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飛機的陳純還沒能適應周圍的環境,注意力就被手機提示音吸引。
又是林姐,在飛機上的時候自己就刻意不回複她。沒想到都過了三個小時了,她還沒放棄。
陳純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掏出黑色口罩,但轉念一想,又收回了。
這麼多年了,自己一直過著心驚膽顫的生活,作為一個藝人,每天走在路上的時間裡,全身從上到下都武裝到位。
有幾次在機場沒戴口罩,素麵朝天地衝粉絲打招呼。卻被有心人拍下發到網上嘲笑不修邊幅,賺了那麼多卻還不在意收拾外貌,被網友群嘲了一周。
從那之後,陳純無論到哪,帽子口罩都不離身。
這次選擇回來,陳純沒有告訴任何人,就連最親近的經紀人林姐都不知道。
已經有幾個月了,每天晚上陳純都會夢到二十歲以前自己生活的場景。
家鄉的每一角陳純都夢到過。深夜,自己獨自走在路燈之下,昏黃的光線打在伸出的手背上。
宋非遙新塗的玫紅指甲油,陳瑤看著宋非遙眉飛色舞的樣子,腦袋輕飄飄的。還沒反應過來,自己的幾根手指就被宋非遙塗上了同樣的玫紅指甲油。
陳純獨自走出機場,打了一輛車。坐在網約車裡的陳純望著周邊新建的城市建築,感到陌生。
自己上一次回來已經是五年前了,沒想到變得這麼不熟悉,自己好像一個外來者。
車上的司機十分安靜,沒有一句多餘的話。
是的,這座城市的人都很收斂。不會表達自己的情感,卻希望彆人能夠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到了目的地的陳純環顧四周,發現家附近的小店基本換了一批新的。就連從小就有的老店都沒了好幾家。
這讓陳純更感到悲涼。
南方小縣城的春天是陰冷的,時不時的回南天讓到處都潮濕,宋非遙總覺得在這種地方待久了,身體裡會長出苔蘚,會發黴。
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的陳純感到驚異,因為從來沒有聽到有人這麼貶低過自己的家鄉。
直到現在,剛從乾燥的帝都回來的陳純,無比讚同宋非遙的觀點。
確實,待久了不僅會長青苔,還會黴變,周圍長滿灰褐色的斑點。
這一次回到家鄉,陳純並不是單純地想要回味家鄉或者說放鬆一下。
這一次回來,陳純隻有一個目的,就是:死。
不管取得什麼成就,被無數粉絲簇擁誇讚,都無法再讓陳純產生一絲激動。
最開始出演國民知名大導的一部主旋律電影,所有人驚呆下巴。無論如何,都沒人能想到陳純這個小縣城出身的女孩能有這個資格。
所以無數人都懷著惡意猜測,陳純和大導演背後有什麼說不清的關係。
網上一直流傳著陳純大學時期的證件照,一張素淨得慘白的小臉,過分大而黑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可以反射出所有人的欲望。
許多人表示,就是這雙眼睛,讓人感到不適。就好像安在娃娃臉上的紐扣一樣,沒有情感。
即便是陳純的公式照,流水線出產的完美寫真。仍有人表示看了讓人不適,陳純仿佛一個毫無感情的機器人,在模仿人類的笑。
經紀人林姐為了保住陳純小白花的稱號,避免“陳純嚇人“這個詞條愈演愈烈,特意安排陳純在社交平台每個月更新一次日常的vlog,展示出親民淳樸的一麵。
到後來,陳純出席了無數的活動,也出演了好幾部偶像劇。演過背負家國之恨的悲情女主,也演過白切黑的茶味女二。
自己在觀眾麵前的形象也變成了努力的小白花,可以說是收獲了無數的掌聲。
但是慢慢地,陳純感到不對勁。眼前的這一切,自己從來沒有想要過。
都隻是因為她說過,當明星可以閃耀地出現在所有人麵前,每天打扮得無比精致是她的夢想。
所以,自己才決定走上這條路。
可到了現在,這條路隻有自己,說這話的那個人呢?
無數個夜晚,陳純夜不能寐。即便是在夢中,也總是出現那個人的身影。
這就是陳純選擇回到故土的原因。
獨自行走在道路上,街景是完全陌生的。但是依稀知道前麵的路大致是通向哪。
帝都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街邊小攤了,高度國際化的城市隻有時髦洋氣的店。
即便是隨便一個不起眼的人都能頭頭是道地講出街邊攤不健康,還是地中海飲食最好。
但是在這個南方的小縣城,隨處都是烤紅薯的攤位,濃鬱的炸串香從任意一個角落裡傳出。
現在的衛生情況已經好了很多,沒有到處吐痰的老年本地人。這樣的場景更讓陳純感到陌生。
再往前走就到了琿江大橋,通過這道大橋就到了城市的中心。
十幾歲的陳純每到周末放假,都會和宋非遙花上幾個小時打扮自己,再坐上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到達那。
公交車上一直都很擁擠,但是完全不會讓人掃興。
陳純和宋非遙飽含著期待,在無數次相互對視再默契一笑中到達城市最繁華的地方。
經過琿江大橋,陳純不禁感到失望。記憶中那個建在江邊熱鬨非凡的地方已經變得灰暗又冷清。
現在的年輕人娛樂的場所已經不在這了,曾經漂亮的建築已經被拆完了。
宋非遙喜歡拉著陳純跑到琿江邊上的一座教堂,在裡麵裝模作樣地看著大人們忙碌地乾活。
等到不耐煩了,宋非遙拉著陳純的手跑到窗邊,陳純第一次見到深紅色的玻璃,好奇地用手指在紅色的玻璃窗上摩擦,留下指印。
這是宋非遙又拉著陳純跑到沒人用的大鋼琴旁,給陳純展示自己剛學的簡易鋼琴曲。
這些過往的回憶一下子衝進陳純的腦袋裡,帶來的不是幸福,而且急劇的痛苦。
陳純接著往前走,來到一所幼兒園門前。這時候正是下午,幼兒園剛放學。
門口的家長圍成一圈等著自己的孩子。陳純想起自己每個周五的下午,都會幫宋非遙接送妹妹,因為宋非遙要去約會。
如果生命隻剩下一周,你會做什麼?
對於陳瑤來說,這個問題的答案很簡單,找到自己是自己。
自己一直以來,所做的都隻是彆人的夢想。
而現在那個人和自己再也沒有聯係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再多人為自己喝彩有什麼用,也不是自己需要的。
正當陳純想到越來越遠的時候,陳純的膝蓋突然被猛撞了一下。
陳純頓時回神,那個撞了自己的小身影已經越跑越遠。
陳純看著那個小背影,淺淺的棕色頭發被紮成兩束在腦袋上,看起來十分柔軟。
背著一個黃色的小書包一蹦一跳。
“晨晨”“晨晨彆跑”一陣陣呼喊吸引了陳純的注意力,陳純猛然回頭,是她!
陳純曾想過,就算過了五十年,自己還是能第一眼就認出她。
可沒想到,隻是過了十年,自己好像已經忘記了她,隻有一個模模糊糊的剪影,還有那股清新的香味,像是站在琿江邊,一陣風刮過,抬頭時眼睛卻被夕陽的落日灼傷。
宋非遙已經30歲了,不同於十年前誇張的打扮,現在的她看上去完全是一個優雅的富家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