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沒過多久,小叔他們一家就來了。
小叔家有兩個孩子,一個堂哥,一個堂妹,他們年紀和我相差不多,但結婚都比較早。
孩子又生孩子,一大家子人足有九口之多。
他們從院子裡走進來,架勢都快趕上土匪進村了。
堂嫂手裡牽著一個,懷裡還抱著一個,隔老遠看見林蕭遠,便帶著一臉八卦的笑意奔過來,拉著他問東問西。
什麼年齡多大,家住哪裡,做什麼工作,這些都隻是基本操作。
最可怕的是,我這還八字沒有一撇,她就開始操心我們什麼時候結婚,結了婚生幾個,婚房是買在北京還是南京……
諸如此類,越問越離譜。
我在一旁嚇得臉色發白,想要捂住她的嘴,結果還沒伸出手,就被突然哭鬨不止的小侄子生生打斷了。
小孩子的脾氣總是來的措手不及。
我看著懷中哭的憋紅了臉,依然卯足力氣拚死掙紮的小侄子,簡直是一頭的霧水。
講道理,我好像什麼都還沒做吧?
我隻是在心裡閃過了一絲製止他媽媽的念頭,難道這樣都不允許嗎?
還真是護媽狂魔啊!
奈何孝子有心,親媽無情。
堂嫂醉心於眼前的八卦,縱是小侄子哭的撕心裂肺,她連頭也沒有回一下。
小侄子敏銳地察覺到親媽的忽視,掙紮的更厲害了,好幾次都險些脫了我的手。
我嚇得不淺,慌忙將他塞進了林蕭遠的手裡。
對於哄孩子這件事情,他顯然比我更有天賦。
不過說來也奇怪,小侄子本是犟的像一條臨上案板的魚,上下打挺折騰的不行。
偏偏一到林蕭遠的懷裡,就忽然之間溫順的像隻粘人的貓,吧唧吧唧舔著手指頭,不哭也不鬨了。
這讓我和堂嫂皆是一驚。
難不成“顏值即正義”的觀念已經滲透到小朋友的圈層了嗎?
那也太喪儘天良了!
堂嫂暗暗咽了口水,正要追問林蕭遠是不是有過帶孩子的經曆,本是躲在一旁默默玩手機遊戲的小侄女卻突然湊了過來。
她伸出稚嫩的小手,怯生生地拽著林蕭遠褲子的一角,奶聲奶氣地說:
哥哥,你陪我玩遊戲好不好?
我……
且先不論這亂了輩分的稱呼,在我的印象之中,小侄女不是出了名的內向姑娘嗎?
而且長這麼大以來,除了堂哥堂嫂,她從來沒有主動和任何人說過一句話。
每次來去親戚家做客,讓她叫個人都相當費勁。
今天這是怎麼了?
她竟然主動和林蕭遠說話,還讓他賠她玩遊戲。
怕不是地球要毀滅了吧!
林蕭遠顯然不知道這一層內情,任由小侄女拉著進屋玩遊戲去了。
我和堂嫂看著消失在門邊上的背影,雙雙陷入了沉默。
大概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眼緣”這種東西存在吧!
有的人根本什麼都不用做,僅憑一張臉,就足以博得所有人的青睞。
上至八旬老嫗,下至無知孩童,竟無一人能幸免!
堂嫂煞有其事地感歎道:
看來用不著幾天,我就得大出血,給你們準備份子錢了!
說完她用胳膊肘懟了懟我,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
回頭我給你介紹一個靠譜的婦產科醫生,去的時候報我名字,還能提前告訴你寶寶的性彆!
神特麼婦產科醫生!
神特麼寶寶的性彆!
我嘴角一頓抽搐,逃也似的奔回了屋。
已婚婦女實在太可怕了!
我感覺我要是再晚一秒開溜,她可能就要給我安利母嬰用品了。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結婚就跟傳銷一樣。
結了婚的人尤其喜歡安利身邊的人結婚,其熱切程度,絲毫不亞於發展下線。
就好像要是不能成功發展一個下線,那她的婚就白結了!
……
春節左右是北京最冷的季節。
這個時候,一般會下好幾場雪,院子裡不知什麼時候又飄起了紛揚的雪花。
房間裡開了暖氣,與窗外隔絕成兩個世界。
細密的水珠附著在玻璃窗的內壁之上。
我用手指在玻璃窗上胡亂畫著,畫著畫著,就顯現出了林蕭遠的名字。
我微微一怔,扭頭看向了斜靠在床上的人。
他一手抱著沉迷於吃手指無法自拔的小侄子,一手將小侄女半攬在懷裡,十分有耐心地指導著她遊戲道具擺放的順序。
暖橘色的燈光混雜著雪地裡反射進來的慘白光線,參差不齊地落在他的身上。
我莫名從中瞧出了一絲父愛的輝光。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忽然就信了堂嫂的鬼話,也想生個孩子玩一玩了。
倒不是突然覺得孩子變成了什麼可愛的物種。
隻是覺得,如果他們有林蕭遠這樣的父親,應該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我緩緩挪到床沿上,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他: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孩子啊?
他大概沒料到我會這麼問,愣了好一會兒才說:
不知道,可能是天生的吧!
我砸了砸嘴,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卻像是反應過來什麼似的,一臉嘚瑟地反問我:
你這是迫不及待想嫁給我了嗎?
我狠狠地呸了他一聲,抬腿就要站起來。
他卻一把將我拽回來床上,貼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說:
許許,我們結婚好不好?
結婚?
我心中一個咯噔。
所以……他這算是向我求婚了嗎?
我下意識環顧了一眼四周的環境。
沒有氣球,沒有玫瑰花,也沒有鑽戒。
甚至還有兩個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此刻正不悅地看著我,仿佛是在責怪我分走了林蕭遠的關愛。
這是不是有點太沒有排麵了!
林蕭遠卻像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摸出了一枚戒指。
那是一枚金橘色的寶石戒指,戒麵呈橢圓形,看起來像是芬達石,戒指的造型和天下3裡的翠玉扳指相差無二。
對,就是那個屬性可以洗成5201314的翠玉扳指。
我愣愣地看著戒指沒有說話。
這時又聽見林蕭遠說:
我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就覺得是一種奇妙的緣分,然後你知道更神奇的是什麼嗎?
他說著趁我不注意,十分自然地將戒指套在我的無名指上:
更神奇的是,戒指的尺寸和你的手完全一致!
我本來是要取下戒指,慎重地好好考慮一下婚姻大事。
但經他這麼一說,瞬間就被他帶跑偏了,一門心思撲在了戒指的尺寸上麵。
我爸作為半個文人,平常就愛搗騰玉石。
因此我對這些東西也算有些了解。
這枚戒指的戒托沒有調節尺寸的設計,想必是為了什麼人量身定做的。
而我嘗試著上下滑動了一下,發現尺寸真的和林蕭遠說的一樣,竟然剛剛合適。
如果不是因為戒麵的切割工藝年代久遠,我真要懷疑它其實是林蕭遠特意為我定製的了。
林蕭遠見我放棄了取下戒指,又迫不及待地說:
那我們明天就去看房好不好?你喜歡什麼樣的?哦對了,民政局什麼時候上班,我們先把證領了!
他說著跳下床,三兩下便從行李箱裡翻出戶口本,懟到了我的眼前。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戶口本,下意識就要去摘手上的戒指。
這也太隨意了!
我想象中的求婚不是這樣的。
但卻被他厲聲製止了,他指著我手上的戒指半威脅地說:
時心許,我奉勸你一句,這東西戴上了不能亂摘,太不吉利了!
我心裡嘀咕著哪裡來的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迷信,手上的動作卻突兀地停了下來。
你還彆說,有的時候人就是會被這種奇奇怪怪的迷信蒙蔽了心智。
就好像有一回鹿鹿和我說,踩井蓋會給人帶來壞運氣。
我雖然打心裡是不信的,但自從她說過這句話之後,我但凡碰到井蓋,總是會下意識地避開……
就像什麼大自然不可抗拒的規律似的。
想改都改不了。
林蕭遠見我撤回取戒指的手,滿意地一挑眉毛,接著說:
這樣才對嘛!我來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這次來了,就不回去了!
我聞言深深一愣:
不回去了?那……那你不是昨天還跟我討價還價,讓我早點去南京!
他又是一挑眉毛,習慣性rua了rua我的頭發,略帶寵溺地說:
那些都是試探你的!我哪裡真的忍心讓你為了我背井離鄉啊!再說……你願意為了我去南京,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他的話讓我一陣感動。
可是……
那也不能老是讓他遷就我啊!
他卻是坦然一笑,抬手將我攬入懷中,慢悠悠地說:
可我就是喜歡遷就你啊!
是嗎……
我暗暗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無意之間掠過手上的戒指,突然就腦子一抽問他:
那你既然喜歡遷就我,為什麼求婚這麼大的事情都沒有事先好好準備,這麼草率就說出來了!
他聽到我這麼說,眼裡流露出深深地愧色,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
這件事情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可我實在太想早點把你娶回家了!尤其是看到小朋友的時候,我連我們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所以就沒能忍住……
我本來已經醞釀了一萬句話要懟回去,但聽到他這麼說,偏偏就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甚至還有些好奇他到底想了什麼名字……
他頓了一頓,溢出滿眼的父愛,充滿了向往說:
如果是女孩的話,就叫遲遲,如果是男孩的話,就叫耿耿。
遲遲?
耿耿?
我猛然記起白居易的那句詩: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自打我有V信號開始,這句詩就一直是我的個人簡介。
久到連我自己都已經遺忘了這個細節。
沒想到他竟然記的分毫不差。
我忽而明白過來,這些生活中細碎而真實的在意,其實比世上最浪漫的求婚儀式,都來得更鄭重一些吧!
那麼……
我就勉強答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