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江凜禾終於能去牽掛已久的地方。
昏暗偏黃的天氣,陰雨連綿,整座城市都被籠罩在雨幕中,隔著車窗也能聽見嘩啦的聲音。
她撐著黑色的傘,每往前邁一步,腳底帶起一小片的雨簾,路燈下水窪的倒影像是被踩碎般,如同無數細小水晶拚湊而成。
一條街大約五六個店鋪,相互距離很遠,此刻也隻有周舟的小花店亮著暖洋洋的光。
她笑著,隨即走進去,並將濕漉漉的傘放靠在門口的花架上。
“你怎麼來了!”
江凜禾對上周舟炯炯有神的眼睛,對方正在寫東西,見她開門立馬起身,四肢無措,心臟砰砰亂跳,但不難看出很開心,笑嘻嘻的樣子。
他的袖口往上挽了幾圈,露出精瘦的手臂,做事專注眸光深邃,幾日不見,周舟整個人多了幾分成熟。
“剛下班,想買束花帶回家。”
兩人臉上都綻放著異樣的光彩。
周舟笑著說好,然後領著江凜禾來到角落的箱子前,讓她挑選喜歡的花。“這些都是晚上剛送來的貨,品質優良,你看看有沒有中意的。”
江凜禾半蹲著細細挑選,正想用手拿起一支,卻被周舟抓住手腕。
兩人皆是一驚。
江凜禾盯著他握住的手,仿佛有一條電流順著這塊連接處流進她心裡,密密麻麻,有些酸疼,半隻手瞬間麻木得不能動彈。
周舟也像觸電似的立馬鬆開手,然後藏在背後,眼神亂瞟,耳垂紅得滴血,“不是…我,你聽我解釋。”
越是慌張,就越語無倫次。
江凜禾麵上沒有太大起伏,“嗯,你解釋。”
周舟看不到的地方,她用另一隻手慢慢摩挲剛才被抓住的部位,仿若還留下男人的溫度,以及他那略有粗糙的手指。
她在強裝鎮定,喉頭一滾,好渴,好熱。
“我是想幫你拿的,花枝上有刺,要是傷到手就不好了。”
每說幾個字,周舟偷看江凜禾一眼,不知道她會不會相信這些說辭。
“你放心!我對你絕對沒有彆的意思!”
他雙手舉起作投降狀,並眨巴眨巴眼睛。
其實這人心裡虛得慌,內裡有隻小惡魔控訴:“你真的沒有非分之想嗎?不信!”
應該沒有…的吧。
周舟也不確定了,他腦袋裝滿漿糊,再也思考不了,隻有一個念頭:她的手挽好細好軟。
他呆呆朝著江凜禾看,眸子清澈漂亮,如同溫順的貓咪在祈求主人嗬護。
喵嗚喵嗚,抱抱。
江凜禾:“我也沒不信。”
接著她扭過頭,讓周舟隨便挑幾支好看的花,“我相信你的眼光和手藝。”
周舟不好意思地笑笑,“行,那我就自己選了。”
今天是個雨天,所以他用淺藍色的葡萄風信子作基調,好看的花束還需要用體積較大、外形較蓬的花朵裝飾,他就挑了五朵白荔枝,顏色素雅,然而不會太單調。
帶著空氣中的潮濕感,送給對方乾淨清爽的花再合適不過了,他又在周圍插了幾小支白飛香和天鵝絨填充,整束與江凜禾的氣質很搭配。
周舟剪下大小合適的奶紫色包裝紙,計劃好花的位置,再用專業熟練的手法包起來,最後尾端係上大大的蕾絲蝴蝶結。
“好了!”
他忙得滿頭大汗,更多的是緊張,抱在懷裡問江凜禾:“可以嗎?”
“可以,我很喜歡。”
江凜禾大大方方說出來,惹得麵前的人一陣害羞,也不知她說的喜歡是指花,還是人。
等到她準備付錢時,周舟阻止她的動作,“怎麼能讓你花錢?你難道都不給我一個送禮物的機會了嗎?”
“雖然和你贈送的鑽石相比我的花很廉價,但這是我目前能拿得出手的最好的東西。”
他的語氣赤忱,雙目明亮,看上去懊惱又自責,沒有人能說出拒絕的話來。
江凜禾:“那好,就當是你送給我的東西。”
周舟開心了。
“送你的鑽石喜歡嗎?我還……”
提起這個,周舟臉都要皺在一塊,“那什麼,你給我的東西太貴重了,要不我還給你吧。”
怕對方不樂意,他解釋得很充分:“我從小到大都沒收到過這麼貴的禮物,弄丟了怎麼辦?”
他說了一大堆,總之傳遞一個意思,就是自己很不配。
江凜禾蹙眉:“送你就是給你的,你喜歡就好了,禮物在心意不在於貴賤,難道不是嗎?”
周舟一下子噎住,好家夥,他竟無力反駁。
那顆鑽石隨便扣下來一點都能買幾萬輛卡車的花束了。
周舟還想與她辯解,但一對上那雙睿智的眼神,一下子就萎了。
“哦好的吧,謝謝你,我無以回報。這樣,以後姐姐每過來一趟,我免費送你一束花可好?”
聽到“姐姐”二字,江凜禾心顫了一下,音節從喉嚨處擠出來,“嗯。”
她不敢再和周舟對視,怕躲不過去直接繳械投降,或者獸性大發,直接把他綁回家。
綁回家?
也不是不行。
“花園的植物貌似快枯萎了,你要不要抽個空去看看?”
這話明麵上是問周舟,但他同樣也沒什麼理由拒絕。
“好,我每天都有空!哦不對——”
“怎麼了?”
周舟:“最近總有一個大客戶從我這裡訂花,每天都來,我不確定她明天會不會過來,神神秘秘的……”
“咳!”江凜禾握拳輕咳,“那你生意不錯。”
“害!就她一個客人,我現在依舊窮得叮當響,搞不好哪天就要吃饅頭配榨菜了。”
“不會的。”江凜禾十分確定。
“為什麼?”
“相信我,我說不會就不會。”
周舟莫名心安,“好。”
“你明天什麼時候來?”
江凜禾先發製人,沒給周舟退縮的餘地,效率可謂之快速。
“下…下午?上午有工人來送貨。”
“好。”江凜禾爽快答應。
“挺晚的了,你要不要回家啊?”
周舟望了眼門外,雨勢似乎越來越大,他很擔心。
“趕我走啊?”
江凜禾就喜歡看他無措的樣子,搖頭的時候頭頂還豎起幾縷呆毛。
“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巴不得你一直待這呢!”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的周舟忽然閉嘴,後退幾步,一臉純良。
看吧,嘚瑟久了就容易把真心話說出來。
“這樣啊?也不是不行,但你的床太小。”
江凜禾臉不紅心不跳地撩撥著麵前的男人,眼眸彎成月牙狀,一眼看穿的神色。
“啊呀,不行不行,男女授受不親,你快點走,都這麼晚了!”
周舟一邊推著江凜禾的肩膀,一邊把她往門口送,著急得不行。
他沒用多少力氣,甚至推搡的動作令江凜禾很享受,“那我走了,明天不用我來接你吧?”
“不用不用,我打車來。”
江凜禾笑笑,“行了,不用送了,我會走路。”
周舟這才鬆開手,滿頭大汗,跟做了很重的苦力活似的。
“再見!”他主動為她開門,揮揮手,一臉乖巧。“明天見!”
看來對明天很期待呢。
“明天見。”
江凜禾撐開那把黑色的傘,舉起來時一團雨點不小心濺在了她的發絲上,就像在頭上披了層亮晶晶的紗。
她走後,花店又恢複冷清的氣氛。
周舟坐在椅子上,撓了下頭,突然不知道該乾什麼,就這樣,靜坐了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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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見到周舟的江凜禾心裡那股興奮的餘韻良久不得散去,一直到護膚完上床休息,她也保持著好心情。
但這番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大概到半夜,她被喉嚨的腫脹感痛醒,隨之房間裡傳來她的咳嗽聲。
下一秒,燈被打開,有點刺眼。
難受的咳聲,加上窗外毫無停歇之意的雨,引起一片淒瑟的畫麵。
江凜禾拖著沉重的身子,在房間裡專用的飲水機前灌了杯熱水,一口氣全部喝下,卻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
她很疲倦,想睡覺。
希望能夠安穩地一覺到天亮。
江凜禾開了足足的暖氣,裹著被子,哪怕屋外狂風暴雨也打攪不了這個睡覺的人。
到第二天八點多,時間早已超過她平常的起床時間,女人依然躺在床上,手搭在額頭,胸口大幅度地起伏。
她想:幸虧今天不用上班。
江凜禾深知昨晚的祈禱沒有用,一不小心還是中了感冒的招,任命在家裡翻藥吃。
找是找到了,但全部過期。
江凜禾席地而坐,全身軟綿綿沒有力氣,目前來看腦袋還挺靈活。
算一下,她已經有三四年沒生過病,怎麼昨天淋了幾滴雨就著了場這麼嚴重的病。
她經驗不足,隻得用老辦法——多喝水,來對抗病毒。
一上午過去,江凜禾食欲不振,一粒米未進,喝了五六杯白開水,病怏怏躺在沙發上,無奈地閉上雙眼,不一會又迷迷瞪瞪進入夢鄉。
她覺得自己從來沒睡得這麼久過,下一次睜眼,外麵的太陽正當頭,雨過天晴,陽光照得樹枝上水珠閃耀。
外麵景色再怎麼美好也與她無關。
全身散架般疼痛,江凜禾臉色蒼白,唇上起了乾皮,一想到等會要以這副沒起色的模樣與周舟見麵,就更頭疼了。
原本身上蓋著的毯子不知什麼時候滑落到了地上,難怪感覺身體一陣熱一陣冷的,看樣子這場病來勢洶洶。
江凜禾打算去廚房搞點食物墊墊肚子,正巧,門鈴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