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拂曉此刻腦子一片混亂,終於要結束了嗎?
該來的還是要來,是不是從這之後他再也不會來這裡了?她說不清是鬆了一口氣多一些,還是失落多一些。
片刻時間,她想了很多,她想說些好聽的話,想笑著祝福他,可是心裡像是堵著一團亂麻,怎麼也開不了口。
醞釀良久,抬頭時硬是擠出笑容:“那就恭喜宋公子喜結良緣。”
乾巴巴的幾個字,她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僵硬,可是沒辦法了,她鼻子發酸,再待下去就要丟人了。
“我那邊還有事沒忙完,你自便。”逃是的離開了他的視線。
宋彥隻知道她沒什麼反應,然後就笑著恭喜他喜結良緣。
甚至連過問是哪家姑娘也不曾,完全的漠不關心,他四肢百骸一點點變冷,沉默的望著她,看她在後廚進進出出,忙的團團轉。
他不合時宜的想著,原來她寧願忙這些事情也不願意多關心自己幾句。
瞬間如泄了氣的口袋,滿嘴的苦澀。
宋彥心裡說不出的煩悶,這些事情從未對人提起過,此時話匣子打開語氣莫名委屈:“或許她巴不得我早點成親!”
李書顏思索了片刻:“你不覺得奇怪嗎?你們相處這麼久,你要成親這種大事她都漠不關心?退一步來說,哪怕對你真的漠不關心,這事還牽扯到她的處境跟利益,她就不為自己考慮考慮?”
宋彥黯淡的眸子突然一亮,是啊,他怎麼沒想到。
當時自己幫她拿回小酒館時,孫拂曉還曾經因為自己幫了他,就做好了當他外室的打算,如今遇到這種大事又怎麼可能不聞不問。
他仰起腦袋:“那你說怎麼辦?”
李書行瞥了一眼暗自得意,剛才還嘲笑我,現在自己這麼沒出息。
“沒想到宋兄如此兒女情長,不就是一個姑娘嗎,痛痛快快的說清楚不就行了。”
宋彥幽幽看了他一眼,懶得搭理,夏蟲不可語冰,視線轉而落向李書顏無聲的詢問。
“看她接下來有什麼反應,如果獨處時還是淡定從容你就可以死心了。”
宋彥半張著嘴,滿臉不可置信,指著她的鼻子道:“她獨處時我又怎麼會知道?莫非要去偷窺不成?”
李書行跟看傻子似的看著他:“不然呢?兩人湊一起叫獨處嗎?”
“風流而不下流,這不是君子所為!”宋彥扭過頭,堅決不能跟這兩個家夥同流合汙。
李書顏歎氣,突然感覺自己跟拉皮條似的。
日落月升,月光如水般靜靜撒在湖麵上,宋彥後背緊貼著柱子,躲在陰影裡。
他站在三樓屋頂上,腳下是瓦片,一動不敢動。
四樓是個小閣樓,不對外營業,那是孫拂曉臨時居所,有時忙的忘了時間就會留宿樓裡。
今夜湊巧,閣樓燭光瑩瑩,有倩影閃動。
萬籟俱寂,宋彥一麵唾棄自己的行為一麵又忍不住來到了此處,凝神靜氣分辨著裡麵的動靜。
“窸窸窣窣”的一陣動靜後,響起了“嘩啦啦”的水聲,他明白過來,眼神躲閃,麵上一熱。
過了片刻,又響起了梳子擱在案幾上的聲音,他想象著她沐浴完對鏡梳妝的模樣。
然後是久久沉寂,沒有任何聲音,不知道過了多久,屋裡人終於吹滅了燭火,他猜想是上床就寢了。
孫拂曉渾渾噩噩的忙完一整天,也沒心思沐浴,草草了事。
怕侍女發現自己的異常,這兩日早早打發她去休息,此刻隻能自己親力親為。
頭發還沒乾透,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連著兩日沒有睡好,今日她特意點了安神香,睡著了就不會胡思亂想。
她在心裡勸說自己,那個人齊大非偶,能得他庇護,有如今的生活,應該知足了。
好在這些年錢是攢夠了,到時候大不了把酒樓一關,再找個小地方安穩度日,也不會礙著彆人的眼。
她過她的平淡生活,他娶他的嬌妻美妾,這些跟她有什麼關係,她伸手輕輕拭去淚水,想忍住,眼淚卻如斷了線的珠子。
記不清坐了多久,隻覺得臉上淚水淌過的地方一片乾澀。
她是個愛潔之人,起身重新打來水洗漱,收拾齊整後強迫自己不能再想了,連水也沒倒就吹滅了蠟燭往床上躺去。
夜深人靜,她從坐著胡思亂想到躺著胡思亂想,鼻子眼睛一片通紅。
宋彥煩躁不已,慢慢的走到窗前直起身,難道就這麼回去嗎?她都躺下許久,說不定已經睡下了,他又不能進去瞧瞧,正左右為難時,屋裡傳來驚恐的喊聲:“誰在那?”
宋彥一驚,意識到自己的身影正印在窗戶上,透過月光,被屋裡人逮了個正著,他連忙躲回柱子後麵手腳一片冰冷,這還怎麼有臉見人。
一聲驚呼,屋裡霹靂吧啦一陣聲響,接著有什麼重重摔下,他一急,顧不上臉麵不臉麵了,推開窗戶直接跳了進來。
孫拂曉驚嚇過度,下意識的喊破之後,意識到自己做了蠢事,她準備跑出去叫人。
慌忙中絆到了洗臉的銅盆,水灑了一地,她一急不管不顧的往外跑去,誰知道地上的水濕滑無比,她一個不留神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渾身無力。
然後她驚恐的發現窗外的黑影進了屋。
“彆怕,是我。”宋彥怕嚇著她,第一時間出聲安撫。
他早適應了黑暗,看到倒在地上的孫拂曉,呼吸一窒,連忙伸手把她扶起來。
“有沒有摔傷,疼不疼?”他側過身子抓著她的手臂,左看右看,發現她的後背,還有手肘處濕了一大片,順手在衣架上拿了件外衣給她披上。
來人一開口,孫拂曉驟然鬆懈下來,驚魂未定猶帶哭腔的控訴:“你怎麼在這?你想嚇死我嗎?”
麵對從天而降的宋彥,她心緒起伏不定,甚至忽略了身體的疼痛,直到他摸索著重新點亮燭火。
燭火跳動下,眼睛、鼻子通紅,一張粉麵哭的梨花帶雨。
四目相撞,孫拂曉意識到自己的狼狽,撇開臉先發製人:“這麼晚了你為何會在此處?”
宋彥墨色雙眸亮的可怕,若有所思的盯著麵前的人,答非所問:“你為什麼哭?”
孫拂曉本就心虛,隻想快點把他打發走,冷著臉。
“關你什麼事?總比不上你夜半偷窺姑娘家閨房要來的好!“
一說起這個宋彥瞬間氣短,不自在的移開了目光。
”我要休息了,你回去吧。”她轉身送客,自己眼下的樣子不便跟他多說。
宋彥思緒翻滾,明知道這麼短的時間內,不可能把眼睛哭的紅腫,唯一的可能就是剛才她一直在默默流淚。
現在見她又是這麼一副冷冰冰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瞬間眼神冰冷,伸手做了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孫拂曉隻覺得身後有些異樣,一轉頭,隻見他氣勢洶洶,帶著男子特有的壓迫,伸手把她扯進了懷裡緊緊抱住。
她先腦子一片空白,接著是憤怒,然後不停的掙紮,連名帶姓的叫他:“宋彥,你把我當什麼?養在外麵的金絲雀嗎,這麼多年不甘心嗎?趁著娶妻前夕來這般羞辱我?”
孫拂曉激動之下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宋彥武將出身,身材高大有力,她的掙紮對他而言如同兒戲。
臉上被打,他反而抱的更緊,破罐子破摔的埋首在她發間。
他一直覺得她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香味,如今香氣濃鬱,他滿足的深吸一口氣。
“我若想要你,何必等到今日。”懷裡人突然安靜下來。
見她聽進去了,他才抬起頭,微微鬆了力道:“我沒有要娶親,那是騙你的。”
意識到他今日的反常,孫拂曉抽噎著,鼻子一酸,眼淚流的更歡了。
“彆哭,彆哭....”他笨拙的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水,“我不是故意的,你彆哭!”
孫拂曉緊緊盯著他:“我隻想給自己留點臉麵,哪怕給你做妾,在彆人乃至你父母眼中都形同恩賜。”
“我從沒想過讓你做妾。”
“外室嗎?整日在這裡等你高興了來看看我,那跟勾欄女子有何區彆?”
宋彥喉嚨像被堵了棉花,怎麼也開不了口,事情沒有辦妥之前,萬一讓她失望怎麼辦?
感覺到胸口的濕意,他又心疼不已。
那年她被人趕到大街上,準備跟人同歸於儘時也沒見她流過一滴眼淚,如今....他手足無措的把人重新攬進懷裡。
心中暗忖,哪怕被父親打死他也認了:“你等我,我會娶你的。”
孫拂曉聞言呼吸一滯,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他,心中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她一直都知道他喜歡她,隻是沒想到他會有這個打算。
他可以一時衝動,自然有人善後,自己卻不行,她賭不起。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我相信我,這並不是我一時起意。”他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無比。
孫拂曉撇過臉:”此刻我相信你是真心想娶我的,隻是為了這個你需要不停的跟人抗爭,過程有多難,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宋彥不讚同的想要開口,被她製止:“你先聽我說完,退一步講,假設你抗爭成功了,我成功嫁於你為妻,我是商戶出生,從來沒有跟那些高門世家打過交道,我要怎麼跟他們相處?你家族裡的人哪怕因為你而妥協,必定也是不喜於我,我又要怎麼跟他們相處?他們感興趣的我都不感興趣,我也不想為了討好他們去迎合他們的喜好。”
她看向他的眼睛:“一時的歡喜會因為種種原因,最終被消耗殆儘,剩下的漫長日子裡,我要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