”
應璋:“啊……這……還是互通的?”
應璋下意識背過手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嘶,下手重了,好疼。
“是掐了右胳膊吧?”柏臨淵舉手,“大概是這裡。”
“是……”應璋軸住的腦子突然轉了起來,“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吧……”柏臨淵想了想,“我以為是我單方麵能體會到你的情緒和感受,沒好意思問,怕你以為我是變態。”
應璋:……好有道理啊……
“那現在怎麼辦?”應璋瞪眼,“你是不是總半夜用背後撞牆?我總覺得悶悶的疼……”
“可能是抑鬱症軀體化帶來的疼痛?”柏臨淵低下頭,聲音悶悶的,“我在吃藥了,現在已經比之前好很多了。”
“真的嗎?”應璋懷疑,“可是你連治療骨裂的止疼藥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吃,抗抑鬱藥物副作用那麼難受,你按時吃?”
“對不起,我會按時吃的……”
柏臨淵手指不自在地擰在一起,力度大得嚇人,指節擰得青青白白,食指紗布上隱隱有血漬透出。
“誒誒誒——”應璋趕緊撲上前按住柏臨淵的手,“乾嘛呢乾嘛呢?疼疼疼——可不興這麼使勁——”
“對不起……”柏臨淵趕緊把手鬆開,“我不是故意的……”
“彆摳手心,也疼。”應璋小聲抗議。
柏臨淵攤開手,神情很是無措:“對不起……”
“能說點彆的詞嗎?”應璋歎氣,“這三個字在你這充了年費會員,今天到期?所以才每句話都帶著它?”
“對……咳……”
柏臨淵被逗笑了,下意識又想道歉,話剛冒頭就被他硬是咽了回去,整個人被口水嗆得直咳嗽。
“這麼激動乾什麼……”應璋趕緊伸手幫忙拍背順氣,“你可悠著點,彆嗆著我……”
柏臨淵:又想笑了,怎麼辦……
“要不然,你監督我?”柏臨淵想了想,提議道,“不管是忘記吃藥還是有傷害身體的行為,你都可以提醒我。”
“可以啊。”應璋點頭,柏臨淵這個狀態,確實需要人盯著。
“要不你住我家?”柏臨淵認真規劃了起來,“我負責你的衣食住行,給你開工資交五險一金,你不舒服的時候提醒我一下就好,我會改的。”
“隻要你覺得不舒服,無論何時,無論何地,都可以來找我。”
“啊?”應璋覺得她的中文理解能力有待提高。
“你的意思是你雇我當住家保姆看著你吃藥?”
“不是。”柏臨淵搖頭,“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偶爾提醒我一下就行。”
應璋眨眨眼睛,試圖理解。
“大概類似同居?”柏臨淵試圖解釋,“家務我來,飯我做,工資我來發,一個月到手三萬怎麼樣?”
應璋:這是餡餅吧?是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