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1 / 1)

“咱們專業畢業出去,以後很多人會當HR。”

“也就是到公司去當人事,就是我們出去找工作的時候麵對的那個人,大多數麵試者會尊稱他們為,麵試官。”

那是席靈意上大學的時候,教授在講台上講課。

“但是很多人認為,麵試官,麵試官,多少占個官,就會怕,覺得得供著,很多從業者也是這麼認為啊,不奇怪,手裡握著權利,權利總會催生變異。”那是一名五十來歲的教授,麵對階梯教室裡滿滿當當或清醒或迷茫的大學生。

席靈意坐在窗邊,在溫暖的陽光裡,昏昏欲睡地聽她講課。

“但是當我們走上社會崗位的時候,我們要知道HR,Human Resource,本質上是人力資源,是勞動者及其具備能力的總和,最關鍵的,是人。”

“我們作為所謂的麵試官,不是要去評價來麵試的人,來對他們品頭論足,挑三揀四。”

“人事最關鍵的,是要具備一雙慧眼,要會去發現每個人的特質和特長,把合適的人,放到合適的崗位上。”

這大概就是教育的目的,教育的作用不在當下,而在於未來的某一天。

資深者的苦口婆心的教誨,想要保護的是年幼者的未來。

李玉弦跟她畢業於同一個學校,同一個專業,是不是也曾跟她上過同一堂課,聽過同樣的教誨?

經曆了這麼多電話麵試,視頻麵試,李玉弦是第一個發現,她口不對心的。

大概她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

“你剛才講攝影和剪輯的時候,眼睛都是亮閃閃的,跟前麵麵試的狀態完全不一樣,這也是我追問你為什麼要辭職的原因,”李玉弦笑容和睦,“你很優秀,能適應任何崗位,但是放到合適的崗位上,會更優秀的。”

席靈意隻能跟著笑了笑,視線卻有點模糊。

前麵的麵試的回答她都斟酌詞句,想把自己包裝起來,但是對方想要看到的,隻是真實的她而已。

李玉弦問道,“你喜歡攝影的話,有作品集嗎?”

作品集。

席靈意沒有作品集,但是在她微博賬號上她發過很多攝影照片,人像、風景、定格,很多很多,隻是暫時沒有辦法全都發出來,而且粉絲也不多。

雖然希望渺茫,但她還是把自己的微博賬號鏈接發了過去。

李玉弦翻看著她的攝影作品,席靈意忽然覺得緊張,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比麵試開始前在等待室的時候都要緊張。

跟所有人一樣,在互聯網上她另有一層身份,甚至連說話的語氣都跟平時不同,李玉弦直接翻看她的微博賬號,意味著她不僅能看到她拍的照片,還能看到她平時發的那些酸詞。

那些,她從未將之與現實中的自己相關聯的信息。

或許是因為李玉弦表現得太友好太能理解她了,又或許是因為她真的沒有什麼麵試經驗,所以她才會發這種跟應聘崗位毫無關係的信息給麵試官。

“你確實不適合當人事。”良久之後,李玉弦說道。

席靈意的心沉了下去,這是她自己知道的事實。

但現在她現在失業,急需要找一份工作養活自己,所以她又問了一句想爭取一下:“那您覺得,我有榮幸進入貴公司嗎?彆的部門也可以。”

李玉弦笑著說道:“你其實……”

畫麵突然卡住了,書房的燈暗下。

席靈意晃了晃鼠標,不是電腦死機了。

她去開書房的燈,開不起來,去開客廳的燈,也沒有亮。

路由器的燈滅著。

是停電了。

手機也沒有信號。

在她麵試的最後關頭,停電也停網了。

席靈意站在客廳看向書房的窗外,那窗外的景象好像一副掛在牆上的畫。

窗外的天已經黑了,突然亮如白晝,然後是轟隆隆的雷聲。

外麵,又下雨了。

-

席靈意在一片漆黑裡坐在沙發上,發了好一會兒呆。

好不容易麵試到這個程度,突然斷網了,聯係不上了,對方會給她重新麵試嗎?

對方滿意她嗎?

會給她機會嗎?

所有一切的答案,都被隔絕在了突然斷掉的網絡信號之外。

她是不是,有點倒黴啊。

她開始覺得自己的人生有點荒誕了,怎麼回回這麼巧合的事都能被她遇上。

被小偷偷了,正好下雨把電子產品都泡壞了;眼看要找到工作了,結果斷電斷網了。

話說雷公電母雨婆,是不是也是五天工作製,周六日放晴,周一開始上班。

她突然想起來經常刷到的視頻,博主越倒黴,觀眾越高興。

都說痛苦是創作的燃料,如果她把自己的經曆放到網上一講,會不會其實能火?

席靈意打開手機打算錄個檸檬頭,結果天太黑了什麼都看不見。

於是她翻出寧褚之前用過的蠟燭,點上,把手機架好,模仿著她看過的那些檸檬頭的視頻,開始錄視頻。

“家人們,誰懂啊,最近真的快要倒黴透了……”

其實就是一個吐槽視頻,但是席靈意卻越講越真情實感。

而且點著蠟燭,她好像回到了以前大學住宿的時候,宿舍停電,她給舍友們空口講鬼故事。

她帶著那種感覺將,給她又慘又好笑的倒黴事,又增添了一抹懸疑的色彩。

“那天,我失業了,從高鐵站出來,給我媽媽打電話不通,他正好發信息給我,我就上了他的車。”

“在酒店裡,我所有的錢都被偷了,連身份證都丟了,正好他路過,我就跟他回了家。”

“他對我很好,那天晚上我情緒崩潰,我們差點就……”

她的口才本來就不錯,當時選修課還選過播音主持的課,大學時候各種晚會找不到人了都是她上台。

十五分鐘講下來情緒飽滿,磕巴都沒有打一個。

她真的覺得自己有點搞笑了,怎麼那麼倒黴的事,還越錄越高興了呢。

可惜沒有網不能上傳,不能立刻跟網友們分享新鮮的倒黴事。

席靈意拖著視頻的進度條,又欣賞了一遍,覺得非常滿意,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怎麼會有人敲門?

難道是小區物業之類的?

席靈意去開了門,門外卻是一個陌生女人。

席靈意拿著蠟燭,跟那個女人對峙了一會兒,還是沒想起來對方是誰。

大概是寧褚的朋友吧。

“你好,你找寧褚嗎?”席靈意說道,“他今天沒有在家。”

“你就是寧褚的女朋友嗎?”

燭火不太照得清對方的麵容。

席靈意突然警覺——這場景怎麼這麼像各種橋段裡原配打小三的經典場景?

席靈意:“我不是,我沒有,不是我,你找錯人了。”

對麵的女人:“啊?我媽說叫我下來看看,怕飯點停電了,萬一家裡有人的話沒有飯吃。”

席靈意才想起來禮拜六下樓遇到的那群老人和小孩,有個是住樓上的鄰居。

她當時做事沒考慮後果,現在得對寧褚的名聲負責:“大概…大概是吧?”

女人笑道:“我就知道,我媽說你們明明都談幾年了,還跟剛談似的害羞。家裡有飯嗎?孩子爸爸剛從外麵回來,我媽叫他從飯店打包了點回來。”

確切來說還沒正式開始談。

席靈意還沒回答,她的肚子先替她回答了。

女人神色了然:“走吧,彆矜持了,都是鄰裡鄰居的,互相照顧應該的。”

-

溫愉她家在寧褚的樓上兩層,走到樓梯口就聽到裡麵孩子在玩鬨的聲音。

裡麵有兩個同齡的小孩在玩鬨,很明顯,停電並不能打擾小孩子的樂趣。

他們家裡沒有燈,隻有個兩個小孩圍著轉的星星燈,把房間裡打得跟在太空一樣。

有個男人正在一個個拆打包盒蓋子,把菜和飯往盤子裡裝,看到溫愉和席靈意回來,說道:“來啦,彆見外啊,我媽就是什麼事都要管一管。”

席靈意在門口換了鞋:“哪裡,要不是你們,我今天可能都沒有飯吃。”

她出門的時候隻來得及拿了自己穿慣的拖鞋。

溫愉家有小孩,席靈意本來想帶點零食上門,但是溫愉說小孩不吃零食,所以她就隻能空著手來了。

“不用客氣,寧褚平時也沒少給我們幫忙。”

趙嬢嬢在哄著兩個小孩過來吃飯,那倆小孩倒是聽話,就是看到生人有點怕羞。

其中一個躲在溫愉的腿後麵偷偷看。

溫愉拍拍那個小孩的肩膀:“快,叫姐姐。”

“姐姐。”小孩脆生生地叫了一聲就跑開了。

停電了房間裡溫度降得很快,小孩加了不少衣服,毛茸茸像個小團子。

席靈意笑眯眯地領了那句姐姐:“真可愛,溫姐,你們養了兩個?”

“哪裡,一個都夠夠的了,”溫愉說道,“另一個是樓上的,他們那對小夫妻出去旅遊了,帶小孩不方便,就放我們家了。”

他們鄰居關係確實不錯,今天停電好像也就是叫她上門吃頓晚飯,聊聊家長裡短。

席靈意是老HR了,這種聊天非常擅長,所以一頓飯吃得非常和諧友善。

從飯店打包的是典型的江渝菜,口味微微偏甜,所以很合席靈意的口味,她還問了飯店名字,說下次去吃。

溫愉說互相加個微信方便以後聯係,但是一掃才想起來,是一點網都沒有,所以大家隻能互相換了一下微信號,等有電有網了再加上。

席靈意是客人,沒有讓客人做事的道理,所以吃完晚飯不多久,她就下樓了。

今天外麵什麼燈光都沒有,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她也沒有開燈,隻是等著眼睛適應了黑暗,扶著欄杆一點點地往下走。

剛開始發現停電停網的時候,席靈意其實是有點著急的。

麵試到一半,打開手機刷不出來東西,天又黑,隻能聽到雨聲,有一種好像跟世界隔絕了的感覺。

現在她卻感覺,跟世界隔絕,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

人活的不過就是一個當下而已。

走下一級台階,再走下一級台階,然後就能回家了。

反正也沒有彆的娛樂,席靈意就去書房裡隨便找了本書,扭亮了床頭的小夜燈——萬幸那盞小兔子是裝電池的。

席靈意靠在床頭,被子裡也很暖和,時間好像慢了下來,在緩緩地流淌。

她慢慢地睡著了,夢裡有一條寧靜的溪流,柔和的月色倒映在水流中。

-

早上她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她還以為是鬨鐘,結果拿起手機發現是電話。

席靈意剛醒,整個人都是懵的,所以答得也不怎麼樣,對方有點不太高興地掛了。

被掛斷,席靈意才反應過來是麵試的電話。

她一看時間,才八點半。

席靈意:……什麼公司這麼早打電話麵試,這合理嗎?

但是她看到手機上的信號恢複了。

她按了床頭的開關,有電了。

既然有電了,就說明,她又可以收到外界的消息了。

席靈意心裡有微妙的不適感,卻還是拉下通知欄。

不出所料,昨天晚上隻有江渝是活在慢節奏裡的,世界從來都不會為誰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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