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人也不看了,緊緊的的盯著桌上的三錠金子。
“看不出來,陸老頭你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呐。”
陸中和實在沒心思跟她掰扯,視線掃過賀懷容,一字一句的說道:“凡事不可強求。”
“這位公子還有事嗎?老朽今日還有要事就不奉陪了,明日請早。”
他把家夥什一收,順手拿起桌上的金子往懷裡一塞,故意往婦人那撇去。
果然,人家正眼巴巴的看著,連邊上的客人也忘記招呼。
賀懷容見他要跑,也不著急,既然找到了地方,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陸先生剛才算錯了,既然我來此,就不會無功而返。”
陸中和已經走了幾步,聞言回頭瞥了一眼兩人,健步如飛的消失在人群中。
見人一走,大娘滿臉堆笑,馬上走了過來:“這書中果然有黃金屋,就這麼幾句話,值那麼多金子!”
她又抬頭確定人已經走遠才說道:“陸老頭號稱十卦九不準,公子可彆被他給騙了。”
賀懷容掃了她一眼:“大娘何出此言?”
“這可不是我胡言亂語,你問一問周邊的人全知道。”她手舞足蹈,嗓門奇大,引的路人頻頻朝這看來。
“能否具體說說?”
大娘為難的看著十二,訕笑著扯了扯嘴角:“可以是可以,就是...就是...”
十二心領神會的從懷裡摸出一錠金子遞給她。
大娘眼睛刷的就亮了,雙手接過,撩起衣擺擦了又擦,甚至還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放在嘴裡咬了一下。
隨後心滿意足的收入懷中,笑道:“陸老頭叫什麼我還真不知道,反正大家都這麼叫他。”
“他在這有些年頭了,具體的時間我也記不清,不知是打哪來的,說是尋老婆孩子,一直也沒有找到。”
“平常就靠替人抄寫文書,代寫家信之類的賺些嚼用。大概一年前吧,不知道怎麼的就想不開,跳河輕生了。”
大娘抬手望向不遠處:“喏,就那邊那條河,當時我們縣令李大人剛到任上沒多久,剛好路過救了他。”
“不知道這老頭給李大人灌了什麼迷魂湯,李大人竟然同意他住到縣衙裡去。”
“也就是李大人心善,才收留他在縣衙幫忙抄寫文書,他忙完那邊的事情會來這邊守攤位。”
“我們當地人從不找他算卦。”她又補充了一句。
“他日日都來嗎?”
“來,一有空就來,風雨無阻,每日在此。”
賀懷容起身,既然知道了住處,明日再來也不遲。
十二緊隨其後:“公子,我們不如直接帶他走?”
賀懷容低頭沉思了片刻:“此乃下策,不得已才為之。”
他們順著原路返回客棧。
早上才下過雨,天氣陰沉沉的,一路上被冷風一吹,他嗓子難受的又咳了起來。
昨晚的藥似乎對咳疾並無多大用處,十二盤算著還是要去請個大夫回來看看。
才踏進客棧,老板停下手上活,笑著打招呼:“賀公子你們回來了!”
賀懷容微微點頭。
“賀公子真不巧,你們出去之時方大夫來找。”
“我說你們不在,她說出去買些東西晚點再過來。”掌櫃說道。
“方大夫?”十二不解,他還沒來得及去找大夫。
“是啊,就是方大夫,她藥箱還放在桌子上呢。”掌櫃用眼神示意,正說著,門口進來一位四十上下的婦人。
“巧了,剛好趕上,方大夫是李大人府上的,昨晚不是李大人送你們過來的嗎?。”
他都看見了,不會認錯。
又轉頭對方若煙說道,“方大夫要找的人就是他們,昨天晚上入住的,姓賀?”
“是的,有勞掌櫃費心。”方若煙拿了藥箱,走向他們。
她穿著素淨,膚色白皙,笑容溫婉:“我姓方,受李大人之托,昨晚賀公子的藥方就出自我之手。”
十二驚喜不已,簡直就是瞌睡送枕頭——正是時候。
“方大夫,公子還是咳的厲害?”
方若煙專心把脈輕聲道:“我知道。”
十二退到一邊。
賀懷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多話。李院判的師妹,醫術他還是信的過。
燒已經退了,方若煙望聞問切了一番,心中有了計較。
她留了幾貼藥囑咐道:“脈象浮緊,寒邪入體,賀公子好好休息,切不可太過勞累。”
當晚,他吃了藥後,昏昏沉沉直接睡下。
次日午時,客棧老板一路小跑著進門,在門口抖落一身雨水,抱怨道:“這鬼天氣,就沒個放晴的時候,又下雨了。”
他一抬眼像是才看到杵在門口的兩位客人,見他們倆手空空,笑著開口:“你們是要出門嗎?若有不便之處儘管道來。”
他們的傘在昨晚不知道落在哪了,眼下確實犯難,十二道:“老板能否借傘一用。”
老板露齒一笑:“我就等著借你們呢。”他從門後又扒拉出一把傘,給他們一人塞了一把,“彆淋濕了,這種時候還是要保重好,特彆是賀公子風寒還沒好痊愈吧?”
掌櫃熱情似火,賀懷容嘴角掛著笑意輕輕頷首。
街上行人寥寥,擺攤的小販倒是大多在堅守。他們趕到昨日位置,那裡空空如也,隻有隔壁的大娘一見到他們滿臉驚喜。
扯著嗓門道:“今日陸老頭沒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頭一遭。”
賀懷容突然想起一事,皺眉看向十二,吩咐道:“你去找地方把金子換成銅錢。”
他是為了方便才帶的金子,可不是讓人當散財童子的。
一連三日,陸中和像是人間蒸發。
眼看明日就是除夕,時間緊迫。賀懷容寫了拜帖,讓十二送去縣衙,總歸是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他們從午時等到天黑,縣衙音信全無。
十二疑惑:“不應該啊,那天晚上李公子仗義相助,大晚上還差人送藥過來,次日又遣了方大夫上門問診,怎麼會遞了拜帖反倒不避而不見了。”
認床的緣故賀懷容晚上並沒有怎麼睡著,他揉了揉眉心倚靠在床上閉目養神,小客棧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
“多思無益,明日我們一同前去。”
久違的陽光透過菱花窗,灑在身上,十二推開窗扉,外麵紅彤彤一片。
難得的好天氣,賀懷容收拾妥當領著十二往縣衙走去。
孟方人如其名,一張大方臉,滿臉絡腮胡子,捂著嘴巴直打哈欠。
昨晚跟郭良一起喝酒喝到大半夜,今早果然得知他告假。心中不免暗自得意,這小子酒量不如人還非要跟他逞強。
好在大人平日裡待他們寬和,也不計較這些,今日隻讓他一人職守。
正想找個能靠的地方打個盹,前方徑直走來兩人。
孟方上前阻攔,例行公事詢問:“縣衙重地,兩位止步?”
十二看向他:“我們昨日遞了拜帖,求見李大人。”
孟方斜瞥了一眼,近幾日這幫鄉紳趁著新元這個由頭,三天兩頭來拜訪宴請。
眼前這兩人倒是人模狗樣的,不過可惜大人有言在先,通通不見。
他無精打采隻想快點把人打發走隨口說道:“改日再來,最近大人不得閒。”
十二爭辯道:“你都沒去通傳怎麼知道大人不得閒?”
孟方抬眼看他,才不過半大小子,難怪這麼沒眼力見,不耐煩的揮手趕人。
“我說了不得閒就是不得閒!”
十二深吸口氣,邊抱怨邊下台階,“果然是小鬼難纏。”
孟方一聽瞬間不樂意了大聲喝到:“到底誰是小鬼...小小年紀口出狂言,”他追下台階,“你說清楚...”
“什麼說清楚?”李書顏腳步匆匆,今日立春,她正準備帶著主薄以及陸中和去田間傳播知識,勸課農桑。
孟方見狀立馬折返委屈巴巴道:“大人,您說了不見客,這兩人非胡攪蠻纏。”
李書顏視線落到不遠處的兩人身上,不由自主的揚起嘴角,對一旁的孟方說道:“他們不是本地鄉紳。”
孟方見她神色,局促不安的開口:“原來大人認識他們?我以為他們...”
李書顏安撫的笑笑:“不打緊,你自去忙吧。”
陽光下,賀懷容負手而立,朗朗如日月入懷。
想來剛才定是孟方為難人家了,李書顏向他們走去。
賀懷容見狀朝她溫和一笑:“想見李大人一麵真不容易。”
“賀公子的風寒痊愈了嗎?”
“多虧了方大夫,已經痊愈了。”
李書顏寒暄了幾句,今日還有要事在身,不便敘舊,剛想說來日再約。
南星氣喘籲籲,想必是一路追著她跑來:“還好趕上了,”說著把手中的包袱往她懷裡一塞,“大人還是多帶幾身衣物,彆跟前幾日似的,淋成那樣多遭罪。”
她是頂替哥哥當的縣官,南星本來是她的丫鬟,如今算作是她的通房。
見到此情此景,身後站著的眾人統一扭頭,一副不忍直視的模樣。
李書顏知道南星此舉不合規矩,責怪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假意清了清嗓子:“知道了,你回去吧。”
南星道好,一步三回頭。
轉眼,又耽擱了許久,今日實在不是敘舊的好時機。
“賀公子,今日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改日在敘。”
賀懷容看向她身後的陸中和,對方立馬冷漠的把頭扭到一邊,裝作不認識。
“李大人什麼時候得空?”
李書顏有些懵,這位賀公子雖然笑容溫和,她總覺得有種不真實的疏離感,沒成想人家這麼熱情,竟迫不及待的與她相邀。
明日是除夕,她雖然休沐,但是還有一堆事情要做,肯定不行,後日是新元,也不行...
她一盤算,過完新元肯定有閒暇:“要麼五日後吧,到時候一定掃榻相迎。”
十二兩眼一黑,還五日後?他們最缺的就是時間。
“李公子晚上有空嗎,不若我在縣衙候著李公子。”
李書顏眉眼彎彎,隻當十二在說笑:“就這麼說定了,五日後。”
時辰不早,她轉身就走。
身後傳來略微沙啞的嗓音:“姑娘留步!”
李書顏驀的轉頭,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賀懷容依舊眉眼帶笑,清澈柔和,緩緩的道:“剛才的姑娘好似掉了東西。”
李書顏收斂神色,凝視他良久,她知道賀懷容剛才肯定不是喚的南星,而是在提醒她。
她很快鎮定下來,回想之前的種種,究竟是哪露了破綻。
剛才他隻當那個少年是玩笑,看來是有事相求。
兩人目光一觸,李書顏先轉頭錯開,叫來孟方命令道:“帶他們去西廂房。”
孟方詫異不已:“西廂房?”他沒有聽錯吧,大人要會客也是在花廳,怎麼會...
他看那兩人的眼神瞬間變了,尷尬的候在一邊。
李書顏似笑非笑的盯著賀懷容說道:“請賀公子移步暫候,今日確有要事,晚些回來再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