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起華是相當擅長獨處的人,雖說他現在養了個傻偶人,生活並沒有發生本質的變化。這點上來說他與大師姐是兩個極端。
在偶人仍處在癡傻狀態的第七年,他終於願意挪一挪位置,去門派外活動活動了。至於他出去的原因有二,其一是作為掌門的師弟給他拍了個活,看在師弟充滿怨氣的眼神和嘀咕的話“我忙得想一頭撞死憑什麼你在這休閒”,他便同意了;其二便是偶人雖然處於癡傻狀態,但對外界也不是一點反應沒有,周起華覺得老待在一個地方對於偶人不是好事。
是他創造了偶人,他也會負起責任來。
他沒有照顧孩子的經驗,但是每個人在成為“什麼”之前都是零經驗的。沒關係,他會努力嘗試的。
祝正給周起華找的事算不上麻煩。在大陸的北邊出現了異常的空間波動,大概率是有新的秘境要出現了。而周起華的任務就是去確認這一點,然後為門派弟子爭取更多的利益,順便設置一個連通門派的空間轉移陣法。
周起華聽著祝正羅裡吧嗦一大堆,說著說著竟覺得趕路的時間也可以用來解決沿途的麻煩事。周起華瞪了他一眼,道:“閉嘴。”
“就當旅行嘍,反正絕大部分事對你來說都不是難事吧。時間不急,隻要你人能到場事情就完成了一半。”祝正笑笑。
大乘期的修士其存在就是無言的威懾了。
秘境大約會在兩年內徹底出現,出現後首先要派人進去探探情況,才能放心開放給修士們使用。幾乎每個秘境都是這麼一套流程。
周起華召出一個小型房屋樣式的飛舟,外表看隻有半張床那麼大,實則內有玄妙。周起華牽著偶人的手進入了飛舟,裡麵足有百來平,各類物品一應俱全。在飛舟的最前方有一個狀似火爐的物體,隻要將靈石投入其中便能啟動飛舟。
“出門在外,你也需要一個名字了。”周起華雙眼直視著偶人澄澈的雙眸,“正式的名字我想等你清醒後讓你自己決定。”周起華語速緩慢地說道,似乎想要偶人理解話語中的含義。
“至於暫用名,就用天星吧。你似乎挺喜歡這個名字的。”
“喜歡,喜歡天星。”
偶人從記憶之匣內投出目光,一邊鄙夷著愚蠢的自己,一邊又不得不承認被本能和感情驅動的外殼的確比他來得更為直接大膽。
他已經走完了周起華一大半的記憶了,雖說修仙者能清楚記住每一件事,但事情卻被自我按照深刻程度分門彆類。那些不重要的事如同沙子,還未被觸碰便就被風吹散,徒留朦朧的幻影。周起華絕大部分的記憶都屬於這類,節省了他不少時間。而剩下的飽含著濃烈到足以窒息情感,總會絆住偶人腳步。
一方麵他希望儘快走完這段記憶旅程,早點見到周起華。明明他已經見證周起華走過如此長久的時間,但對周起華來說,他仍然是陌生人,太不公平了吧。而另一方麵他又希望能再多了解了解周起華,周起華身上發生的每一件事他都想細細探索。
他不願深思自己這幅窺探狂的模樣是否太過變態,也不願承認自己是用這種小偷般的方式竊取來周起華的過去。
這也不是我能決定的吧。他陰暗又慶幸地想。
不知何時起,他的心思就被周起華全部占據。從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癢,抓上一抓卻像隔靴搔癢,無法儘興。他想要真正觸碰到,用銳利又爽快的痛去解癢。
這算是愛嗎?偶人有時會思考,這份情感究竟誕生於何處以及愛的定義。
我的感情因你而起,他想,我都變得不像我了。如果這就是愛,也夠恐怖的。
可是他無法舍棄。
他已經擁有世界上最無理最灼熱的存在了。
“出門在外,你還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你就當我的弟弟吧。”周起華目前還不想當爹,便給自己安了個哥哥的身份。
他將上品靈石投入火爐,偶人就在一旁蹲著看。周起華遞了一塊給偶人:“要試試嗎?”
小孩子大抵對什麼都好奇吧,周起華想,如果有機會就讓他試試吧。
“漂亮的火焰。”隔了一會,偶人說道。在火爐的內部有著磅礴的靈力在流動供應著飛舟,雖然從投放口什麼都看不見——理應如此才對。
“你有一雙好眼睛呢。”周起華輕輕說道。
靈力的燃燒比普通的火焰還來得璀璨,在一些人眼裡甚至能辨明每一處細節。周起華捏了訣,此刻他與偶人共享同一片景色。
兩人在一座大城池邊下了飛舟。基本稍微大型大型的城市裡都會設置禁飛令,也是為了生活和安全的考慮。周起華沒有違反規定的興趣,正好可以帶偶人好好逛一逛。
他拉著偶人的手走進城裡。這裡的修仙者和凡人比例大約為二比八,他們使用變幻麵容的法術倒也不算個例。整個城池,凡人與修仙者無比融洽,熱熱鬨鬨的。他們兩個就如落入海裡的兩滴水,消失在人海裡。
周起華隨手買了兩串糖葫蘆,山楂又圓又紅,上麵的糖殼亮晶晶的。他以前幾乎沒嘗過這種東西,身體虛弱的時候連飲食都受到了限製,現在嘗嘗倒也不錯。
“甜的。”偶人舔了一口外殼。
“好酸!”偶人咬了一大口。
“被騙了……”
看完整個變臉過程,周起華揉揉偶人的頭:“不愛吃就給我吧,彆浪費了。”
“不。”偶人搖搖頭,他又咬了一口糖殼又咬了口果肉,酸甜結合起來滋味也豐富了,“好吃的。”
依照本能與純粹情感驅動的偶人真摯又誠實,何嘗不算一種優點?周起華和偶人相處可比與傻逼打交道要舒服多了,順便一提大部分修仙者都在他眼中都是傻逼。
兩人走走停停,時間消磨得很快。在夕陽將落之時,周起華拉著偶人回到了旅館。
他和偶人隻開了一個房間,反正原本在山上的時候兩人也是睡一張床。每天周起華睜開眼就能看見偶人的臉,連照鏡子的功夫都免了。
當時他拿到房間鑰匙的時候,老板還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現在回憶起來倒是琢磨出不同的意味了。
興許是兩人過於親密的舉動引得老板誤會了吧。
周起華時常會有一種混淆自己和偶人的錯覺,仿佛回到了創造靈魂、與偶人軀殼感覺相通親密無間的時期。他其實是相當冷淡的人,與其他人好似隔著一層琉璃,如霧裡看花般朦朧,但正是這種錯覺讓周起華極其迅速地接受了偶人的親近與黏人。
虛假的、沒有來由的錯覺中生出了軟弱的想法,周起華發現自己竟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第二天,周起華順著人流來到一處廣場。廣場的中央被清場了,在最中心的地方放了一個高腳桌,擺著一個古樸的棕紅色的盒子。
“小女出門曆練,不慎遭人暗算,魂體與肉身分離,魂體被困於盒中,盒中布有幻陣,小女遲遲未脫離幻陣,故出此策。”
“倘若能解救出小女,我必有重謝。”
有人重重敲了三下旁邊的大鼓,說的話迅速響徹整個城池。隨後便有人將各類天材地寶搬了上去,放在盒子旁邊的架子上,絕大部分都是些有市無價的稀有物。
周起華認出剛剛說話的人正是該城的城主,而敲的鼓也是特殊的靈器。周起華原本是不想乾涉的,而且他也不缺天材地寶,各式各樣的寶貝見過一茬又一茬。奈何他家偶人是個好奇心過重的小傻子,目不轉睛地看著。
“解救出小女的人可以隨意挑選三件帶走。”城主不愧在這做了兩百多年的工作,財大氣粗。
周起華聽見有人嘀咕:“這麼大刺刺拿出來,也不怕被搶。”
對方自然有這個底氣,且不論這座城由他管理著,具他所感應到的,周圍潛伏著幾位實力高強的修仙者,而城主本人的修為也不算差。
“有意向者可以上來嘗試。”
俗話說得好,有錢能使鬼推磨。而這些天材地寶更是叫修仙者們瘋狂。有幾位膽大的直接跑上台,有種自信於實力的好笑,仿佛隻要上去就能成功,隻要成功就能得到寶貝,就能精進修為,登上巔峰。
隨後又有一些反應慢的跟著上去了,在周起華眼裡這一幕和菜市場買菜也沒有多大差彆。
“冷靜冷靜,請各位冷靜。”城主說道。然而有一位心癢難耐的修仙者不知用了什麼法子已經摸上木盒,下一刻他的身體便倒了下去,隨後七竅流血,了無生息。
修士的死亡極大震懾了周圍的人,一時間人群又散開了不少,不少被天材地寶迷惑的修仙者熱血被澆涼,心生退縮之意。
如果真有那麼容易,城主哪裡需要向旁人求助。
過了會,城主見沒人上來,修士們都僵持著猶豫著,歎了口氣道:“各位請仔細考慮,量力而行。”
“請考慮好的,來我府上交流。”
城主留下投影幻象,循環播放從求助到修士死亡的影像,然後將東西收了起來。不論結果如何,至少城主已經把聲勢造大了,或許今天明天就會許多感興趣的修仙者從各方趕來。
退縮隻是一時的,有實力的修仙者肯定有許多願意搏上一搏。
真熱鬨啊。周起華盯著城主冷笑了一聲。如果城主出手的話,剛剛死去的修士他明明有能力阻止。但他卻袖手旁觀,甚至故意鼓動人群,先用寶貝誘惑,再用死亡篩選,打得一手算盤,不知道他所說的“女兒遇險”有幾分真假。
“走吧。”周起華興趣已經散了大半,見偶人還念念不忘那些寶物,好笑地說:“吃完飯回房間給你看彆的大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