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回應。
接著又對天花板大吼一聲,“我還要堅持嗎!”還是沒人回應。
莫蓮乾脆懶得睡了,從床上坐起,來到鏡子前,整理自己的發髻和儀容。
窗外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把整個軒轅城籠罩在一片濕漉漉的氛圍裡。莫蓮的鏡子上還殘留著殘存的水汽,她沒什麼力氣,隻擦拭了一半,鏡子裡出現一張憔悴頹喪的臉。
“莫蓮,我能進來嗎?”
門外傳來義正的聲音。莫蓮沒有回答,上前打開了門。
“你怎麼來了,這會兒還沒開工呢?”莫蓮隨意拿起梳子,梳理著自己的頭發,一坐下鼻子裡便飄來一陣香味。
“我聽小嬋說昨晚你沒吃飯,心情好像不太好,我給你送點早餐。”
莫蓮本沒什麼胃口,但這會兒味蕾被那陣香味勾起來了,她站起身走到義正跟前。
嗎兩個碗上掛上了個小牌子——金銀引水,也就是撒了點蔥花的雞蛋肉絲湯麵。莫蓮昨晚一口東西沒吃,這會兒拿過來便把頭埋在碗裡吃起來。
“民以食為天,用不著折磨自己啊。”義正看著莫蓮吃得開心,自己也拿起筷子吃起來。
“你昨晚怎麼了?”
“沒事兒。”
從小的遭遇和困苦使得莫蓮從不向人透露自己的心事。
“有不開心的可以說啊,食物是為人補充能量,不管遇到什麼,吃了才有力氣處理不開心。”
莫蓮這會兒一碗麵快吃完了,好像真的恢複了生機與活力。
“沒什麼大事,你說得對,還是得吃飯。”
義正看著莫蓮臉上的神色終於好點兒,便開始打趣起來。
“我還以為你為情所困了呢。”
“身在辛者庫,當下活著,出宮以後能活著才是頭等大事,有十分的心思,九分都要用在這上頭,其他的事也沒什麼心情去顧及。”
義正喝了一口湯,滿足地吐了一口氣。“你這都是主管了,出宮以後錢夠花的,能用來開個鋪子,再加上遺妃給你的賞銀,下半輩子不愁。不願意出宮,也可以做到四十歲。”
莫蓮,突然想起來個什麼。
“哦,對了,一般的奴婢,你說攢錢出宮,夠蓋間房子,種田嗎?”
“家裡無父無母是可以的,努努力還有希望,如果要贍養父母兄弟…”,義正搖了搖頭,沒往下說完。
“你今兒幫我看著她們,彆太鬆懈但也彆苛刻,我出宮一趟。”
義正的麵吃完了,準備拿著碗出門。
莫蓮從後麵拉住她,往她衣服袋子裡放了半兩碎銀子。
“你這是乾嘛。”
“你雖說不想出宮,但是有錢還是留著,不管啥時候有錢都不會錯,彆跟我推辭了,本掌事要梳妝出宮了。”
說完,便把義正推出了門外。
軒轅城的規定,辛者庫的飯食若非主子們賞賜,是不準做肉的。禦膳房那些人,對上級諂媚討好,對下層極儘壓榨,隻為多撈點油水,再找到那零星的尊嚴。
宮裡給奴婢們的肉食本就有限,他們常年給辛者庫送來的都是一些最次等的飯菜,若是想吃肉,就得掏兩倍的價格去買,用的還是主子們吃剩下的邊角料。
這碗色香味俱全的麵的由來,莫蓮怎會不知。
她換了那天去禦史大夫府上的那身衣服,看了眼努力的下屬們,便拿了把油紙傘,前往軒轅城門口了。
夏末初秋,正是天氣轉涼的時候。北方的秋天來勢凶猛,帶著乾燥綿長的風。
莫蓮在南方生長慣了,誤以為初秋還帶著夏天的炎熱,穿得也有些單薄。剛剛坐上出宮的馬車,噴嚏就一個接一個。
今天雇的車夫是個六十來歲的大爺,看著莫蓮這副樣子,立馬從座墊下拿了件披風。
“你這孩子,真的是,這麼冷的秋天穿這麼一點。”
“我也不知道北方的秋天來得這麼快這麼猛。”
“穿上吧,免得著涼了。”
那件披風有好幾塊補丁,一看就是積年舊物,和莫蓮身上的華服沒法相比。莫蓮這會兒有些頭暈,便沒有伸手去接。
那車夫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尷尬的收回了手。
“我這衣服有些臟了。”
莫蓮聽到這話,這才反應過來大爺誤會了,立馬從大爺手裡奪了過來,披在了身上。
“哪有,我也隻是個辛者庫的奴才,乾的也不是體麵活。”
那大爺笑了笑,“你這丫頭,和其他人真是不一樣,坐穩咯,咱們走起。”
莫蓮的第一站便是太尉府。太尉大人袁克的女兒袁妱,禦史大夫洛常的女兒洛綺,還有翰林學士王垣的妹妹王瑜是這盛安城的三大貴族之女,也是不少普通女子下輩子所願。
她們集齊了常人最豔羨的三樣東西,家境,容貌,財力。
她們三位出生於書香世家,在盛安也是良善之名遠揚十裡。雖說洛綺表裡不一,但莫蓮扔心存希冀,想再找其他二人碰碰運氣。
“姑娘,你去太尉府做什麼啊?”
莫蓮披著大爺的衣服身上暖和多了,也覺得大爺親切,就如實相告了。“我想去找太尉府的小姐,做點善事。”
誰知那老大爺冷笑一聲說道,“做善事找她做什麼?”
莫蓮對大爺的反應感到奇怪,“她不是美名遠揚?”
“沒事兒,你去吧。”
大爺欲言又止。莫蓮也不是打破砂鍋問到底之人,她也沒空研究這小姐是和什麼樣的人,當人沒有選擇的時候,任何機會都必須嘗試。
雨越來越大了,像刷子一般刮過盛安城的每個角落。
莫蓮這時下了車,大爺嘶吼著告訴莫蓮,自己在角落裡等她。
莫蓮頂著大雨,來到太尉府跟前,雖說這太尉府不比禦史大夫的府邸氣派,但在盛安也絕對是第一梯隊的貴族府邸。
整個府邸用的烏青木油漆裝飾,在這大雨滂沱的初秋,顯得更加暗沉。
“大哥您好,我是宮裡來的,給遺妃娘娘辦事的人,有求於太尉小姐。”莫蓮還拿出了遺妃賞賜的桂花簪子,表明身份。
那侍衛一聽是宮裡人,頓時來了精神,也沒聽清莫蓮的來意,便通報了裡麵的人。
半刻鐘之後,袁妱的貼身丫鬟出門把莫蓮帶到了大堂。
還沒到大堂,空氣裡便飄來一陣蝦仁的香味,莫蓮這才回憶起來,自己自從來了安朝,就沒有見過蝦仁。
那貓吃了兩口吐了出來。
“它不想吃,早知道我不買了,讓下人起了個大早,走了十幾裡,到了村子裡挑的活蝦。”
她的聲線慵懶,帶著點不耐煩,拿起毛巾擦了手,“還賞賜了那個村夫一錠金子,哪知道小蓮一口都不吃。”
莫蓮走近一看,是一個身材嬌小,五官立體精致的文雅女子。
“給外麵那群人吃吧,今兒不正是放飯的日子。”她淡淡地語氣,像是在啊表達和自己不相關的事。
低著頭的丫鬟收好了地上的殘局,便抱起小蓮遞到袁妱手裡。
袁妱接過那貓,點著那貓的頭,嬌羞地責怪道,“你呀,給你還不吃,外麵的那些人想吃都吃不上,改天送你去流浪你就知道了。”
袁妱說著話的功夫,莫蓮進來了。
她的貼身丫鬟對她耳語了幾句,她點了點頭,讓人把貓抱下去了。
“姑姑是遺妃派來的嗎,請問是有何事吩咐呢?”
莫蓮行了個全禮,“小姐不是,我出門為娘娘辦事,許是剛剛侍衛沒傳達清楚,我來找您,是我有求於您。”
其實是莫蓮故意沒說清楚,因為隻有借著遺妃的麵子,太尉府的人才會放行。
“你自己的事啊?”
袁妱挑了挑眉頭。
“姑姑怎麼稱呼,在宮裡是什麼職位。”
莫蓮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了。
“莫蓮,蓮花的蓮。我…”
外麵的雨越來越大,雨聲掩蓋住了莫蓮的聲音。
“什麼?”袁妱示意丫鬟把貓抱進來,撫摸著貓的爪子,隨意地問著莫蓮。
“什麼職位?”
“辛者庫管事。”
袁妱直接拿食指橫放在自己鼻孔底下,“哦,專門處理臟活累活的?就是三王爺母親之前為奴的地兒?”
她的語氣淡淡的,但是所有的肢體動作儘顯嫌棄。
“是的。”
莫蓮起身了,看來是沒必要行全禮了。
“姑姑,下次遺妃娘娘有事,你可以隨時來打擾我。但是辛者庫自己的事,我這隔著十萬八千裡,遠水救不了近火,你請回吧。”
她撫摸著貓的額頭,那貓顯然是不耐煩了,伸出爪子嚶嚶嚶地叫喚著。
“你和我的貓同名。”
袁妱打趣道。
自古以來人有同名不同命的說法,殊不知人和貓之間亦然。那一刻莫蓮覺得自己活得不如那隻貓,但是她也隻能無奈笑笑。
袁妱把貓抱得太久了,貓的天性好動,出於本能對她哈了口氣。“你這個貓,敢對我哈氣,送你去辛者庫,你就老實了。”
“來人,把它給我關籠子裡餓上一下午。”
丫鬟拿了個金線纏繞的籠子,把貓放進去了。
“打擾您了,先告退。”
袁妱的注意力全在自己差點被貓抓傷的手指上,都沒回答莫蓮。
莫蓮也不在意,轉身離開,消失在了雨簾儘頭。
那大爺老遠便看見了莫蓮,匆忙向她招手。見莫蓮走近,給她遞了一壺熱水。
“喝口水歇會兒吧。”
莫蓮接過水,心情低喪,沒有回答。
那大爺一副預先知道的模樣,拉下了簾子對莫蓮說,“我就說吧,求她辦善事兒,那可是成不了的。”
莫蓮本在喝水,聽著大爺這句話,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
“您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