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記憶零零散散,有她知曉的,更多的是她不知的,那沒有她參與的三百年,也可從中大致推出全貌。
江衍在她消散的那一刻瘋魘成魔,自剜心臟墮入鬼道。
他身死後去了鬼界,執著地不肯入輪回,被卷入奈落,廝殺數年,成為鬼尊。
他剝出她的一半靈魂好生護著,孑然一身走過許多許多地方,隻為複活她。
雲頌心痛如刀絞,一呼一吸間儘是酸苦,她猛然醒轉,翠綠的竹頂入眼,她意識到自己是還在江衍的空間內。
她此刻正躺在自己當初的床上,江衍給她蓋好了被子,卻不見人。
雲頌一把掀開被子,眉頭擰成一座峰,麵色黑沉地走出房間,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生氣過,好似她活過的這千百年來的所有怒火都在這一刻積攢到了極致,隨時都會迸發,勢不可擋,摧毀一切。
她要找的人正背對著她站在桃花樹下,目色看著前方不知所思,他的背影看上去孤單落寞,宛若塵世間的一個過客,無牽無掛,就如同曾經的她一般。
雲頌忽地沒了怒意,隻剩難過,她從未想過要把人養成第二個她,怎就變成了如此……
江衍聽見腳步聲轉身,溫柔地笑著,“殿下,你醒了。”
雲頌垂下眼眸,沉聲喊道:“江衍。”
江城一看雲頌模樣,便知終究是沒藏住,她是天上地下唯一的神女,他又怎麼騙得過她。
他走到雲頌麵前,“殿下。”
雲頌低著頭,嗓子有些啞,聲音聽上去有些許艱澀:“心臟呢?在哪?”
江衍傾身擁住她,“殿下,我好想你。”
雲頌心軟,卻也沒吃這套,慍怒道:“你若敢再打暈我,我便再也不見你。”
江衍一怔,頭又埋得低了些,委屈巴巴道:“我哪舍得打,我明明是點的。”
雲頌推開他,“便是你有理。心臟呢?在何處?為何不——”放回去?
她有些說不出口。
江衍避而不答,轉移話題道:“殿下,你說你會變成某場風雨,可我等了好多好多場風雨,都沒能等來你。”
雲頌聞言徒然一僵,潰不成軍。
剜心剝魂,無儘廝殺,孑然一身,她哪一樣都了解,所以哪一樣她都不希望他去經曆,卻偏偏——
每一樣他都經曆了遍。
她養的人啊,在她不在的這短短三百年內,受儘了委屈。
雲頌放柔了聲音,“江衍,如今我已回來,不是化作某場風雨,而是完完整整地站在你的眼前,再也不會離開。”
她像哄孩子一般,道:“所以你也要是完完整整的,我們去將心臟尋回來,好不好?”
江衍看著她的眼睛,似在確認什麼。
他小心地試探道:“殿下,你當真不會再離開我了嗎?”
雲頌點頭,“嗯,當真不會。”
“我不相信,”他逼近雲頌,麵容露出深重的難過,“殿下,彆再離開我。”
空間內的天色忽然變得很不穩,忽而暗得沒邊,忽而亮得刺眼。
雲頌的煙綾落在床邊未係,眼睛被強光刺到泛起血絲,她緊閉雙眼,擔憂道:“江衍,你還好嗎?”
空間內景象不穩,要麼是主人心有魔障,要麼是主人本身有損。
江衍兩樣都占。
“江衍,江衍。”雲頌抓住江衍的手臂,想要給江衍渡靈力幫他穩住。
江衍撥開雲頌的手,將她打橫抱起,“殿下,彆睜眼。”
他抱著她入屋,為她係上煙綾。
雲頌睜眼看向江衍,麵露不安,“江衍,你告訴我,心臟在哪?”
江衍雙手撐在床邊,湊到雲頌麵前,勾起唇角,“殿下,你擔心我?”
雲頌點頭,“自然擔心,快告訴我。”
江衍眉間頓時開朗,“那我便不告訴你。”
雲頌生氣,“你既不願說,我現在便走。”
“殿下,彆走。”
江衍拉住雲頌,整個人脫力,重量猝然壓在雲頌身上,雲頌不備,兩人倒在床上。
他不肯鬆開雲頌,近乎祈求道,“殿下,我沒力氣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推開我,不要走,好不好?”
雲頌哪裡還硬得下心來,摸了摸他的頭發,“我不走,睡吧,我在這陪著你。”
江衍的眼皮越來越沉,他怕雲頌跑掉,用最後的力氣摟緊雲頌,才不怎麼安心地睡去。
江衍壓著雲頌的半邊身子,頭枕在她的耳邊,手摟著她的腰。
雲頌盯著天花板,一動不敢動。
她不想胡思亂想,索性閉上眼睛默念法訣,將體內的靈力傳輸給江衍恢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