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正往事,垂淚心酸(1 / 1)

“那你怎麼來辛者庫了?”

莫蓮擦了擦嘴邊的油漬,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雖然說做到完全不八卦彆人的隱私不難,但是做到完全不想了解朋友很難。

人的關係更近一步的時候都有個臨界點,此刻莫蓮和義正的時機來了。

“因為我打了他。”

義正這會兒倒是鬆了一口氣,開始吃飯了。

“我本對他無意,奈何年紀大了,我母親覺著我應該嫁人,便給我許配了這門親事。他家出身寒微,娶我的時候那叫一個勁兒的山盟海誓,說終身隻愛我一個。後麵出息了,趁著我懷孩子的時候去了妓院。”

“懷孩子的痛苦,豈是一兩句話能說清的。”

義正吃了一口青椒炒肉,咀嚼了幾口終究是沒能咽下去吐了出來。

“那你的孩子呢?”

“流產了。”

“我全心全意地對他好,挺著肚子去妓院找他。他對我說,現在他有錢了,隨時可以休了我,我當眾打了他一耳光。”

莫蓮無心吃飯了。

“他自然是不高興,當著那個妓女的麵踹了我,拿著衣服走了。”

義正那天零零碎碎吐了很多後來的事,大概是流產她前夫看都沒看她一眼,最後她躺在地上,還是那個妓女送她去的醫館。

路上義正問那個女子,“這樣的男人你要嫁嗎?”

她回答,“我出身風塵,隻為活著,在我床上呆過的已經都是我的丈夫了,什麼嫁不嫁的,都隻是興致到頭的一句玩笑話。”

風塵女子總有一種看破一切的從容,“他心底也瞧不上我的。”

最後走的時候,她給義正蓋了好了被子,“孩子已經沒了,心可彆再傷了,不值得。”

後來義正便主動求休書回了家。

女子被休,可是奇恥大辱,尤其是自己主動求休書,這更不亞於主動作踐自己。盛安的地界就那麼大,不出幾天這事便傳開了,義正的父親覺得沒了臉麵,便把她趕出了家門。

“那你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莫蓮問。

“流產回家後被他折辱的,我犯了妻女手冊的不以丈夫為天那一條,我也不肯低頭,便求了休書。”

義正歎了口氣,如同泄氣的皮球般,癱坐在椅子上。

話語間,瞎婆子端了一盤水果出來。

“義正和我是一個脾氣,都是時代的異類。不過我時常在想,丈夫是妻子的天這話很諷刺,天給予百姓的是庇護和自由。他們除了比女人力氣大,剝奪女人的自由,把女人鎖在房裡當作出氣筒,還有什麼?”

“最可悲的是女人,至少是大多數都默許了甚至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

義正那天像是為了發泄似的,吃了很多。

莫蓮是個巧舌如簧,最善於用假話撫慰人心的人,可是這一刻一股無奈的力量,讓她說不出任何粉飾悲傷的話。

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緩緩開口。

“未來不是這樣的,終究有一天。”

拍打礁石的洪流雖然那一瞬間會銷聲匿跡,但是畢竟水能滴石穿。

“你又知道了。”義正一陣苦笑,看起來很輕鬆。

“安朝沒有一條律法規定女人非要嫁人,既然沒有規定,抬起頭來活就是了。”

莫蓮說得很嚴肅,義正也止住了笑容。

瞎婆子那一刻矚目著莫蓮,湯還在冒著熱氣,也暖到了她們心裡。

義正和瞎婆子告彆了幾句便離開了,一起回到軒轅城門口的樹下等著小嬋。

樹葉把完整的光束分散得斑駁稀疏,大小不一的光塊零星鋪在地麵上,像是白天的星星。

二人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發呆,倒也愜意。

一塊光落在了莫蓮的發絲上,顯得她的頭發金燦燦的。

“你為什麼覺得我師傅一定會同意?”

“再有情懷的人,也要做生意啊。不需要壓貨,不需要成本,又是她獨門徒弟親自引薦的,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義正看著莫蓮發金光的頭發,又陷入了沉默。

“你這樣盯著我做什麼?”

“總覺得你不一樣。”

莫蓮用腳踢動著樹底下的落葉,“沒什麼不一樣的,都是討生活的。”

離馬車回到軒轅城門口還差一個時辰,莫蓮等得有些無聊了。

“義正,你要不要跟我去轉轉。”

“不去,之前都不知道轉了多少次了。”

“行,那你等著我。”

莫蓮往前直走,按照現代的說法,這年份是安朝的盛世。

確實不假,路上哪哪都擠滿了人。賣珠花的大娘手都打包酸了,靠賣魚為生的漁夫已經收了攤,就連臨街的乞丐都賺足了一天的飯錢,收了碗回家。

“國家經濟好,人民就是有力量啊。”

莫蓮忍不住感歎。

又走了幾十米,前方便是家家有門店的小吃街。

不得不說,古代的好吃的也挺多的。盛安特有的綠豆糕,糖葫蘆,鹵煮,還有炸肉串,味道都和現代的差不多。莫蓮在辛者庫甚少吃肉,這一出來,胃恨不得變成兩個大,把它們都嘗一遍。

中國的美食,也是曆史的見證者。從原始社會的生吃到各種烹飪方法的出爐,再到各朝各代飯桌的禮儀文化都象征著人們對美好的追求。

再往裡走,是一家“水引店”,店門口站著一二十人,拿著宣紙號碼牌在等位,把這個本就狹窄的巷子擠得水泄不通。

莫蓮不知“水引”是什麼,又見人多,出於好奇便上前探索。

隻見那門口還掛著一牌匾,“夏薦乳餅臛,孟秋下雀瑞,孟冬祭下水引”,應該是名字的出處。再走近一點,一股炭火灶的熱氣席卷而來,白花花的東西從鍋裡滑嫩地流出來。

原來是麵館啊。

古人吃個飯都要吟詩,現代的人都太浮躁了,這份雅致倒是沒傳承下來。

不得不說,做生意都是人群效應。哪怕莫蓮本就是生意人深諳這個道理,也逃不過身臨其境時,感官所受的衝擊。

她不自覺地走了進去。

一位大娘走出來,“姑娘,我們這會兒正好人多,你怕是得等一會兒。”

說罷,便用毛筆,寫了一個“十”的繁體字遞到莫蓮手裡。

莫蓮還沒表明自己到底是不是來吃麵的,那婦人便進去了。

附近等位的人都在嘟囔,“聽說達官貴人下朝都來這水引館吃飯,隻因菜品都是當日新鮮製作,每天限量供應的。”

“是的,而且這的老板一開始選址的時候,還找虛山的大師算過,這兒上有大樹,麵朝虛山,在這吃飯風水好。”

虛山是軒轅城皇帝供奉的山,平民百姓要去算命,那可是得用黃金。普通創業老百姓哪裡來那個錢,況且多少得跟宮裡沾點關係,不然都排不上號。

莫蓮方才一路吃過來,本不餓,便把手裡的號碼牌,給了她後邊一小姑娘。

剛要起身逃走之際,隻見店裡一男子摔了碗,那男子長得就是一副潑皮無賴的臉。身著破布,腳踩露趾麻鞋,胡須半尺長,一看就是好久不曾修剪。

“你們這麵裡有頭發,賠錢賠錢,這兒的價格本就比外頭貴上幾倍,還不乾淨,大夥兒評評理。”

一時間人群沸騰,那無賴在地上撒潑打滾兒,老板娘隻是個四十多歲的婦人,也拉不動他。

再說了,餐飲店不乾淨,不管是在任何時代,這是最大的汙點。輕則降價道歉,重則關門走人。

“哎喲,您先起來,每一碗麵都是我們事先檢查過的,你先起來。”

那無賴裝成肚子疼,在地上哭哭啼啼,“我不管,你賠錢。”

碗裡確實有四五根白色的頭□□在湯麵,顯得一碗純白的湯格外刺眼。

那老板娘也是摸不著頭腦,那無賴順帶扇起路邊人的情緒,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

見此狀況,那無賴叫的更大聲了。

莫蓮觀察到了這一切。

“敢問一句,您是怎麼發現這頭發的,一開始吃的時候嗎?”

那無賴捂住肚子,“是的啊。”

“卷在麵條裡麵。”

莫蓮把頭發挑出來。

“老板娘,敢問你們店所有的員工都在這嗎?”

老板娘遲疑了一會兒,隨後回答,是的。

空氣中彌漫還在焚燒的紅燒湯底,鍋裡還有咕嚕冒泡的聲響。

“那你一旦發現有頭發,就一口沒吃麼?”

“是的。”

莫蓮瞬間發笑,水汽撲騰飄散在空中,所有人都盯著這個小姑娘。

“你的湯已經見底了,你又說一開始吃麵的時候發現的。再加上這頭發是銀白色,店裡的所有夥計都是黑發,老板娘隻負責發號,沒機會碰到碗。”

莫蓮把頭發拿到無賴跟前,“這分明是你的頭發,這樣誣陷,老板娘讓你去見官。”

現場一片嘩然,老板娘給夥計使了個眼色,夥計便去簾子後麵了。

所有人這會兒開始指責這個無賴了,莫蓮眼看天色已晚,便快速退場了。

做生意的人是要忍受常人難以想象的委屈的,路見不平的時候,莫蓮的潛意識便是挺身而出。

老板娘稍微走神一會兒,還沒來得及道謝,人群裡就沒了莫蓮的身影。

再走到軒轅城,離宮門上鎖的時間還差半柱香。

小嬋還沒回。

於公公駕著馬車過來了,他看著莫蓮和義正站在樹底下,眼裡依舊冷漠,但也沒催促什麼。

到了宮門關的時間了。

小嬋還沒回來。

於公公身邊的兩個跟班兒,冷情冷臉地說,“再不回來,我們就先進去了,你上來不。”

莫蓮搖了搖頭。

隨後便上了馬車。

莫蓮總不能丟下小嬋,本想開口求情,哪知跟班又從車上下來。

“我們等著她回來一塊走。”

莫蓮詫異,真是沙漠裡長出了魚,離了大譜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