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池魚憤憤而又憤憤,還是秉著苟馬甲的心態,接受了任務。
回到月院,沈靈懿幸災樂禍地盯著她,“你被盯上了。”
茯苓咂舌:“非魚,你到底哪裡同麟光君像,怎麼門主老針對你?”
林池魚:因為我就是。
她卻憤憤道:“誰知道,我又沒見過麟光君。千年前風光過也就算了,千年後還好風光,讓我這小透明遭老罪。”
茯苓:“……”
沈靈懿:“……”
你好像也不透明吧。
茯苓趕緊道:“這是內門,非魚你莫再口無遮攔了,麟光君是門主的故友,被他聽見又要罰抄門規。”
林池魚聞言,故作大哭狀遮住了自己的雙目,“明白了,茯苓才做他的弟子沒幾日,心已然不跟在我們一處了,同窗一年情竟抵不過這短短幾日,日後更不敢想會不會直接將我檢舉出去她好領封賞。”
沈靈懿看好戲,也冷嘲熱諷地回應:“是呀是啊,人家可是鼎鼎大名的門主關門三弟子,哪還想跟我們這些籍籍無名之輩交友。”
茯苓:“……”
她可算明白什麼叫三個女人一台戲了。
……
就算再不情願,林池魚還是好好扮演身為禦靈門內門弟子的身份。
她的便宜師父江越中在知曉她第一次出任務就領了這麼重的任務回來,臉上倍有光,逢人便講他新收的徒弟如何天資聰慧,可擔大任。
在旁人問及她緣何隻是洞明境之時,江越中自信地答那都不是事,她入門幾日便自無門可入到開了靈脈,如今不過才至洞明境一年,有的是成長的機會。
這下好了,禦靈門內外這下都信林池魚是個天才。
她本人還是從沈靈懿從她以前的跟班嘴裡聽聞的,她冷嘲熱諷地笑說出來,搞得林池魚更沉默了。
她可真謝謝他的便宜師父。
不過便宜師父也有便宜師父的好處,譬如他竭儘所能給她搜羅來了有關書籍,並按照自己的經驗給林池魚講述這個世界的新規則。
原自她封印鎮遠之後,白玉京一重天臨海樓現世,這世道便不再隻歸清遠界和禦靈門管,還多了白玉京和鎮遠界。
然白玉京一重天隻有守陣之仙,無其他能力,而因清沙州滅門,沈扶搖臨門一腳渡劫飛升時入了魔,實力與上仙無差,白玉京的仙人也奈何不了她,致她四處作惡流竄,留下禍火不少,最後不知因何緣由入了天淵,雖未再現身,但強行破界,初入其中放妖魔鬼怪不少,於三界四處流竄毀壞天道法則。
故而禦靈門才形成了曆練冊,修者四處處理禍端,捉其歸案,束困天淵,已經形成一套成熟的流程。
林池魚了解清楚,在準備多日後,她終於乘著靈霧,慢悠悠自靈境出發,前往天淵界。
她知道江淮序緣何隻讓自己去。
若萬年前,神為囚困罪仙,於瀛海之上畫了個圈,作為牢籠之所,為防罪仙出逃,於界外四圍布置了弱水,與瀛海相隔。
弱水範圍內,生靈不能生存,靈息不能運轉,法力儘數失效,誰也逃不開。除了神本身。
傳聞神已決體,以身築起白玉京,作為仙的牢籠,束縛他們斷情忘愛,不記牽掛之物,一心一意司掌各司,為蒼生黎民著想。
這世間僅存神體,隻有神劍鎮遠,故淵。
如今他隻有靈體在外,隻有與他連契的林池魚和目見陰陽道的緋常能瞧見。
臨到天淵,林池魚將他召了出來。
“又有了什麼如今還不能解決的麻煩?”故淵懶懶現身,卻不說不幫她。
林池魚輕抬下巴,故淵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看到了黑氣繚繞的天淵界。
這個地方,他不踏足已有千年。
它的四圍,澄清的弱水寂靜無痕,像一潭獨立出來的死水,毫無生靈生存的痕跡。
修者臨淵,天橋自動感應,現出身影,搭在弱水之上,遙遙指引著前路。
趁她們還在弱水能束縛的範圍外,林池魚讓靈霧朝天橋之上大吐了幾口雲霧。
橋上霧氣繚繞,林池魚落下,靈霧化身小蛇,纏在林池魚的左腕,虛虛無力地耷拉著腦袋。
她沒有走動,看到橋下澄明不見落底的弱水之上,飄著一片輕鴻羽,已被消融一半。
可以想象,曾有一隻孤鴻,飛遊覓食誤闖此地,被帶走了餘生。
林池魚鬢間的花逐漸收攏,本相一點點化出,獨那眼尾一點紅痣,牢不可摧,滾燙地釘在原地。
林池魚輕撫了撫眼尾,攀上鬢間紅茶,摸到它收攏沉睡的花瓣,看向故淵,“你本人在此,術法也能失效?”
“不是真身施靈,法力弱些正常。”故淵見她似早有預料般謹慎做的那一步,問道,“此時定要它生效?”
“當然。”林池魚眨眼,淡聲道,“或許有人,已站在儘頭等著我。”
林池魚隸屬禦靈門,而禦靈門之內的故人,故淵隻想到了江淮序。
他瞬間露出一臉嫌惡,“你此行,他所為?”
林池魚長眉溫順,“隻為試探。”
見她姿態,故淵陡然問道:“你如今對他情感,還有幾分?”
林池魚被他問得一懵,並不知他是何意思,細品了品,“你問的是,在玄山的故人之情?”
“還能是什麼。”故淵麵色極為不自然。
“就那樣。”林池魚回憶著如今略有些陌生的江淮序,輕輕搖了搖頭,“他真的和以往不同了。君子白衣,已染黑墨,脫不去那身渾衣。”
“你就不好奇他娶的那位魔侶是誰?”故淵若不經意地提起。
“不好奇。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他找到了自己的緣法,作為朋友,我祝福便是。”林池魚道。
話語之間,靈霧被限製前吐出的雲霧逐漸淡去,林池魚趕緊拽了一下她身邊的紅衣袍袖,催促道,“快點,霧快散完了,我的臉還沒變回去。”
故淵望著那搖曳的袖袍,腕上真言又顯,他點指施靈,眼見紅茶花瓣舒展,又豔豔地掛在鬢間。
靈術外展,對施術者和行術者並無作用,霧散之後,大道寬闊,林池魚和故淵並肩而行,果然在儘頭望見了江淮序。
在一團黑糟糟的背景之前,青白道袍之人遺身獨立,他的眉宇始終清和,周遭氣質溫潤涼宜,如鬆如竹,如珠如玉,恍然一直是禦靈門的天之驕子,始終踐行天道的正人君子。
自林池魚出現於弱水之前,他便已經瞧見了她,遙遙望著她氣定神閒地走完每一步,在望向他時,清冷平靜的眼睛裡,沒有訝然,規規矩矩朝他行了禦靈門的禮儀,“門主,您可是擔心非魚做不好這次任務?”
他順著她的話輕點頭,“此鬼不可控,我來看看安心些。”
“非魚惶恐,竟麻煩門主特意來此一趟。”
她言說道,已略過他,按照書籍中所記載的規整流程,卸下身上的鎖靈囊,將這無名惡鬼放身於天淵。
在錯身的時候,江淮序看見了那一點紅得要灼傷眼睛的朱砂痣。那是以前從未見過的,同林池魚出天淵後一樣的特征。
除了那點朱砂,她的容顏不變分毫。可彆忘了,方才,她在迷霧之後,立了很長時間。
他袖間的手緊緊握成拳狀,盯著林池魚的眼神帶著隱隱的激動,還有幾分淒哀。
“你眼睛的痣,是天生的?”
沉沉的聲音響在身側,林池魚施法張開鎖靈囊的手不慌不忙,又朝天淵界線走了兩步,感受它吃人的吸力,在鎖靈囊打開的那一瞬,天淵界線的封印金陣自動感應到被判罰的惡鬼,將它吸了進去,不知要分配到妖魔鬼三地何方,林池魚隻聽聞一聲淒厲慘痛的長鳴,越傳越遠。
故淵就站在她身邊,護著她乾淨的裙擺,莫被天淵惡黑之氣沾汙。
她收起乾乾淨淨的鎖靈囊,這才回望已經走至她身前近近望著她的江淮序。他眸間神色幾近瘋狂,林池魚微愣片刻,撫上眼尾帶著燙意的紅痣,輕瞥故淵一眼,道:“回門主,是天生的。”
故淵在一側抱胸而立,直視著模樣可笑的江淮序,看她怎麼編。
在江淮序開口前,林池魚先下手為強:“茯苓知道的,你可以去問她。非魚聽聞麟光君眼尾相似的地方也有這一點朱砂痣,因著先前被誤會是麟光君多次,想免去如今這般被疑認錯認的麻煩,故而用靈息將它隱藏,如今過這弱水,術法無用,這才顯露於人前,讓門主瞧見了。”
“容非魚鬥膽再言。聽聞麟光君眼尾紅痣為後天形成,過不了歸遠洲的往生澤,若她入輪回再現世,定然沒有這一特征,這還不夠區分弟子同麟光君嗎?”
她言辭鑿鑿,眼神真摯,不似在說假話,卻讓江淮序又一次失了神。
篤定的支撐又一次破碎,他踉蹌身子,有些站不穩。
他失了平日裡的穩重,目光清和揉碎,轉為深深的癡望,讓林池魚覺得,十分奇怪。
知道她還活著,對他這麼重要嗎?千年前並未曾看出,他對她有多深的感情。
林池魚試著想出一句能安穩他神魂之言:“門主,麟光君對您很重要嗎?”
她終於問出。
江淮序看著波瀾不驚的弱水,和身後滔滔翻湧直衝雲霄的天淵黑氣,由聲音沉寂在弱水底:“實不相瞞,麟光君,正是我的道侶。”
林池魚震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