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凜禾下班過後獨自開車去接周舟。

兩人晚餐約在薏食府,周舟一點也不客氣,點了一大桌愛吃的菜,似乎想把今天的不高興全部報複回來。

點到第七個菜時,可能他也覺得自己有點過火,抿唇說:“每個菜都特彆想吃,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浪費的,吃不完我打包。”

“行。”江凜禾笑著說。

整個薏食府應該隻有他們這桌吃不完打包吧。

但江凜禾不覺得丟人。

菜上齊後,有一道煎牛排沒有被切開,整塊放在盤子上,旁邊點綴著兩個半顆小番茄,還有一小塊黑椒醬汁。

江凜禾見狀,問服務員要了一套刀叉,將牛排端到自己麵前來,輕輕切成小條狀,再放回餐桌正中央。

切好的牛排露出分明的肌理,經過火與油的烹飪,使原汁與調料完美融合,散發著陣陣黃油香氣,肥而不膩。

周舟親眼看她切好牛排,用筷子夾了一塊,邊送進嘴邊羞赧道:“真是不好意思,這種粗活應該讓我做的。”

他一塊接著一塊,完全看不出哪裡不好意思。

江凜禾往前推了推盤子,“吃吧。”

“你不吃嗎?”

周舟覺得很好吃,眼眸亮亮的。

“不想吃。”

她全程隻夾了些素菜,碰都沒碰一點葷腥,感冒初愈,她對肉類不太感興趣,不過桌上的茶水挺香醇的,前前後後江凜禾喝了好幾杯。

“你的身體還不舒服嗎?”

周舟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理解不愛吃肉的人,他以前生病的時候,肉也不少一頓,吃啥啥香。

“還好,沒什麼不舒服。”

周舟歎著氣,“你這樣搞得我都有點吃不下飯了。”

“那是我的錯嘍?”

空氣飄來短暫地尷尬。

他發誓,說這句話絕對無心之舉,隨便抒發而已,沒有任何對江凜禾不滿的情感,可這句話歧義太大,江凜禾聽後一瞬僵硬,眸色暗下。

僅一個眼神,周舟就知道她誤會了,慌亂放下筷子的同時不小心打翻手邊的醋,潑了他一身,空氣中都縈繞著醋酸味。

他來不及處理褲子上的臟漬,兩手揮在半空,“不是,你彆,聽我解釋!”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也許今天江凜禾工作太累,對於他的解釋沒有半點動容,滿腦子“恃寵而驕”四個字,說的就是周舟。

良好的教養和對隻屬於麵前男人的耐心使然,她點點頭,沒有計較,“吃吧。”

聽上去已經不再計較周舟無心說的話,但周舟知道她還沒消氣,或許還在胡思亂想。

這回他是真的吃不下了,看著滿桌美味佳肴,覺得也就那樣,無關江凜禾,是他自己的原因。

褲子上一大塊濕掉的布料緊緊貼著皮膚,令有潔癖的他很難受。

周舟不敢抬頭,木木吃著菜,食之無味。

磨磨蹭蹭很久,兩人無言,各自裝著心事。

江凜禾本就沒生氣,隻是眼底掩蓋不住的疲色。

吃完飯她剛要開口說送他回去,周舟搶先一步:“要不我們去逛逛吧!”

看著他充滿期待的臉龐,江凜禾妥協地點頭,然後跟在周舟身後。

她想她真的魔怔了,居然不能控製自己的喜怒哀樂,什麼時候毫無原則到這種程度,與前二十幾年的生活簡直背道而馳,難得衝動一把。

-

周舟精通吃喝玩樂,帶她去繁華的街道、熱鬨的複古遊戲廳、隱蔽的古玩店,兩人皆戴著口罩,接觸這些充滿人氣的地方確實很開心,她渾身疲憊神奇地消散不見。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嘈雜聲、歡笑聲交融,周舟不得不取下口罩,用更大的聲音與江凜禾說話:“等會湖邊會放煙花,我們一起去看吧!”

就算他扯著嗓子喊出來,江凜禾也沒聽清楚,皺著眉頭湊過去,“你說什麼?”

周舟的注意力全在她嘴唇上,翕動著,其實他也聽不見對方在說什麼,但能從口型分辨出話語。

他比江凜禾高不少,這個角度清晰看到她那像是被炭筆勾勒出的優美側臉輪廓,海藻般的長卷發隨意垂在身後,隨風勾起尾端的小卷,他的心莫名癢了一下。

周舟右手悄悄地虛扶在她身後,湊到她耳旁,用比正常音量更小的聲音:“帶你去看煙花。”

江凜禾耳後根一陣酥麻,電流從耳朵一路傳遞手臂、腰際,整個人動彈不得,那溫熱的呼氣驀然化變一層淡紅色的輕紗,覆在她的耳上。

幾乎沒有給她任何反應,周舟突然拉著她的手腕往前跑,風太大,耳朵嗡嗡,周舟似乎說了句什麼話,她沒聽到。

一群人都像收到什麼任務般,跑著往前擁,場麵十分壯觀。

江凜禾也被周舟帶著不得不快步跑起來,他應該忘記了自己還是個病號,滿臉興奮,抓她手腕的力氣很大。

湖邊的夜晚很冷,張口時還會有薄薄的霧氣飄出來。

他們占據最佳看煙花地點,趴在欄杆邊,下麵是湖,湖岸同樣人擠著人。

“煙花快來了!”

快到十一點,大家都舉起手機,準備拍下即將到來的煙花。

“你不拍嗎?”

隻有江凜禾無動於衷,周舟奇怪地問了她一句。

江凜禾微笑著搖搖頭,“我不喜歡拍照,用眼睛看就好。”

她一直都認為,生命中美好的時刻都用眼睛去記住就可以了,相片承載不了當下的快樂與幸福。

“太巧了,我正好喜歡拍照,我們來合照一張吧?”

“看鏡頭!”

周舟摁得快,沒等她同意,已經出爐新鮮的一張合影。

他正好捕捉到江凜禾看向他的瞬間。

他看著鏡頭,她看著他。

四舍五入,她也對他有意思。

周舟把自己哄得服服貼貼。

照片到手,他大方地給江凜禾看,“如何?我的水平不錯吧!”

他趁機又離江凜禾近了一點,像是把她擁在懷裡一樣。

江凜禾點了點頭,眼裡裝滿了愉悅的神情,“還可以。”

但她依舊不打算拿出手機拍照錄像。

周舟已經暗戳戳將那張照片設為屏保,他會小心翼翼地不讓她發現。

“煙花來了。”

江凜禾輕說,目光聚焦一處,眯起了眼。

迎著冷風看煙花還是她第一次體驗,忽然覺得鼻子酸酸的,莫名感慨。

周舟早就打開手機錄像模式,把江凜禾的背影也拍進去,璀璨奪目的煙花在她頭頂綻放,江凜禾隨著星火飛射而同步抬頭,露出細長的脖頸,睫毛微顫,一根一根投下清晰的影子。

“真好看!”

周舟發出感歎,注視著前上方,耳邊傳來他人的歡呼聲。

“你看過很多場煙花嗎?”

看他輕車熟路的樣子,江凜禾篤定他一定不是第一次來。

“這是第三次,南街的煙花一年也隻有兩次,今天是我們走運。”

“這樣啊。”

江凜禾的視線久久不能從夜空中挪開,哪怕煙花秀已經結束了很久。

直到橋上的人越來越少,心田才恢複那片寧靜。

“結束了,真快。”

周舟陪她站到現在,冷風直往衣領裡鑽,看到周圍隻有零星幾個路人,他這才覺得有點凍人。

“煙花也觀賞完了,該回家了。”

江凜禾朝他使了個眼色,歪了下頭,“走?”

“走吧。”

周舟跟上。

走回停車的位置大約用了二十多分鐘,江凜禾一言不發,周舟受不了冷淡,主動開口:“今天你開心嗎?”

“開心。”

江凜禾不假思索地說出來,插在口袋裡的雙手攥緊。

“我也很開心,以前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周舟望著天空,回憶起第一次來看煙花是過生日,第二次跟高中同學一塊過來,但帶給他的感受都沒有江凜禾在身邊時的怦然心動。

隨著煙花衝向雲霄,他的心臟同步炸開,毫無規律地為一個人砰砰亂跳。

如果說之前因為赧然不敢直麵內心,那麼現在,他可以輕鬆地說:“我喜歡江凜禾。”

他醉心於這個魅力四射、比煙花燦爛的人,二十多年來頭一次這麼著迷過,那是最純粹、最真摯的喜歡。

他好像理解了周衍那副滿眼都是蘇憶竹的模樣,不論外界多麼美好難忘,心愛之人站在眼前,眼神就隻定格她身上。

周舟想成為江凜禾的配件,與她一體,永遠不分開,一輩子愛她、摸她、親她。

思及此,他的臉忍不住紅起來。

“我也很高興。”江凜禾回應。

“等明年,我們再過來唄。”周舟垂著頭,心臟在發燙。

“好。”

江凜禾偏過頭,跟他對視上,這無疑是另一種形式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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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門口,周舟解開身上的安全帶卻未下車,“那個——”

“對不起。”

江凜禾眼底掠過一抹驚訝,很是意外,半帶輕笑地說:“怎麼了?”

“吃飯的時候,我那句話不是有意的,跟你吃飯很開心,真的真的很喜歡跟你一起吃飯。”

周舟有些迷茫,語無倫次,不知道在解釋些什麼,他不想讓江凜禾對他有任何一分不滿的看法,所以他儘力在對方麵前保持最完美。

“你不要往心裡去,我嘴巴笨……”

明明拍照時還是調皮的小貓咪,此刻蔫了吧唧變成一顆小草,字裡行間都在愧疚。

江凜禾決定了,恃寵而驕就驕著吧,她願意寵。

她希望周舟永遠無憂無慮地快樂著。

倏忽,她上身湊過去,用手輕撫了下他的耳尖,姿態曖昧,空氣都飄著繾綣的蜜香。

“你乾什麼?”

周舟一驚,連忙往後靠,但已無退路。

江凜禾湊得更近,注視著他飄忽不定的眼神,笑得颯意。

“沒乾什麼,你耳朵上有根我的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