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裡？”

周圍灰蒙蒙一片，夏以蘊對著導航看了好幾遍，確認自己沒走錯。

眼前的建築已經破敗到看不出年份，斑駁的牆皮徹底被青苔占據，中間是掉了漆的木質門框。

隻從門框頂部搖搖欲墜的牌匾上隱約看出“辦事處”三字。

和很多應屆畢業生一樣，大四的時候夏以蘊努力考公，一把上岸，入職前一天卻收到了調崗通知。

編製照給，隻不過讓她到地府辦事處先曆練兩年。

彆人下基層，她倒好，直接下地基。

夏以蘊試探走上前，腳下觸感綿軟，低頭一看，青苔黏在了鞋底上，還有水漬暈開。

嘖。夏以蘊擰起眉，往上抬腳。

看來在調回去前，她得先學會荒野求生。

要不是為了編製……

夏以蘊歎了口氣，認命地從信封裡倒出了所謂的公務員轉崗禮包。

一個工作證，一份自己檔案的複印件，還有一副樸素的銀邊平光眼鏡，據說是可以直接鏈接神經末梢、溝通五感的高科技。

她帶上眼鏡，眼前的場景倒是沒什麼變化。

不過隔著一層門板的內部，傳來了大量混雜的聲音，或許是椅子拖動摩擦著地板，又像是鞋底沾上水漬後黏糊糊的落地聲，總之雜七雜八，熱鬨得很。

她下意識撫摸了一下自己胸前的玉佩，定了定神，然後走上前敲門。

“……”

無人理會。

夏以蘊耳邊倒是突然安靜下來。站原地等了會兒，她上前推開門。

“吱呀呀呀呀——”，塵封已久的老舊木門重新開始運作，門框上銅綠色的旋鈕似乎無法承擔這種高負荷的旋轉，金屬摩擦的聲音十分刺耳。

“您好，我是……”

話才剛起頭，夏以蘊身後的木門毫無預兆，“哐啷”一聲轟然倒地。

邊角揚起無數木屑，濺到了她的褲腿邊。

夏以蘊木木地抬頭，一整圈近十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而正對她的人，哦不對，的骷髏手狠狠抖了一下，掛在他手指骨上的杯子水撒了一地，順便掉下了半截指骨。

反應過來後，他淡定地放下水杯，用另一隻手撿起麵前的骨節，熟練地塗抹膠棒之後接了回去。

“……”

夏以蘊和骷髏對視三秒，故作鎮定摸摸鼻尖，勉強扯出個笑：“你好。”

然後動作迅速地摘下了眼鏡。

呼，世界正常了。

這人間駐地府辦的聯絡員真不好當，果然人隻要活得夠久，有生之年還能看到骷髏喝水。

多想無益，夏以蘊打算看點彆的轉移注意力，索性打量起辦事處的整體布局。

她掃了一眼最靠近自己的桌子，應該是新打掃出來的，桌麵上抹布經過的水漬還沒有乾透。除了桌角有一台簡單的座機和疊放整齊的紙筆外，彆無他物。

同側靠裡的角落處，也安放著一張很長很寬大的桌子，幾個巨大的顯示屏包成一個半圓，將桌麵完全圍住，顯示屏後似乎坐著一個身影，但自從夏以蘊進來後，一直沒抬過頭。

而處於中央的幾個“同事”的工位，桌麵上什麼也沒有，灰塵估計有一二厘米厚，排布模式不太常規，圍成了一個六邊形，桌子朝外椅子朝裡，像是某種特殊陣法，沒有留下供人進出的地方。

“啊，是新調來的同事嗎？”

一個中性的聲音忽然從夏以蘊身後傳來，她轉過頭。

來人身姿窈窕，前凸後翹，一頭大波浪甚是嫵媚，眼線勾得又濃又豔，像一隻魅力外放的狐狸。她一甩長發，高跟鞋噠噠地敲擊著腐朽的地麵，動靜不小，卻沒蕩起一絲塵埃。

“抱歉，方才我出去辦事了，沒來得及帶你介紹，我叫韓汐，負責地府辦事處大小事務協調，你的人事檔案也是由我對接。”

韓汐沒什麼表情地走上前，在夏以蘊身旁站住，從頭到尾沒有給她一個正臉。

為表禮貌，夏以蘊側頭看向她，意識到她並沒有理會自己的想法後，識趣地彆回了腦袋。

餘光瞥到夏以蘊晃了晃腦袋，手裡還緊緊捏著眼鏡，韓汐抱著雙臂，語氣不耐煩：“怎麼一點工作素養都沒有，還需要我請你戴上眼鏡嗎？”

不是，沒記錯的話她剛來吧？沒惹到她吧？

夏以蘊心裡腹誹，但還是聽話地重新戴上了眼鏡，看向其他幾個同事。

還好還好，除了長毛的、渾身淌水的，其他的幾個同事倒尚算正常，好歹有鼻子有眼四肢健全皮膚完整，看上去和普通的屍體沒什麼區彆，姿態安詳。

夏以蘊深吸一口氣，想想自己的編製，努力把各位同事想象成正常人。

在終於做好心理準備後，她深深鞠了一躬，主動自我介紹：“我叫夏以蘊，是地府辦事處新來的聯絡員，以後請大家多多關照。”

話音落下，一片沉默，不大的辦公室安靜得如同墳場。

韓汐像是早就意料到了這幅場景，嗤笑一聲：“收起你那討好賣弄的嘴臉，這裡可不是人間，”說著，又朝桌子抬了抬下巴，神情倨傲：“咱們這裡條件不夠，不能給你單獨安排辦公室，你就將就點，這裡就是你以後的工位了。”

夏以蘊看向隻是草草打掃出來的桌子，心頭哂笑。

一個獨立的機構，會連一間辦公室都準備不出來嗎？

夏以蘊知道這其中肯定摻了不少彎彎繞繞，但她對環境也不是很在意，隻是順從地把自己身上的背包放下，禮貌點頭：“謝謝。請問我在這裡負責的事務是？”

人事在把她調過來之前，隻說她是做聯絡員，具體需要做什麼，她當時旁敲側擊問了好幾次，都被迂回地繞開了，隻說她來了就能知道。

韓汐神情頓了一下，很快抹過瞬間的不自然後，隨手指向擺在她桌角唯一的座機：“簡單，平時按時到崗，接接電話就成。有外派任務會在群裡通知的。”

“對了，工作群你進了嗎？”

“還沒有。”

“我把你拉進來。少說話多做事。主魂使喊我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好。”

工作群很規矩，名稱地府辦事處，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東西，進群之後隻有一條修改名稱的群公告，孤零零地懸在頂部，很符合夏以蘊對工作群的刻板印象。

夏以蘊認真修改了備注，剛把手機放下，卻隻聽叮咚叮咚接連幾聲消息提示音，手機震得無比歡快。

她疑惑地拿起來，隻見一個名叫“AAA社會主義合法鬼怪集散地”的消息群正在不停地閃爍著新信息，刷屏一樣快速滾動。

夏以蘊剛點進群聊界麵，還沒來得及看清內容，一個碩大的群公告便彈了出來，霸占一整個手機屏幕：

【昨天（農曆七月十二）“魂飛魄散”無音訊，各位又度過了平安愉快的一天，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緊接著就是一連串嘩啦嘩啦的虛擬煙花，五彩斑斕完全蓋住了文字，讓夏以蘊的手機跟中了病毒一樣開始卡幀。

魂飛魄散？什麼玩意。

夏以蘊捏著手機，靜靜地等著劣質特效過去。直到能依稀辨認出屏幕上的文字後，她才重新拿起手機，此時新消息剛好滾了出來：

【新時代聶小倩：新同事好可怕，居然能和不認識的鬼說話。】

【新時代聶小倩：我頭都嚇掉了。】

【www我替身呢：1】

【。：我不管她什麼來頭，修門的錢反正得她出。】

【。：本來當會計就煩/白眼/】

【我就漏風怎麼了：那……誰找她要？】

夏以蘊看著聊天記錄，意識到應該是韓汐方才順手把她拉進同事小群了。

把消息提示調成靜音，夏以蘊上下翻動著聊天記錄，覺得很有意思。

這群同事在群裡上躥下跳的樣子，可比剛剛麵對她的時候，看上去活躍多了。

夏以蘊沒出聲，隻是潛水看他們能商量出個什麼結果。

【我就漏風怎麼了：……怎麼沒人說話了？】

【我就漏風怎麼了：要不，扔骰子？誰小誰去/笑哭/】

這條消息一出現，群裡瞬間活躍起來，炸出了除夏以蘊之外的所有成員，逐一扔骰子。

【新時代聶小倩：……啊？為什麼你們都是五六就我是個一？你們開了吧？！】

【。：願賭服輸。】

夏以蘊想了想，自己應該主動一些免得讓他們為難：

【夏夏：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修門的費用請發一個清單，我會支付的。】

群裡忽然死一般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