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竹,你說什麼?”

江凜禾舉起整隻包,裡麵的藥盒哐啷啷作響,她這個姿勢正好展露出底部的臟印子。

蘇憶竹越看越覺得這是陳媽經常拿去逛超市的包,神情複雜地問:“凜禾,你說這是藥店送的?”

什麼藥店那麼大方,一萬塊的包當塑料袋裝啊,還那麼巧,她家藥箱的藥少了一大半。

要說前天江凜禾生病整個人迷迷糊糊也就罷,此刻站在這再發現不了不對勁,那就白瞎了她的腦子。

“原來舟舟說的朋友是你呀。”

蘇憶竹鬆口氣,已然串聯起兩件事。

恐怕事實還不止她所看到的那麼多。

氣氛忽然冷卻下來,蘇憶竹的直接挑明有些令江凜禾無地自容,她本就不善言辭,與工作不同,人際交往沒有正確答案,她現在很迷茫。

蘇憶竹這下當然不會還傻乎乎地覺得周舟和凜禾是簡單的上下屬關係,於是哈哈兩聲,以緩解尷尬。

那麼長時間不回家的弟弟,因為所謂的“朋友”生病特意趕回家拿藥,還有開業時眼前女人贈送“員工”的天價鑽石。

蘇憶竹不禁有些吃味呢,她羨慕的是周舟。

鐘表的秒針有規律地移動著,發出清脆的節拍,格外清晰。

江凜禾用力地掐著手指,痛感麻痹神經,該死的,那股眩暈感又來了。

她儘力保持著良好的教養,引領蘇憶竹坐在沙發上,其實是因為自己快站不住了。

心中那個不可訴說的歹念終究要見暴露天日了麼。

她跟周舟,怎麼看都是她不做人一點。

江凜禾沒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希望蘇憶竹不要聽信外界對自己的評價,原本她是不在意的,可發現根本忽視不了。

她的聲線平穩,“其實前段時間,周舟住在我這裡。”

她沒有注視蘇憶竹的眼神,卻清楚知道是什麼樣的表情。

驚訝、鄙夷,亦或是失望。

江凜禾低下頭,眼睛由於睜得太久而發酸。

蘇憶竹愣怔一瞬,接著揚起溫柔的笑容,說道:“這樣啊,那真是麻煩凜禾你了呢。”

江凜禾極輕地“啊”了一聲,呐呐:“你…你沒什麼想說的嘛?”

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對方不應該對著她指責,然後生氣離開嗎?

蘇憶竹的粲然一笑讓她驀地晃神,每根發絲都淋上了陽光的氣息,不比外麵的花遜色半分。

“有想說的呀。”

江凜禾心口一緊,看吧看吧,還是來了。

“謝謝你對我們家舟舟的照顧,他一定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能不能跟我說說你是怎麼收留他的?”

蘇憶竹掩著嘴笑,彎起的眼眸如同月牙般明亮,又聽她說:“舟舟跟他哥吵架離家出走,兩人賭氣,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不過嘛,我倒是覺得你能壓製住舟舟,他在你麵前從不敢造次。”

江凜禾呼吸一滯,下意識說:“他脾氣挺好的,在我看來。”

“嗯哼,那確實是隻在你麵前。”

到了這份上,蘇憶竹不介意跟她說更多的信息,“舟舟父母走得早,但是寵他的人挺多,逐漸養成愛玩的性格,特彆調皮,二十幾歲的人了沒一點眼力見,現在倒是成長不少,是你的功勞凜禾。”

“謝我?我可什麼都沒做。”江凜禾失笑,想起那些美味佳肴,“我的生活技能可能還比不上他。”

蘇憶竹笑眯眯的,“所以說呀,他在你麵前很乖很乖,‘咻’一下子就變成會照顧人的男人了。”

話尾她還“嘖嘖”兩聲。

江凜禾赧然。

……

“所以說周衍也早知道這件事了?原來周舟離我們那麼近,虧我還那麼擔心他。”

蘇憶竹有些憤憤然,被瞞在鼓裡的感覺真不好。

江凜禾剛要解釋,突然記起今天周舟會過來,敲了下自己的腦袋。

“對了,還沒跟你說,周舟馬上到,等會當他解釋。”

她果斷扔出這顆燙手山芋。

蘇憶竹睜大眼睛。

下一秒,兩人就聽見超大一聲“姐姐”。

江凜禾與蘇憶竹對視,略微心虛。

“叫得怪甜的。”蘇憶竹大笑。

江凜禾:“……”怎麼感覺那麼丟人呢。

-

周舟站在大門外,他衣服穿得少,外套敞開,一陣風吹過,有些瑟瑟發抖。

透過門的縫隙,他看見熟悉的人走來,這人不是江凜禾,而是本應該在家養胎的蘇憶竹。

周舟雙手都拿著滿滿的袋子,實在分不出力氣與精力逃跑,在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某人笑得比哭還難看,扯著嘴角:“姐…你怎麼在這?”

“我過來做客,倒是你,怎麼在這?”

蘇憶竹雙手抱臂,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充滿審視。

大致了解過江凜禾的想法後,她不禁對眼前這個臭小子的心思充滿好奇。

兩人真的合適嗎?

當然,尋找問題的過程與她無關。

“進來吧。”

蘇憶竹示意過後,先往彆墅裡走了。

周舟訕訕跟上去,腹誹為什麼她會出現在這。

一進門,他的眼睛就跟裝了雷達似的,定格在江凜禾身上,與她對視,滿目疑惑,又朝左邊蘇憶竹的方向瞥。

江凜禾看懂他的意思,但裝作不知道。

事到如今,他還想著撒謊隱瞞,“那什麼,我就是過來慰問一下病人的。”

“誒姐你怎麼在這呢?什麼時候你倆玩這麼好?”他裝作吃驚的樣子。

“嗬嗬。”還真會倒打一耙。

蘇憶竹靜靜聽著他編,如果心裡沒鬼,為什麼要騙人,為什麼要隱瞞。

還員工,送那麼多好東西,包吃住,發工資,哪家員工待遇這麼好啊。

蘇憶竹忽地心碎,這孩子命太好了,奈何不管內心如何咆哮,她也不能說出來,否則就是薄了江凜禾的麵子。

“行吧,待會兒跟我回家。”

周舟一口氣被吊得不上不下,企圖向江凜禾求救,他不想回家,這裡就是他的家!

蘇憶竹不想那麼快戳穿,隻使喚著:“給你兩位姐姐倒點水來。”

江凜禾眉峰一挑,朝她一看,嘴角不經意間勾起一抹淺笑。

周舟字正腔圓:“好的!”

然後立馬熟練地從櫃子裡拿水杯,熟練地使用飲水機,還自覺體貼地往裡麵加兩片檸檬。

“好了。”他呈上,求誇讚。

“你對凜禾家庭熟悉的哈。”

蘇憶竹沒喝周舟倒的水,而是拿起剛來時江凜禾為她準備的玫瑰茶,輕啜一口。

周舟才注意到茶幾上一共四個杯子,所以……剛才蘇憶竹在耍他。

“姐,這麼玩就沒意思了。”

陰謀,都是陰謀!

蘇憶竹:“挺有意思的。”

她跟江凜禾乾了下杯,對方開心地笑出聲。

-

蘇憶竹還是將周舟帶回了家,後者再不願意也不行,因為有些話她需要單獨跟他說。

二人告彆。

正好江凜禾到了該睡覺的時候,剛才消耗了不少體力,她的感冒未好透,一定不能累著。

周舟戀戀不舍地從這棟彆墅走到另一棟。

終於回到久違的家,前天沒有仔細看,他發現自己陽台的花都凋零了,光禿禿的深綠的藤蔓醜死了,如同他的心寒冷。

“姐,你要說什麼?”

來到熟悉的環境,周舟似觸發某個機關,恢複成以前那種吊兒郎當的姿態,大咧咧往沙發上一癱,萎靡不振。

“凜禾不在,連裝都不裝了?”

蘇憶竹毫不留情地打趣。

“江凜禾”又是周舟身體的一個機關,觸及後他立馬鯉魚打挺從沙發上坐起來,雙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

“誰裝了。”

他嘴硬道。

“得,說說吧,是不是對人家有意思呢?彆騙我,我可是擁有一雙火眼金睛。”

“咳咳咳咳——”周舟仿佛聽到天塌了的消息,眼睛瞪得老大,“姐!這話可不興亂說,誰…誰有意思。”

不過他的耳朵已經誠實地紅了起來,視線飄忽,內心有一萬個小人在打鼓。

“你還不好意思上了,平時臉皮不是挺厚的嗎?”

看他那春心蕩漾的樣子,不是心裡有人又能是什麼,蘇憶竹決定再逼他一把。

“那你跟我說說,你對凜禾沒意思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們住在她家的事情,難道說不出口嗎?還有你又回去開花店,哪來的錢?你為什麼平白無故就拿人家買的東西?”

蘇憶竹嚴肅起來,“男人要有責任心懂不懂,談戀愛不是壞事情,隻要你是真心的,我們不會笑話你,最討厭的就是那種敢做不敢當、小家子氣的人,整天忸忸怩怩像個什麼樣子?”

周舟對號入座,此刻內心羞愧,沒錯,他就是那個討厭的人。

他兀自搖著頭,眼底滿是失落和頹敗,胸口堵著一口氣,“姐,我配不上人家。”

空氣一霎那地凝滯。

周舟盯著地麵,全身像是被抽乾了朝氣,好似下一秒他就要碎成一團沒有重量的玻璃,最後隨風飄去。

蘇憶竹聲音緩和下來,拍拍他的肩膀和頭發,難得在這小子身上看到不自信的一麵,心疼的同時有些想笑。

“她是很優秀,但你也不差。”

“每個人有魅力的方麵都不同,你要相信自己也沒那麼差勁。”

“你不懂。”他悶悶低著頭。“她真的意想不到的厲害,我完全配不上。”

“額,確實。”

蘇憶竹說不出違心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