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姨使了個眼色,旁邊的兩個丫鬟立馬過來扣住莫蓮的胳膊,把她拽到一旁的屋子裡。
“你要乾什麼?”
莫蓮大驚失色,不知道自己怎麼就露餡了,不經意就喊了出來。
“當我紅姨是吃素的,我在這醉風樓裡呆了二十來年了,能看不出你這女扮男裝的嫩雛兒?你以為你不說話就能變男人了嗎?”
莫蓮趕著回去,自然是不想和她糾纏的,“我茶水費可是一分不差的給你了,大安朝也沒哪一條鐵律說女的不能逛青樓啊。”
旁邊的丫鬟拿出棍子,“你這丫頭的嘴可真硬,我帶你來這,你心裡也有數,說說到底怎麼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紅姨滿身的脂粉味熏得莫蓮想打噴嚏,她抬起莫蓮的下巴,撫摸著莫蓮的頭發。
“姑娘啊,你身材這麼瘦弱,受不起酷刑的,你說你進來這做什麼,彆說你沒有進來,我的手下可是都看見了,為什麼要毀了寺芸的衣服?你這樣處心積慮是為了什麼?”
這會兒又一個丫鬟竅門進來了,“紅姨,給寺芸姑娘送了一件真絲舊衫,是您年輕的時候表演用的。穿是能穿,就是太舊了,但是演出馬上開始了,沒辦法。”
紅姨聽到這更來氣了,指著莫蓮,抽了她兩下。那木棍的帶著尖刺,一棍子下去必然是皮開肉綻的。
紅姨抽的那兩下沒有用力,隻是勾破了莫蓮的錦衣。
“快說,不然不給你留情,你是不是彆人家過來砸我場子的。”
莫蓮知道症結所在了,紅姨最擔心的無非是演出能不能正常進行,她能不能賺到錢而已。
“我我我我…不是什麼對手,我欣賞寺芸姑娘的傾城之貌,於是拿了兩件自己做的衣服想要送給她。來房間裡,本來是想偷偷塞在包裹裡,哪知道看到水打濕了她的衣服,我想著把我帶來的好衣服給她換上。”
說著兩手掩麵,流下兩行清淚。
“我趕著回家,你把我扣在這裡,我的主子得生氣了。”
紅姨能做這醉風樓的老板自然是不傻的,雖然看著莫蓮哭哭啼啼的可憐樣子有些心軟,但是又沒有全信她的說辭。
“您自己看看台上,等會兒寺芸姑娘出來穿什麼衣服不就知道了。”
身旁的丫鬟扯了扯紅姨的袖子,“紅姨,她若是真的毀了姑娘的衣服,再打也不遲。”
紅姨給下麵的人使了個眼色,她們放開了莫蓮。
“把她拖到柴房裡去。”
紅姨對著桌旁的鏡子整理了自己的頭發。
莫蓮眼看回宮的時間要晚了,立馬開始掙紮,“您先放我走吧,我還有事。”
紅姨自然是不理會的。
莫蓮和那兩丫鬟撕扯起來,情急之下,一聲絲綢碎裂的聲音,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莫蓮披散著頭發,臉頰上掛著淚珠,胳膊肩膀在燭光下半露,仔細看還能發現她內裡穿得紫色蓮花肚兜。
“你們…”
莫蓮這回是真的哭了。
“你非要掙紮,給她拿身衣服,拖到柴房去。”
“我不去。”
莫蓮大吼。
紅姨也怒了,“不會對你怎麼樣,但是今兒這事解決之前,你不能走。”
莫蓮又和那兩丫鬟撕扯起來,奈何敵眾我寡,最終被製度在地。
“誰要動我的人?”
門口傳來一陣熟悉的男生。
那兩丫鬟詫異之餘鬆開了手,塵安在一陣喧鬨聲中,走了進來。
他取下自己的鬥篷披在莫蓮的身上,“這是我家的奴婢,趁我不在的時候偷偷溜了出來,隻是沒見過這繁華之地而已,絕不是什麼偷盜粗鄙之人。”
塵安應該是醉風樓的大客戶,看到他出現,紅姨的表情都變了。
“自己披好。”
塵安對著莫蓮低吼一聲。
“安公子您彆怪罪,我這是看她出入庫房,恰逢寺芸姑娘的衣服又壞了。”
紅姨說得戰戰兢兢,生怕失去了這棵搖錢樹,塵安不予理睬,溫柔地幫莫蓮整理頭發。
門外一聲——“寺芸姑娘出場!”
轉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絲竹管弦配合著箏的清純之聲,所有的蠟燭熄滅了。主樓樓閣間撒下了粒粒金翠,一眾伴舞聚積在舞台中央擺出一彎新月的輪廓。
此刻全場安靜了下來,眾人屏息凝神,等待著寺芸的降臨。
月下獨酌,箜篌彈動,寺芸披著一席白衣從天而降,那白衣材質輕盈,裙擺上有什麼東西波光粼粼繞了一圈,仔細看發現是用心勾勒的從新月到滿月圖案。
寺芸隨著箜篌音調的變化,翩翩起舞,把月滿月虧的變化過程演繹得生動美妙。
義正的這件衣服,真的是恰到好處,如同甘霖救場。
底下的人又開始躁動起來,尖叫聲,議論聲,質疑聲此起彼伏。
“寺芸姑娘太美了,尤其這身流光明月衣衫,衣服襯人,人也美化了衣服。嫦娥奔月,仙女路過宮闕,想必也不過如此吧。”
“天呐,我的妹妹要是穿上這身衣服,是不是也能名揚盛安城。”
“今兒演出的負責人是誰啊,以往紅姨給配的衣服是真的太過於普通了,要不是寺芸姑娘好看,都壓不住。”
“紅姨還在做老板嗎?這是新的風格。”
紅姨這會兒也呆滯了,比起自己那身劣質染料的舊衣服,這件顯得應情應景應節氣,最重要的是抓住了看客的心。
莫蓮看著眾人的一致好評,心裡沉下去的情愫又一點點的升了起來,她顧不得現在的狼狽,轉頭看向塵安。
塵安也被這天女散花的場景震懾到了,莫蓮看著塵安專注的樣子,一時間整顆心又下沉到了穀底。屈辱,難過,開心各種東西混雜著,讓她又止不住地落下淚來。
塵安發現莫蓮在哭,以為是她還在為剛才的事委屈,便一把打橫抱起莫蓮往醉風樓外走。
醉風樓裡這種事也很常見,這些看客自然是見怪不怪了。莫蓮被這樣抱著有些尷尬,整理了好了自己的情緒,在塵安耳邊輕道,“王爺,您又救了我一次。”
塵安看著她,雙眸的深潭好像融化了,“嗯。”
“王爺,您帶我去哪?”
“叫我安公子。”
莫蓮回過神來,這裡的人是不知道他身份的。
“去換衣服,你想這樣出去嗎?我說了你是我府上的奴婢,你這樣衣衫不整,玉壁朱唇地展現在一眾男人的麵前,丟的是我的臉。”
莫蓮感覺到他的隱隱怒氣,再審視了一眼自己的樣子,羞愧地低下了頭。
頃刻之間,一舞畢,寺芸換了那身藍天白雲裙在台上套古琴。
一根玉蘭簪子挽住她所有的頭發,莫蓮忍不住回頭。
寺芸此時抬頭看了她和塵安一眼,二人對視,莫蓮從那眼神裡感覺到了很多情緒,一種不該是風塵圍繞下該有的情緒。但礙於台下有看客,台上有紅姨,失神一瞬,寺芸又專注於演奏。
“這身衣服也好看,浮光卷靄,月明流光。”
“不對不對,這衣服和這山月流水的曲子更相配才是。”
莫蓮看著紅姨滿意的神情,心裡知道這次應該沒問題。
塵安抱著她走出了醉風樓。
琴聲悠悠,酒香四溢,台下的客人們爭相買醉。月上枝頭,該見的人已相聚於黃昏後。
秋天的晚上來得快了許多,這會兒圓月已經懸掛在天空。
“莫…”
義正在門口,終於看到莫蓮了。
“你怎麼了?”
看著抱起莫蓮的男子,義正意識到了什麼,“王爺。”
塵安點了頭,把莫蓮抱上馬車。
“王爺,我還要回宮去,於公公在等我。”
“你這樣回去,明兒就被浸豬籠。”
塵安眼底的深潭又漆黑了起來,這會兒莫蓮清楚地知道,他生氣了。
她自然不敢說話。
世忠下了馬車,“莫蓮姑娘今日不回宮了,要給我們王爺辦事,明天和王爺一塊回去,你先回去吧。”
義正本想詢問,奈何馬車已經遠去,她一個人跑到城西,取回了遺妃的獵裝,然後來到軒轅城門口。
於公公看著義正前來,停止把玩手裡的珠子,“莫掌事呢?”
“三王爺有事,喊她走了。”
義正的語氣雖客氣卻冷漠,充滿著厭惡之意。
於公公頭一次見這樣的,整個宮裡,哪個奴才見了他不畢恭畢敬,就連莫蓮也是如此。
他讓義正上了車,轉動著手裡的珠子,緊緊盯著義正。
今兒中秋是滿月,義正掀開了車窗,透過樹枝,看著月亮懸掛著。
“你叫義正嗎?”
“怎麼進宮的?”
難得於公公先開口。
“我們進辛者庫的時候,上頭便教導過,過去的事兒,已經不重要了。”
旁邊的手下覺得尷尬,“公公有權利查明你的來曆。”
義正想起莫蓮告訴過她的話,這人得罪不起,“我被休的。”
旁邊兩人有些愧疚和吃驚,愧疚的是同為奴才,在這樣的場合麵前讓她承認了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吃驚的是,一個女子,能這樣神態自若的承認這樣的過去。
“今晚月色如醉,姑娘去我宅院喝杯茶吧。”
於公公閉著眼道。
義正有些詫異,但看到於公公這副神色就反感至極,“辛者庫還有事。”
“那便去辛者庫看看,這中秋佳節能有什麼事,順便再檢查一下前日采購丟失的食材,是不是在辛者庫。”
義正抬頭,聽懂了這其中的意思。
“明兒也能忙,中秋佳節,自然是該喝杯團圓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