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咋做管事,從前遇到啥事一聲不吭。”
“不就是坑蒙拐騙了瞎掰扯唄,我以前怎麼不知道她學識如此淵博。”
…
莫蓮順勢看去,眾人交頭接耳,耳邊質疑的,咒罵的,挑釁的聲音此起彼伏。茫茫人海裡,也隻有小嬋眼裡散發出光彩。也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女孩突然變成了領導者,又有誰會真的折服。
“從此大家該叫她一聲莫管事。”
息兒在不同的議論聲裡高喊一聲,奴才們瞬間安靜了下來。
無論什麼樣的人,也是遺妃親自舉薦的,下麵的人諸多議論便是不尊重遺妃了。
接著息兒走到莫蓮身邊,說了句“崔嬤嬤如何處置由你定奪”,便轉身離場。
崔嬤嬤此刻早已渾身發抖,她深知自己陷害莫蓮的事兒,這會兒處於低位自然是害怕極了。
莫蓮在安靜的餘韻裡走至水庫旁,拿起崔嬤嬤素日裡用來打人的雞毛撣子在手裡把玩。
“崔嬤嬤汙蔑我的事,大家有什麼看法。”
“你有什麼證據是嬤嬤汙蔑了你?”
烏壓壓一片的人群裡,一個和莫蓮個頭一樣高的女孩站了出來。
這是碧兒,左臉上有一塊巴掌大的黑疤。平日裡沉默寡言,在莫蓮的記憶裡也是快遺忘了的存在。
不知今日,何來這般的勇氣。
“那她說是我負責焚燒的也沒有證據,還不是推我出去背鍋嗎?”
碧兒行了個禮哭著跑開了。
眾人愣住,眼裡的神色轉為了懼怕。原來再怎麼唯唯諾諾的人,有了權力都會變得不一樣。
莫蓮看了一眼小嬋,“遺妃娘娘讓我處置你,我也是遵從了娘娘的意思,念在你年歲大了,今日就在這烈日下跪上一天吧。”
其餘人都陷入沉默,大家平日裡被崔嬤嬤積壓住了不少的怨氣,趁著今日一口氣抒發出來了。人群漸漸散去,大家又開始忙活自己手裡的東西。
莫蓮好不容易當了領導,坐在水庫邊上,和崔嬤嬤一樣磕起了瓜子。
“原來,看著彆人乾活的滋味這麼爽啊。”
轉眼到了中午配飯的時刻,身為管事的莫蓮坐在自己的專屬茅草屋裡,看著膳坊送來的一碗白菜,一碗米飯,一份西紅柿雞蛋湯滿臉愁容。
她好歹也是二十一世紀不愁吃穿的社會裡出來的青年,這著實難以下口。
“姐姐這麼好的飯菜你咋不吃啊。”小嬋走進來,懷裡揣了兩個雞腿。
莫蓮這會兒看到肉兩眼放光,絲毫講不得客氣狼吞虎咽起來。
“你管這叫好?”莫蓮吃得滿嘴流油,顧不得一點形象。
“姐姐,你去看看外麵他們吃的什麼?”
前兩日被崔嬤嬤陷害,莫蓮都沒心情吃飯。這會兒出門走了一圈,辛者庫的奴婢們各個坐在地上,頂著頭頂的太陽,喝點不見米粒的稀飯再啃半個饅頭。
“吃得下去啊?”莫蓮詫異。
但又回想起古代這個莫蓮吃得很開心,這話到了嘴邊硬是吞了下去。
“你哪裡來的雞腿?”
“我找膳坊的人買的,同時也是恭賀姐姐升官大喜,不用這麼辛苦,也為我報仇了。”
莫蓮戳了戳小嬋的臉蛋。
“沒有啊,是我自己恨她而已。”
“姐姐你就是嘴硬,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得。”
巡視了一圈莫蓮叫停了大夥兒,這會兒正日頭毒辣,莫蓮讓他們回自己的房間休息片刻。原以為從前是被崔嬤嬤逼得無奈,可現如今不知為何,大部分奴才都不願意放下手裡的活計。
最終小嬋勸解說,“自從遺妃娘娘斷了大家的月例,大家都過得更緊了,身後還有家人,怎麼會舍得休息。”
古代的莫蓮就是一台聽話的機器,從來沒思考過為什麼,莫蓮搜尋了自己宿主的記憶,終究是沒察覺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她便獨自去辛者庫的賬房理了理賬本,宮裡每天按勞分配,每日焚燒清洗的衣服會有人來檢查。焚燒清洗的衣服越多,所得越多。遺妃規定每個奴才每月實際是五錢銀子,比皇後在時少了三錢,扣出吃住開銷還能留四錢。這個所得其實夠負擔兩個人每月在宮外的生活費用,但崔嬤嬤做管事時克扣手底下的人之錢財,最終每人每月隻有一錢銀子。
莫蓮正拿著算盤算賬看得入神,絲毫未察覺塵安進門了。
莫蓮毫無意識地抬頭,正午的陽光毒辣,塵安的額頭上浮出了層層薄汗。
講真莫蓮是不想遇見他的,雖說他的眼神裡埋藏著複雜的東西,但為了諂媚遺妃不擇手段,從小在這深宮之中摸爬滾打,也不會是什麼大善人。在這種爭端四起,暗流湧動的時代,能自保的最好方式,便是壓製住自己對他人的探索欲。但是又見到了,且是上位者她總不能置之不理,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上前行禮。
“王爺怎麼貴步臨辛者庫。”
問完才回憶過來是每月的巡視。
“我果然沒看錯人啊,這才區區兩天已經成了掌事。”
“我就過來看看,本王都棘手的事被你三兩句話解決了。”
塵安的發間係著頭冠,陽光的照耀下,鑲嵌的金子晃得莫蓮眼睛酸疼。
“都是運氣罷了。”
塵安靜靜地看著莫蓮,他在從這個丁點小的宮女身上覺察出一些自己所想要的東西。
莫蓮見塵安盯著自己良久,放下手裡的賬本,轉移了話題。
“奴婢想請問王爺,可知道來辛者庫的人都是什麼背景。”
“自然是辛苦的勞作之人。”
塵安盯著莫蓮手裡的賬本,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
“無父無母來宮裡的,多半是小時候被拐騙更不知道自己親生父母在何處的。但是好多人是自願的,因為家裡需要人養活。”
莫蓮突然有些詫異,一個王爺為何如此了解民間疾苦。
“王爺怎麼知道。”
“我自小聽母親說的,曾經也陪先帝出宮巡視。”
莫蓮聽到他說起自己的身世,就像玩笑話般,心中又覺得這個諂媚者有些可憐。
他深潭般的雙眼變得溫柔起來,盯著莫蓮繼續道。
“她們熬到二十五歲,也是嫁不出去的,自然是拚命乾活多存點錢,為了家裡未來的生計。但辛者庫的俸祿,若是勞作的時候給了家裡人,出宮的時候必是分文不剩的。”
莫蓮茅塞頓開,是啊,所以不是吃不起肉,隻是一切都是為了宮外的家人。
她不由得搖頭歎氣,難怪崔嬤嬤不願意出宮。這個時代年紀大的女人出去能做啥,還不如存點錢壓榨他們置辦豪宅,安心養老。
這個時代的女人們,也沒有一技之長,若是家徒四壁,便隻能被送來做這些體力活,補貼生計。
“辛者庫的人就該如此嗎?”
莫蓮沒控製好情緒,自言自語了一句。
塵安有深意的看著她。
莫蓮意識到自己僭越了,找了個理由說有事便離開了。
莫蓮當晚失眠了,反複想著他們午飯的菜品,以及大家被日複一日的辛苦勞作磨得眼裡沒光的樣子。
趁著夜晚眾人入眠,她自己跑到水庫旁,看著堆積成山的廢衣服,對著月色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她讓小嬋拿著自己的俸祿給每人的早餐添了個肉包子,把大家召集到水庫旁開會。
“我問了宮裡的太監,我們的衣服都是燒完就銷毀的,宮外也不能出現和宮裡一樣的款式,但是我們可以做改造,去宮外售賣,看看反響。”
碧兒此刻出來,“改造,你會嗎?這是遊走在法律邊緣的事,冒險值得嗎?”
莫蓮本不想計較,奈何這個女孩總是當眾挑釁。
“她是你姑母歸你姑母,但是她自己做得那些齷齪事是要付出代價的,遺妃雖然縮減了俸祿,但是每個月到大家手裡隻有一錢銀子,當中曲折你當大家是傻子嗎?以後大家的俸祿,扣完吃住還剩四錢,這本就是你們應得的。還有,崔嬤嬤被我遣出宮了,此等人是不必留在身邊的徒增晦氣。”
眾人嘩然,讚歎莫蓮的寬宏。
莫蓮昨日翻查帳本,看到崔嬤嬤給碧兒的賬單,意外發現了崔嬤嬤的秘密,這也是這女孩為何當反對她的原因。
碧兒見莫蓮知道自己和姑母的秘密,頓時羞赧詫異,但又不甘心。
“那若是沒有賺錢,大家同你一起勞累,耽誤了原本的工期,這怎麼算。”
莫蓮並不願理會這種無理取鬨之人,但她說的又句句屬實。
“我和小嬋先做,願意加入的,若是沒有利潤,我給大家我的俸祿。”
說罷對碧兒說,“你姑母的事不會殃及你,但也彆沒事找事。”
雖然莫蓮給了眾人原有的俸祿,大家對她的印象開始扭轉,但這事再怎麼也是個沒有既定結果的東西。
正當莫蓮愁眉苦臉之際,人群裡一隻瘦弱白皙的手緩緩抬起。
那是義正。
義正是這個月進宮的,因為被未婚夫拋棄,被家裡人嫌棄,便一氣之下進了宮。
莫蓮從貴妃的廢衣服裡挑出了幾件不同妃子的真絲外衫,讓小嬋分彆裁剪下了袖子和腰部的材料。
萬事總講究個緣分,舉手的義正進宮之前家裡是開裁縫鋪的,莫蓮用石頭畫出自己的創意——藍天碧雲圖。
衣服的底部融合了廢棄的真絲料子,以藍天為主。拚接處用銀絲線相縫,再用白色麻布裁剪成藍天白雲的形狀點綴。
最後莫蓮讓義正在衣服的一角縫上了一朵蓮花。
三人忙活了一下午,算是成功了。
小嬋撫摸著衣服問,“姐姐你這是什麼創意啊。”
“瞎想的。”
其實是莫蓮去泰國旅遊的時候淘到過一件高奢藍天白雲褲,當時覺得樣子太非主流,如果是用在飄搖的長袖上便會有飛天之感,誰能知道在現代沒用上的技能和創意,在這兒竟然用上了。
“我第一次見,好好看。”
“你覺得能賣出去嗎?姐姐”
“就算不能我們也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