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院群落試煉司有曆練冊,緋常上前言明所領任務,長老在簡單級彆的冊子上翻找到,於那一欄寫上了四個人的姓名,又給各位分發了鎖靈囊和門中的有路鈴。鎖靈囊用於困精怪,有路鈴還是老用處,防危險陡生,做逃命用。
緋常帶著他們試煉司的禦物堂中,憑任務單借了一隻仙舟。
沈靈懿不置可否,“大家又不是不能禦物,乾嘛多此一舉。”
緋常飛速看了一眼林池魚,並不說話。
林池魚:“……”
好好好,瞧不起她。
走出試煉司,緋常才恍如想起什麼似的,默默從袖間掏出了自己的陣玉,遞到林池魚麵前,“加個通訊,方便聯絡。”
他的陣玉也是整體通紅,紅蓮綻開,火焰騰湧,中間那尾才像錦鯉,但日日被火燒身,林池魚看著心痛。
她飛速將陣玉同他相碰,見到亮光便收起,不再瞧一眼,“好了。”
他匆匆忙忙便要收起陣玉,茯苓舉在空中的手有些尷尬,“師兄,我們的還沒加。”
緋常手停了一息,伸出陣玉讓她們主動去碰,無常相始終冰涼。
明明麵容沒有變化,她們還是覺得他心情不悅。
沈靈懿:……
突然不想加了。
一頓操作之後,林池魚勾著手中陣玉,站在仙舟之上,前往西北。
她們靠近,遠遠便能瞧見一處被霧團籠的荒村,沈靈懿召出七尾翎,對著村子扇起狂風,然而並不能吹動那霧氣分毫。狂風被儘數收納,不知在其中掀起什麼風雲。
“有禁陣。”林池魚道,“這我不熟,誰會破陣?”
其實她熟,隻不過破陣的法器不在身邊。
“我來。”茯苓走上前,朝下首射了一箭。
流丹箭矢瞬間沒入禁陣之中,心臟在結界處開了花,緩緩生根發芽,第二片莖葉尚未抽出,便被禁陣發現吞沒,無聲掉落其中。
“挺靈敏。”林池魚笑道,“隻進不出,看來隻能從內部解決嘍。”
眾人表示同意,茯苓問道:“那我們現在便進去?”
林池魚微微搖頭,“不。道海長老說此村子十二時刻即起血霧,裡麵情況未知,我們不能貿然進去,等見血霧起再入。”
“還是非魚思慮周全。”茯苓點頭讚同。
她們便等在仙舟之上修身養息,頭頂的太陽越來越烈,林池魚有些沒精神了。
陡然,下首傳來陣陣慘叫聲,林池魚起身去瞧,能清晰看到血色的霧氣自霧陣中的某一個方向冒頭,而後逐漸擴大,染了一半村子的上方。
林池魚看了看仙舟上的日晷,此刻是隅中,正點正時半刻整。
時間竟如此精準?
“時候到了,找地方落腳。”林池魚道。
緋常指揮著仙舟緩緩降落在小春村附近的一個村莊,茯苓將仙舟收到了靈囊裡。
人間不似禦靈門受靈境蔭庇,四季同在,此刻正是炎夏時節,地燙得蒸人,烈日高照,想將人灼出幾個窟窿。
緋常仍開著傘,不變麵相,也不怕如此可怕的麵相嚇著周圍村民。
林池魚看了他一眼,火速躲至他的傘下,立馬覺得與天地間兩種感受。
她舒服地呼了一口氣:“陰氣很重,很適合現在,借我擋擋。”
緋常握著傘柄的指尖略微收緊,將傘往她的方向稍稍移了一移。
沈靈懿和茯苓瞧著,一個默默地開了自己翎劍七尾借以遮陽,另一個則讓流丹為根莖,生長變幻出個碩大的植物,主動擋在她的頭頂遮日。
還好各村子離得不遠,沒幾步路便又見小春村。
行至陣前,林池魚感受到裡麵有陰氣不斷朝外撲來,勾引著陣外之人,比方才所經之處涼快多了。
林池魚從傘下鑽了出來,鼻尖香氣忽遠之人略微失神,目光鎖定著她的背影。
走進去前,她特意又問了一聲:“可帶了食糧?”
沈靈懿一愣,“都辟穀了誰還吃……”
迎著林池魚欲言又止的目光,她嘴巴忽而合緊,她忽而想起她未至入化境,根本免不了俗。
幸好茯苓站了出來,拍了拍腰間靈囊,看向沈靈懿滿目自信:“我帶了,非魚你放心!”
這一回沈靈懿確實覺得自己思慮不周,沒有跟茯苓又你來我回地吵起來。
後側,緋常弱弱地伸手,在茯苓開口後又將手放下,繼續緘默不言。
林池魚點了點頭放下心來,左右手各拉一人,“彆走散了。”
她抬了一步,忽而頓住,轉頭望向跟著她們三人亦步亦趨之人,想起緋常是個男子,茯苓和沈靈懿二人都待他有些難以言喻,不知從何相處,倒顯得她們二人更熟。
“茯苓,你去牽住沈靈懿。”她鬆開茯苓的手,朝緋常伸手,“一起吧。”
緋常看著這隻手愣了很長時間神,在林池魚以為他不願意之前,他飛速地握住她的手,感受著自她掌心傳來的溫度,溫暖的,濕潤的,柔和的,活人氣息。
茯苓一臉難言,但她確實也不想牽這位將她自己都不知曉的密辛曝於眾人之前的師兄之手。
沈靈懿聞聲早已高高地將自己的右手舉起,仿佛在給茯苓垂憐,一臉不耐煩,“還不快點,磨磨蹭蹭,淨浪費我懲奸除惡的時間。”
“你以為我不想進去一樣!”茯苓氣哄哄地懟了她一聲,不情不願地握住她的手。
準備妥當,四人同時踏入了霧陣之中。
陣內外風景截然不同。
外界是烈陽高掛,差點將人蒸乾,內裡則是深重的潮氣霧氣圍繞,半分不見日,晝夜不分辰,清涼陰暗地有些過分。
“這裡的霧好像比外麵看的要小一些。”茯苓嘟囔道。
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不舒服。
“滴答——滴答——”濕重的更漏聲在此間響起,在霧陣外是聽不見的,走到裡麵卻清晰得不符合常理。
林池魚終於明白為何江道海長老所言霧陣之內每十二刻必起血霧,這個十二刻為何如此精準,原來這裡麵的精怪,是以這更漏聲為計時,更漏每走十二刻,必定會殺一人。
林池魚望著這空無一人蒼涼荒蕪的村落,路上甚至有誰家的白幡折落在地,木樁腐爛,白幡殘破,根本不像有人生還。
村鎖霧中一年,就算剛開始還有些大膽的外人進來探究,後來眾人都知道了傳聞,肯定不敢靠近,怎麼可能還每過十二刻便升血霧死人。
還有這更漏聲,白日生靈活動氣息嚴重,聲音嘈雜無序,故而一般不注意是聽不到的。夜裡生靈皆入定,天地寂靜,故而一些被忽視的聲音才清晰可聞,便比如這更漏聲。
此刻界外是青天白日烈日高陽,界內雖然暗淡少光四處遮霧,但也不是不能視物,代表著界內如今亦是白日,怎麼可能聽到這般響亮的更漏聲,誇張點說便是震耳欲聾。
林池魚覺得事件很詭異。
“要不然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林池魚提議道。
這一聲聲的更漏聲敲得她心驚。
幾人表示讚同,緋常拽著她的衣袖,“跟我來。”
緋常是生死相,看到的東西定然比她們多,林池魚心下不疑,任由他攀拉著,被他的手中傘無形中保護著,護送到一個頗為乾淨的村戶家。
“這裡安全。”緋常道。
林池魚敲了敲門,裡麵無人應聲。靈蛇趴在她的腕上,她推開了門。
裡麵果然空無一人,是個農戶家,屋裡放著一張織布機,唯一的桌子上還擺放著主人家做女紅手藝的工具。
屋內有兩張床,想來這家是有個孩子的。其中一張床青紗帳上掛著紙鶴,床頭擺放著兩個手工雕刻的小人,整潔的枕被繡著精致的小花,一看就是一位女兒家的閨房。
從屋子的整潔度還有女兒家閨房的精致用心,一看就知這家人生活和樂,自給自足,日子十分愜意。
茯苓突然鼻頭一酸。
“大約還有五個多的時辰,我們以此為據地,分頭行動,務必在四個時辰之內摸清這個村莊的構造,在血霧燃起之前進此間。”林池魚商議道。
茯苓和沈靈懿都無異議,緋常自然也沒有,但是分隊又成了難題。
林池魚就是這個隊伍的中心,誰都不想跟另外的人一隊。到這林池魚明白自己為何要起主心骨的作用。
緋常這次不再沉默,及時開口:“你修為低,我保護你。她們二人修為相差無幾,遇事配合比較方便。”
林池魚對這樣的分配沒有異議,相看兩厭的兩人於想要反駁間看到了緋常冰冷的神色和那隻看透一切的眼睛,忽而噤聲,勉強同對方互相折磨。
幾人又靜坐片刻,商議大家都去巡視哪個範圍,臨彆前,緋常特意從自己身上拽下來兩枚銅錢,給茯苓和沈靈懿一人塞了一個,提醒道,“能遮陽氣,不引注意,安全些。”
二人榮寵謝過,就此道彆,林池魚尋思著自己怎麼沒有,便見緋常輕拽著她的衣袖,將她拽到自己的傘下,默默說道:“路上鬼很多,她們二人靈魂康健,陽氣旺盛,修為也不低,鬼會害怕。你神魂不全,道行尚淺,且身上靈蛇引霧,容易被盯上,進來他們奈何不了你。”
林池魚早就知道自己躲不過無常生死相那一雙眼睛,擂台之上他便將自己看得透透徹徹,對他敞開天窗說的亮話一點也不意外。
他進村之時也是這樣攀拉著她,林池魚忽而明白了他的用意,也不躲他的手,由著他的指尖似有若無地滑過她的腕。
“路上都是鬼,沒有活人?”林池魚問起了自己比較關心的問題。
他輕“嗯”了一聲,補充:“屋子裡也都是鬼。”
“方才那個屋子也是?”
見他點頭,林池魚又問,“為何還進去?你如何判斷是安全的?”
“那家主人容顏祥和,招呼我進去的。”他輕聲說,“他們說困此處久矣,希望我們送他們解脫。”
林池魚也輕“嗯”了一聲,心被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