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周舟睡覺的時候,江凜禾輕手輕腳地離開床邊,盤腿坐在對麵的沙發上,開了一盞小夜燈,抱著電腦處理工作。

其實這回公司的事故挺棘手,但她不願意讓周舟擔憂,就故意表現得淡然從容,再者,她相信自己卓越的能力。

這一晚上江凜禾幾乎沒怎麼睡,在周舟醒來之前就離開醫院。

她留下一張紙條:【我回家了,記得吃早飯】

周舟兩隻眼睛腫得跟核桃一樣,左眼甚至翻起了三層眼皮,穿著外套坐在床上沉思,冷靜許久才反應過來這是哪,記起昨天發生的事,他自嘲一句:“原來不是夢。”

日子還得繼續過,他幫不上什麼大忙,起碼後勤工作可以做好。

刷完牙洗完臉,周舟才看到床頭櫃的那張紙條,字跡潦草,卻能看出飄逸的筆鋒。

“早飯在哪呢?”

他勞累地坐在床邊,覺得無所事事,餓了一晚上的肚子現在渾身麻木,直到拿到江凜禾派人送來的早飯,他翕動了下鼻翼,才不假思索拿起來吃。

醫生說今天有15分鐘探望病人的時間,如果周衍恢複得好的話,可能明後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

對了,他還沒問竹竹姐什麼時候來醫院,也不知道公司的事情處理得怎麼樣。

上午,周舟守在病房外,空曠的廊道充滿壓抑、冰冷的氣息,入目一堵潔白無瑕的牆壁,令人頭皮發麻,十分不自在。

周舟拿著手機查了很多關於車禍後期康複治療的資料,用筆細致地寫下來,仔細到每天應該吃多少飯、走幾步路。

他想,他大概是世界上最好的弟弟了。

當看到手邊的白紙上寫了滿滿當當的字,他感動地嘩嘩掉眼淚。

中午蘇憶竹到達醫院的時候,正好捕捉他抱頭痛哭的場景。

“舟舟,不難過啊,等吃好中飯我們去看你哥。”

蘇憶竹放下手中的食盒,從包裡掏出紙為他擦眼淚。

“不是,我沒難過。”

他隻是被自己感動到罷了。

說著,又兩顆眼淚滑落下來,好不可憐,蘇憶竹看得挺不是滋味,自顧自打開餐盒,歎口氣,“先來吃飯吧。”

果然,這個家不能沒有她。

她要堅強,蘇憶竹心想。

“好。”

於是,兩個各自裝著心事的人坐在一塊,一個慢吞吞嚼著米飯,一個舉著杯子喝水。

“姐,你不吃嗎?”

“我在家吃好過來的,本來陳媽也要跟我來醫院,我沒讓。”

“嗯,讓她看家吧,她年紀大了,不應該跟我們一塊折騰。”

“姐,公司…怎麼樣了?”

其實他想問的是,有沒有找到陷害哥的凶手。

蘇憶竹多聰明的人,哪能不明白他話裡的含義,恍忽一瞬,緘默不言。

“公司暫時還穩得住,彆擔心。”

“那……”

周舟拿著碗,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

“嗯,找到了,是一個股東下的手。”

周舟心一沉,筷子放在桌上,看著以往最愛的菜肴毫無食欲,連嘴巴裡那口飯都咽不下去。

“姐,有沒有我可以幫上忙的?”

他目不轉睛的眼神加上認真的語氣,像垠垠大海中漂泊無依的船隻,顫顫巍巍,迷茫又脆弱。

“你隻要好好照顧自己就可以了,剩下的交給我們好不好?”

蘇憶竹對他一直都很溫柔,就像對待親弟弟,雖說他們她們一同長大與親姐弟也差不多,終究她還是不忍心讓對方肩負太多。

還記得以前周衍牽著小小的周舟來她家玩,周衍有時使壞讓他喊自己“嫂嫂”,他就不喊,一口一個“豬豬姐”,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她從沒覺得他不幸或者可憐,周舟是一個幸福的小孩,永遠快樂著,同時也不應該為大人的事情操心。

周舟欲說話,又什麼都說不出口,蘇憶竹抱抱他,“快吃吧。”

“昨天凜禾是不是來過?”

“嗯,住了一晚就走了。”

整間病房就一張床,蘇憶竹想到此處有些驚訝,但現在不是盤問的時候,繼續說起車禍的事情:“我看了監控錄像,大卡車的司機酒駕,全部承認了,梁義指使他這麼做的,是故意為之。”

周舟張嘴,心中憤怒,“他怎麼敢的!”

周氏的某個股東叫梁義,平時扮演著小透明的角色,也沒太大的話語權,卻狼子野心,可能從周衍剛接手公司時就開始覬覦那個位置,不甘隻當副總。

車禍的陰謀他計劃良久,終於在今年年底實在沒忍住動手,因為周衍的下一代快出生了,他必須趁這之前把周衍搞下台,可惡的是,彆看周衍多麼囂張的人,手段狠辣果決,這麼多年來竟然沒做過一件錯事,刮目相看的同時,梁義更加嫉妒,於是他收買了卡車司機。

最邪惡的人往往最會試探人心,梁義女兒先天性心臟病,老婆早年卷了家裡所有的錢跑路,他不可能拋棄女兒,找了份工資不薄的工作養活家庭,但這對於心臟病手術的費用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

梁義找上他的時候正巧女兒犯病住院,拿到白花花的鈔票那一刻,他承認動搖的心無法再回到最初的善良。

犯罪,對普通人來說,是多麼憎惡可鄙的行為。

警察局裡,酒醒的司機王德對警察磕頭,邊哭邊認錯,求饒說再給他一次機會吧,是他鬼迷心竅,他還有生病的女兒要照顧,小姑娘不能沒有爸爸。

沒人理睬他,那個患有心臟病的女孩擁有這位父親真的太可悲。

做筆錄的時候警察問他,為什麼酒駕,他開了這麼多年卡車應該知道喝酒開車的危害。

王德說:“一想到我要撞人,我就害怕,他們說酒能壯人膽,我就喝了。”

警察給他看過那段監控錄像,一輛裝滿貨物的卡車沒有任何阻力地朝目標車上撞,猝不及防,輪胎帶起火星,那輛黑色奔馳瞬間飛出來一個人,甩出去老遠,看得令人心驚膽戰。

……

“我跟周衍都不知道,梁義在外麵開了個小公司,借著周氏的勢力,倒是發展得挺好的。”

“真是多虧了凜禾,今早發給我的一份長達二十多頁的文件,裡麵是他的罪證,足夠梁義蹲監獄蹲到死了。”

心底的厭惡感襲來,化成恨意,蘇憶竹冷笑,說起這事很不屑,眼裡卻泛著淚光。

周舟悵然若失地想,原來江凜禾昨晚都沒睡覺為他們搜集證據,心中暖流湧動。

”梁義一定會惡人有惡報。”

白瞎了那麼好的名字,他並沒有成為一個正義的人。

“我也不會放過他的家人,我的寶寶差點就沒爸爸了……”

周舟點頭算是讚同,做錯就是做錯,有些行為不配得到原諒,想起還未清醒的周衍,那點不能當飯吃的仁慈又算得了什麼。

-

下午有一段時間周衍醒過一次,護士說可以探望病人。

周舟和蘇憶竹穿好隔離衣戴著口罩,來到周衍病床旁,每個人都感到陌生。

周衍沒什麼力氣掀起眼皮,始終注視著蘇憶竹的臉龐,然後艱難地扯出一抹不太好看的微笑,抬了抬夾著脈搏血氧儀的手指,很想為她拭去眼淚。

他移開視線,又將目光放在周舟身上,眉宇之間透露著溫和之意。

三人一句話都未來得及多說,探視時間就已經快要結束,蘇憶竹啞著嗓子,離開前突然很想抱住他,但還是忍住了,“你快快好,我和寶寶等著你。”

周衍緩慢地眨了下眼,是一種應允。

……

周舟抽空去了趟江凜禾的彆墅,蘇憶竹知曉兩人關係不一般,也沒多管,隻提醒道讓他注意分寸。

彆墅的門鎖早就錄入周舟的指紋,而且他也知道密碼,順利地進入,如他所想,江凜禾還沒下班。

輕車熟路地從冰箱拿出食材,淘米、煮飯,切菜,燉肉,不一會廚房飄來香味。

惦記著她昨晚沒好覺,還要去公司上班,周舟特意燉了銀耳羹,她一回來就可以喝到。

做完家務,差不多七點半,他腰酸背痛,最終實在忍耐不了身上的一股油煙味,到衛生間洗了個澡,出來躺在沙發上,繼續默默等待。

外麵天色早就黑下來,周舟不敢發信息催促江凜禾,心想對方一定有要緊的工作處理。

看了那些可以指認梁義犯罪的證據,周舟鼻頭一酸,忽而覺得無以為報,江凜禾總是付出的那一方,相比之下,自己做的幾頓飯實在拿不出手。

人在安靜的時候容易胡思亂想,幸虧這一刻傳來的聲音阻止周舟邁入萬丈深淵。

江凜禾眼下兩團淡淡的青色,就算化了全妝也難掩倦意,流淌出的疲色如同深秋的落葉,乾澀僵硬。

走進大門看見周舟的刹那,她的眼底流露一絲欣喜,轉瞬即逝,“你沒在醫院嗎?”

“今天見了我哥一次,他狀態還可以,所以我想著回來陪你吃頓飯。”

“我今天超級累。”

周舟幫她拿包和外套,一同走進客廳,順便遞了碗銀耳羹給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她在自己麵前吐槽抱怨,他很喜歡傾聽者的身份。

“這是什麼?燕窩麼,很甜。”

江凜禾坐在沙發上,喝著溫熱的銀耳羹,仿佛一天的勞累消失殆儘。

“銀耳羹,不是燕窩。”

其實家裡也有燕窩,但是周舟怕做不好浪費了那麼貴的東西,就沒敢碰。

“你這個好吃。”

她毫不吝嗇地給予讚揚。

“那我以後多做。”

周舟也真心地笑了,摸摸後腦勺,很不好意思,“可以開飯了,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

“算了,先吃飯吧,我中飯沒吃,有點餓。”

他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怎麼能不吃中飯?對身體不好。”

說罷,周舟到廚房給江凜禾盛了滿滿一大碗米飯。

“公司事情有點多。”

江凜禾頭疼地撩了一下頭發。

“或許,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講給我聽聽,為你分擔些煩心事。”

“我是你的男朋友對吧?”

過了好半晌,江凜禾平靜地說:“你知道代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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