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齒清楚，周舟聽到後蹙眉，“我略有所聞，但這不是犯法的嗎？”

“你這是正常人的想法，但還是有不正常的人去做。”

江凜禾聳了下肩，目光移至麵前的空碗上，“最近公司就是出了這事。”

“難道你們公司有人……”

周舟腦袋裡已經出現大片血腥見不得光明的畫麵。

“差不多。”

江凜禾認真向他解釋，包括前些日子在保潔阿姨垃圾桶裡看到小卡片的事情，幸好她留下了個心眼，往深入查還真是讓她發現不得了的事。

這座城市的某一處倉庫，正在發展著一條黑色產業鏈，用著江氏淘汰下來的藥品和醫療器械，以及隱蔽的技術，吸引源源不斷的客人。

受周衍車禍被陷害之事啟發，江凜禾發現江氏養的幾個副總與藥代糾纏不清，在外為非作歹，做著喪儘天良的人類器官販賣的非法行為，甚至逐漸地將魔爪伸進江氏內部。

江凜禾派人詢問過公司的保潔人員，據她們所說，從五年前就開始就陸續在廁所發現類似“愛心媽媽”、“不孕不育”字眼的小卡片，有時隔間裡隻貼著電話號碼，雙數樓層廁所居多，查了一下，基本上都是公司基層人員或實習生所在地。

江氏的員工比例，女性遠遠高於男性，同樣每年都會招聘不少優秀的女畢業生，江凜禾無法保證有沒有人上當，變成“卵妹”或者“孕母”。

很少人能抵擋得住誘惑，利益麵前，會自動過濾光鮮外表下惡心不堪的內幕。

代孕的本質是在踐踏女性群體的身與心，還有巨大的尊嚴，奈何它的遮羞布由一遝遝鈔票織成，使人迷失了雙眼。

這條黑暗的產業鏈持續五年之久，然而無人上報，問第一見證者和知情者原因，她們可能覺得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卡片而已，撕掉就好，想不到從中引發出的一係列負麵因素，甚至將代孕視為雙方心甘情願的簡單交易，還真是見怪不怪了。

說到底是江凜禾的疏忽，講給周舟聽這件事，她也就是抒發一下內心的煩悶，不指望能得到實質性幫助，如她所料，他聽完後一臉驚呆。

“感覺有不少人參與進去，能不能把他們都送進監獄，這本來就是犯法的啊。”

他想得太天真，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現在在犯罪，但永遠都叫不醒裝睡的人，況且他們和江氏的關係已經如同皮連肉，要想鏟除毒瘤，江氏必定也元氣大傷。

副總做假賬，藥代狡詐奸賊，雙方濫用職權，背著各種監察機關查處風險，這麼多年不知道從醫院、藥廠行賄多少，加上穩賺不賠的代孕產業，他們真的富得流油。

按計劃明年第一季度公司又要迎來競標高峰，江凜禾本來不想影響到這件重要的事。

可眼下這根刺她一天不拔掉就一天難受，她做不到熟視無睹，為了遵循內心想法和維護道德尊嚴，她隻能放棄明年的競標活動，同樣地需要承擔那一季度的虧損費用。

她很累。

“吃飯吧，他們做了錯事一定會得到懲罰。”

周舟剛才摸了一下江凜禾的手，冰涼，於是他去自己房間擰了塊溫暖的毛巾來，讓她擦擦手。

“我不知道有沒有員工做這些勾當。”

江凜禾兀自搖頭，不敢深想下去。

對江氏來說，這是巨大的醜聞，於她來說，更不希望自己的女員工斷送大好前程，那樣更令人失望和遺憾。

“都是個人的選擇，怪不了你。”

周舟隻能這樣安慰她。

這兩天的事一茬接著一茬到來，而且快要迎接春節，真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個好訊號。

原本愉快的晚餐氛圍又變得沉重，周舟趕緊結束這個話題，他胃口不佳，難得隻吃了半碗米飯，全程都在為江凜禾布菜。

“慢點吃，多吃點。”

江凜禾細嚼慢咽，再次吃到周舟做的菜，眉頭舒展開來，那些煩惱暫時被她拋之腦後，眼尾弧度彎起，“你的手藝變好了。”

周舟的笑意從嘴角蔓延開來，又聽她說：“要是番茄炒蛋不讓那麼多糖就好了。”

他收回微笑，“啊？可是我覺得很好吃。”

“你喜歡就好。”

江凜禾吃了一口番茄炒蛋之後，就沒再碰過，不得不說，他做的甜口小排骨挺好吃的，燉煮的時候應該放了梅子，味道酸酸甜甜，空口吃就很不錯。

江凜禾餓急了，一人幾乎吃掉了大半盤糖醋小排骨。

周舟求她：“你再嘗嘗番茄炒蛋吧，甜甜的多好吃呀。”

“不要。”

“哎，還以為我們心有靈犀，都喜歡甜口的食物呢，終究是我錯付了。”

周舟捂胸咬唇，滿臉幽怨。

江凜禾知道他故意開玩笑逗自己開心，也確實揚起眉毛，饜足地眯起眼笑了，填飽肚子的感覺真好。

“寶貝，可不可以下次少放點糖，你已經夠甜了，我吃不消。”

周舟像被電擊中一般，一個機靈抬眼看她，心中波濤洶湧、激情澎湃，跟放煙花似的酥酥麻麻。

啊啊啊啊啊啊她叫我寶寶了，是不是！

“哦，那我下次注意一點。”

周舟忍不住勾起嘴角，給一點甜頭就能哄好。

“姐姐，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大逆不道，我哥還在醫院躺著呢，我們坐這裡談情說愛。”

莫名產生一絲背德感。

“這二者衝突嗎？”

江凜禾反問，而且並不覺得兩人在調情。

“不衝突，挺好的。”

周舟站起來收拾碗筷了。

“廚房有自動洗碗機，你放進去就可以了。”

江凜禾盯著他的背影，不滿地說。

“我不太會用洗碗機，算了，也沒幾個碗，一會會就能洗完。”

既如此，江凜禾也不強迫。

-

第二天一早，二人在彆墅門口分彆。

離開之前，周舟還有點難過，憂慮小花店一連好幾天不營業，會不會丟失好多客人。

也不知道誰給他生意很好的錯覺，江凜禾輕笑，“不會的，你放心。”

“等你哥恢複了你就能繼續當你的小老板。”

“但願吧。”周舟受到一些寬慰，又提起那個大客戶，“不知道她會不會再來了。”

不會有人能忘記這麼大方又執著的客戶的，哪怕她如今不來光顧周舟的店，可依舊占據著他心中白月光的地位。

江凜禾聞言有些吃味，偏偏某人還聽不出來。

“這麼想她？”

她在懷疑當初的決定是否正確。

“那當然了！我可就靠她賺錢了！”

看著對方的財迷樣，江凜禾就沒多想了。

“花園裡有些花也開了，你看哪些順眼就剪下來幾支裝花瓶裡去。”

江凜禾提供了個好的建議。

周舟搖頭，“不舍得。”

“哎呀，我就發發牢騷，你快去上班吧。”

江凜禾被周舟推到駕駛位，在他的注視下，腳踩油門離開，車開出去老遠，都能從後視鏡裡看見他蹦起來招手，她笑笑。

……

到了公司，江凜禾迅速進入狀態，並與秘書們組織了個簡短的會議。

公司故意放出些風聲，就想引誘出幾個不老實的股東，觀望他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會議前，Anda特意到江凜禾辦公室，謹慎地說：“江總，昨天按照你說的發了那幾封郵件後，王副總通知我要預約你明天下午的時間。”

“不見。”

“嗯 —— 他說你一定會同意的。”

Anda的微笑些許維持不住，她正站在boss憤怒的邊緣，不曾想江凜禾竟沒有發火，而是冷笑一聲：“手裡攥了點股份就以為自己是老大了？我就不見。”

“好的，我知道了江總，這就去回複。”

“十分鐘之後總裁辦開會。”

人數越少的會議代表事情越嚴重，這話沒錯，江凜禾帶著五位秘書坐在辦公室內的小會議室裡，氛圍還算融洽。

桌邊這幾位都是她一手提拔上來的人，效率高效，跟了她好好年，江凜禾很放心。

“Lucy和Lin著手調查王平近五年的銀行賬單流水，我記得他跟劉宇走得很近，所以……”她說話說一半。

Lucy：“我們知道了。”

Lin：“劉副總是市場部的，近半年來經常出差，當時就很不對勁，據部門的人說，他很喜歡帶著銷售部的藥代跑業務。”

Poliy負責人員流動和統計分析工作，她適時開口：“昨晚我做了張聚點圖，差不多是去年一整年劉宇的行動軌跡，去了折九79次，但是折九是一片剛拆遷的小區，他不可能住在那裡。”

Lucy眨眼，狡黠一笑：“不錯嘛Poliy，把他們的老窩都揪出來了。”

幾人包括江凜禾都一笑。

Anda：“話說，這也是家龐大完整的代孕機構，就他們幾個人開不起來吧，就這個取卵多工作，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我查過他們的利潤，極其之高，很多有錢人都去，看樣子不太像草台班子。”

江凜禾：“當然不止他們幾個，林潤、化商、平達生物、白康……這些都查查。”

幾位秘書瞠目結舌，“他們…怎麼敢的？”

“淡定啊，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一向話不多的Kalen扶眼鏡說：“公司裡也有員工參與進去，雖然她們是受害者，但也是違法，怎麼辦？”

她的語氣是憐憫的。

江凜禾轉筆的動作停下來，深邃的眼神透著沉穩，“敢做，就要敢當。”

氛圍一瞬凝重。

她們幾人低頭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