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書(1 / 1)

摘星 秋忽晚 4625 字 17天前

不覺間,夜色漸濃。

李書顏半倚在榻上,捧著本遊記打發時間。

哪怕心底壓著事,白日裡尚能心無旁騖的給百姓講解,如今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南星把今日新曬的衣物歸置好,隻剩一件黑色的披風,抖了半天也沒抖開。

她氣惱的的搬來圓凳,站上去展開剛好及地,頗費了些功夫才折疊好。

“這位公子身量倒是頗高!”她把披風放在一邊,那日大人狼狽不已的回來,正是披著這個披風,虧的有好心人相助。

她轉頭看向李書顏:“我都整理好了,大人什麼時候見到他把披風還給人家。”

等了半晌沒動靜,她狐疑的抬頭,見自家大人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半天也沒翻頁。

她無奈上前,伸手抽去她手中的書冊放在一旁。

“可是有什麼心事,怎麼今日魂不守舍的?”

李書顏回過神,笑笑的安撫:“沒什麼,早點睡吧。”自己這個丫頭小小的個子偏要操大大的心,還是不要告訴她為好。

南星看了她半晌,囁嚅著,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除了生活上的事,自己什麼也幫不上忙。

想到那兩人現在還被晾在廂房,李書顏詢問道:“今日的兩位客人可有送過吃食。”

“當然送了,那位賀公子真的...”南星偏過頭想了半天,微微一笑說道,“令人見之忘憂。”

李書顏哭笑不得,要是把他今天說的話告訴你,怕是晚上要夜不能寐了。

她也不說破,由的她胡思亂想。

好在自己一向心大,不管上哪發生什麼都能吃能睡。

兩人正說著,門外傳來了若有似無的敲門聲。

“這麼晚了會是誰?”南星側耳傾聽了好一會才確定真的有人在敲門,一邊嘀咕一邊上前開門。

李書顏想到來人的可能性,突然緊張起來,眼下還沒想好對策,能拖一時是一時。

“陸大叔,怎麼是你!”南星打開門,請他進來。

李書顏鬆了一口氣。

門口陸中和乾巴巴的笑著,躊躇著看向裡麵。他在心頭反複糾結,今天在縣衙門口見到的兩人,很大可能是衝著自己來的,他心虛的猶豫著要不要給她提個醒。

相處的時日久了,他早就知道李大人是個什麼情況。

要是說了勢必要牽扯出那一段過往,他實在不想再回憶一遍那錐心之痛,不說又怕牽扯到她?

陸中和眼神閃躲,最終胡亂扯了個由頭:“我想問問那藥酒還有沒有了,上次喝過之後就念念不忘至今。”

南星讓他稍候片刻,轉身回了房疑惑道:“怎麼今日大家都奇奇怪怪的,連陸大叔也是這樣。”

李書顏沒搭話,垂下眼眸抿了口茶。

陸中和端著滿滿一碗藥酒往回走,這兩小丫頭真不錯,千裡迢迢帶來的藥酒,都快被他喝的快見底了,也毫無二話。

一抬頭,兩人正迎麵走來,瞬間收斂了神色,剛才的好心情消失殆儘。

冤家路窄,他目不斜視避讓到一側,裝作沒看到讓他們先過。

賀懷容停下腳步在他跟前站定:“陸先生不必避我如蛇蠍。”

回應他的隻有鼻孔朝天的冷哼。

“此次無數南方百姓受災,陷於水深火熱之中。陸先生自當時止則止,時行則行。”

陸中和見他開門見山,也不打算跟他繞圈子:“這天下不是我的天下,百姓的死活跟我有什麼關係,事情沒有發生在你身上,當然不痛不癢。”

他不想多費口舌,經過他身側時斜晲他一眼:“欲責人先責己,年輕人做事不擇手段,彆把不相乾的人事牽扯進來。”

賀懷容知道他所指,麵不改色:“這是當然。”

陸中和走後,李書顏越想越不對勁,他們認識的時間不短,他剛才的樣子肯定有問題,會不會跟那兩人有關?

她翻身下榻,準備去探探口風。

賀懷容抬手正準備敲門,門剛好被人從裡麵一把拉開,兩人突然見麵,雙雙語塞。

“大人,這麼晚還有什麼事要出去?”

見她重新披了外衣,南心心下納悶,這麼晚了還要出去,什麼事不能明天再說?到外間一看,見一人,逆光站在門口,把門口擋的嚴嚴實實。

李書顏轉頭低聲吩咐:“南星你先去門口候著,我跟賀公子有話要說。”

賀懷容也道:“十二,你留下。”

兩人麵對麵在黃花梨木圓桌前落坐。

一時間誰也沒有先開口,看誰先沉不住氣,李書顏垂下眼眸,視線在桌上來回掃視,不合時宜的發現對麵有一雙很好看的手,白皙修長,骨節處泛著淡淡的粉色。

隻見他提起茶壺,動作從容的倒了杯茶。

“李大人?”

她一愣,抬頭看向他。

“賀某以茶代酒向你賠罪,今日之事乃情急之下無奈之舉。”他站起身。

很好,他果然是有意的,還能把恩將仇報說的這麼輕描淡寫,她靜靜的看著不為所動。

嘴上說的情真意切,連茶水都是她房裡現成的。

不過看他的態度這事有轉圜的餘地,李書顏微微鬆了口氣,仍不接話。

賀懷容見她不理不睬,無奈的把茶具放到一邊,從袖口抽出一幅畫卷,攤在圓桌上慢慢展開。

李書顏沒忍住好奇心,畫中人身量不高,身著緋色官服,兩頰豐盈,雙目炯炯有神,意氣風發,竟神似陸中和。

“這是陸大叔?”

她想起相遇那晚,賀懷容告訴她到武安縣是為了尋親,難道就是他嗎?

賀懷容點了點頭:“如你所見,這是年輕時的陸中和。”

“陸先生跟我有些誤會,早在前幾日,我在集市跟他有過一麵之緣,他為了躲我,連著幾日不曾出攤。”

“至於今日在縣衙門口之舉,賀某實屬無奈,不是有意冒犯李公子,這件事絕不宣於第三人之口。”他特意咬重公子二字,鄭重其事的說道。

既然已經開誠布公,李書顏壓著情緒,直接問出心中疑惑:“我想知道賀公子是從哪裡看出破綻的。”

賀懷容視線落在她身上:“大人的偽裝無可挑剔,壞就壞在太過完美。”

“此話怎講?”

賀懷容看向她反問道:“不知你是否聽說過五色靈芝?”

李書顏點了點頭,這是改變她膚色跟聲音的一味主藥,自然知道。

心中突然一動,他既然知道無色靈芝,一定知道這個藥有什麼效果。

過了片刻,果然聽他說道:“我少年時遭遇變故,改頭換麵時用的正是同一味藥。這種味道我很熟悉,用他之人無外乎為了掩蓋真相。”

他抬起眸子看向她,目光如炬:“當時並不十分確定,是李大人的舉動出賣了你自己。”

李書顏瞬間頭皮發麻,有種無所遁形之感。

沒想到是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偽裝露了破綻,當時抱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心態,想著先把人留下以圖後計。

正是她的行為坐實這個破綻。

她變換了膚色,改了嗓音,加寬了肩膀,再加上她原本在女子中就偏高,又額外墊高了鞋子本來以為萬無一失,沒想到...

藥方的事先擱一邊,可以晚點再知會她爹改良,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怎麼保證不會告訴彆人。”李書顏笑了笑,昨天的事讓她明白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賀懷容重新坐下,看她神色從緊張到舒展定是還有後話。

“賀公子的人品我還是信的過的,不過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哪天不小心說漏了嘴對你而言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於我卻是潑天大禍。”

賀懷容配合的接道:“那你說該如何是好?”

李書顏低頭沉思,隻有關乎自身利益,被串成一條繩上的螞蚱才能守口如瓶,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道:“賀公子可否婚配?”

賀懷容搖了搖頭,麵露困惑,這跟他婚配有什麼關係?

李書顏不懷好意的嘴角上揚:“那就好。”

他有奇怪的預感,應該是個餿主意。

果然聽到她說道:“我家中有一小妹,尚未婚配,許給公子正好,不知公子意下如何?公子要是同意,我們現在就來寫婚書,以後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李書顏心中暗忖,反正婚書在手,主動權就在手。

賀懷容聽聞此言,半晌無語,還沒等他開口,隻見她滿臉誠懇。

“賀公子不必擔心,關於我的事隻要你不隻字不提,公子照常娶妻生子,這個就當沒寫過。”

賀懷容饒有興致的看著,虧她能想到這麼刁鑽的角度,存了逗弄的心思道:“君子一諾千金,婚姻大事怎可兒戲。”

李書顏不語,怎麼還上綱上線了,不過是詐他一詐,他爹隻生了她跟他哥哥兩個而已。

“不要緊,我會像公子一樣絕不宣於第三人之口。”

賀懷容一愣,這不是他剛才對她的說辭嗎,沒想到現在拿來堵他,果然兔子急了也咬人。

他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不知令妹年芳幾何,我於李大人投緣,令妹定也能合心合意,倒有了成家的念頭。”

李書顏心底思緒萬千,麵上卻不顯,記得他說他家中無人了,難不成真想成家,該不會又被他識破了吧。

管他呢,隨口杜撰了個妹子,年齡就比她小兩歲吧。

“去拿紙筆過來!”他催促。

這怎麼比她還著急,是否有什麼隱疾?看他穿著不像有錢人,腰間的玉玨也質地一般,莫非窮困潦倒沒有姑娘肯嫁他?

賀懷容等了半天也不見邊上的人有動靜,隻是在一旁眼神古怪的打量著他。

他低頭掃了一眼:“可有不妥之處?”

李書顏幽幽的問道:“賀公子年齡幾何?”

“虛度二十又三。”

比她大三歲,這個年紀沒娶妻也還算正常。

“李大人可想好了嗎?”

先寫了再說,至少也算個把柄,李書顏拿來紙筆攤放在桌子上。

賀懷容提筆,龍飛鳳舞,一氣嗬成。

李書顏湊上去查看,驚呼出聲:“咦,你竟用左手寫字。”

字跡不好也不壞,字不如人啊!

再看內容,哪怕是權宜之計,上麵也不能沒有雙方名字吧?

賀懷容抬眸,嘴邊掠過一絲笑意,眸中印出她的身影,自然的把紙張轉了個圈。

“一事不煩二主,就不必把你那素未謀麵的妹妹牽扯進來了,這本是你我二人之間的事,隻好有勞李姑娘寫上芳名。”

她站在那裡,心頭一跳,像是失去了焦距。連忙提醒自己不能被美色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