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瀅回以疑惑的目光，看她做什麼？

她沒開口，眼底卻清清楚楚寫著這樣幾個字，亓官涯又定定看了她兩眼，才扭頭移開視線。

雖然不知道皇後為何也在，但她這次看起來確實不像是刻意留在這兒堵他的，亓官涯想起了昨日陳六安複命時說的話，她將他送的攬霞鍛直接分給了其他三位後妃，隻給自己留了一匹。

以往他送往鳳儀宮的東西，都會被珍藏起來，皇後是真的變了，亓官涯肯定，因為剛才他和周玄知一起進門，她的目光第一時間竟是落在周玄知身上，而非自己。

了卻一樁麻煩事，亓官涯心底本該鬆口氣，但此刻見皇後注意力全然放在其他男人身上，另一股有些微妙的情緒卻在他心間不斷蔓延開，意料之外的情緒變化也讓亓官涯外露的神情顯得越發冷峻起來。

“給母後請安。”亓官涯繃著臉，強行斂下起伏不定的心緒，沉聲同太後先行了一禮。

太後見他過來，微不可見地鬆了口氣，“皇兒無需多禮，坐，元誦，著人看茶。”

元誦姑姑應聲屈膝，帶著其他宮人退出了大殿。

殿內一時間更加安靜了，太後和皇帝在主位相對而坐，宋瀅則獨自坐在客座首位，周玄知同亓官蓉站在殿內，瞧著三人似有三堂會審的架勢，即使做了心理準備，這會兒也不免有些打鼓。

他低頭避開眾人的視線，俯身磕了個頭，“小生周玄知，參加陛下、太後娘娘、皇後娘娘。”

亓官涯冷眼看著周玄知，不用他說，在場的人就都能從他結冰的眼神看出來，他對長公主挑的駙馬人選並不滿意。

周玄知才到宮門口時，值守的禁禦軍便已經往政議殿遞了消息，事關親姐姐的婚事，所以亓官涯下朝換了身衣裳，就立馬往熙和宮趕了過來。

熙和宮位於皇城東南麵，與政議殿隔著完整的西六宮，當他抵達時，亓官蓉已經進了正殿，隻有周玄知站在正殿台基旁的綠蔭下，身邊跟著幾個公主府的隨從，氣氛看著還算融洽。

周玄知據他自己所說，今年二十有六，個頭相比京都人來說矮了些，不過他路引上寫著來自文南府，那邊的人普遍都不算高，所以倒是能對得上，但亓官涯仍然感覺有問題，這樣的直覺曾幫他避開過數次生死危機，他不得不在意。

隻是進殿前，亓官涯已經試探過，周玄知確實對文南府的風土人情如數家珍，如果他不是真的在文南府生活過，語氣很難這般自然。

所以，周玄知的來曆很可能是真的，但更具體的身份核實卻沒那麼容易了，文南府是邊城，離京都有數千米之遠，便是戰時傳遞消息也需要花費半月甚至更久，如今消息來回就更慢了。

亓官涯心底想著事，不免走神，直到亓官蓉假咳一聲，他才重新抬眼，直入主題道：“免了，茂才應當知曉皇姐今日帶你入宮的緣由，朕現在想聽聽你是何想法？”

聽他這樣問，亓官蓉當即皺眉想要接話，亓官涯卻直接抬手示意她先安靜，看看旁邊的人怎麼說。

得了赦令，周玄知也沒有起身，額頭依舊緊貼著地麵方磚，嗓音溫和，“回稟陛下，小生自知身份低微，見識淺薄，有幸與長公主殿下相識，已是平生最大的福分，自不敢再對殿下有分毫不敬之心。”

亓官蓉沒想到都到這會兒了，周玄知還在拒絕自己，不由睜大了眼睛，她還以為，他答應入宮麵見母後和皇弟，便是願意接受她了。

終究，還是自己想多了。

“翰墨軒一事皆因小生而起，累及殿下清譽，實在不該，小生甘願接受任何處罰，過後自請離京，此生絕不再踏入京都半步……”

“周玄知！”亓官蓉急聲打斷他，看著狩章帝和太後一字一頓道：“話，是本宮自己說出口的，銀錢，也是本宮自願掏的，本宮賞識你才學過人，依著茶樓規矩行事，有何錯處？看客們顛倒是非，亂嚼舌根，又與你有何關係？你認哪門子的罰！”

見兩人似乎準備“內訌”，亓官涯和太後對視一眼，保持了安靜。

底下，周玄知沉默片刻，歎息一聲，直起上身看向身旁始終傲骨嶙峋的紅影，溫聲勸說，“殿下，縱使此事並非小生本意，然如今殿下聲名藉甚，緣在我，無可辯駁，世間男兒風流不過閒言三兩句，女子浪蕩卻為累世罵名，此大罪過，小生自當領罰。”

“你就是不想娶我。”亓官蓉有些哽咽地小聲辯駁著，“本宮根本不在乎外麵那些人信口雌黃，所謂名聲，也早在前二十年本宮日日打馬遛街的時候，就已經敗完了！”

不然為何她都二十五歲的老姑娘了，還不曾婚嫁，她是憑本事單身到現在的！

“為了避開本宮，你甚至不要自己的前途了？”永不入京，那便是要徹底放棄科考，亓官蓉閉了閉眼，“你不想娶便罷了，本宮還不稀得嫁你！”

周玄知欲言又止，垂頭喪氣的模樣，看起來似有幾分真切的失落，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沒有鬆口，氣得正用眼角餘光瞥他的亓官蓉直咬牙。

一旁，宋瀅看了半天熱鬨，目光依舊在不約而同沉默下來的兩人身上打轉，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長公主和周玄知之間的熟稔程度確實不像是剛認識兩個月就能達到的程度，但要說是情侶，好像又差點意思。

周玄知的目光，太純潔了，宋瀅隨手撥弄著尾指上的護甲，心底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以她前世的戀愛經驗，對一個人有生理衝動不等於愛上他，但愛一個人，絕對會伴隨生理衝動，這種衝動不僅僅表現為想睡他，在日常生活裡，身體也會下意識朝向甚至貼近喜歡的人，這種原始本能，也正是情侶間張力表現的一部分。

很可惜，她在周玄知身上沒有看見這種張力，他看向長公主時，眼裡更多是看見同類的欣賞，無關情愛……

等等，同類？宋瀅動作頓住，目光緩緩落在了周玄知的耳朵上，那裡光潔一新，似乎否定了她之前的猜測，但是，她還有外掛。

“小七，我要補充關鍵信息。”

【宿主已經得到結論了？】小七精神一振，連忙幫她導出任務麵板。

“隻是有個猜想，想試一試。”

任務簡介裡，省略號逐漸被三個字所代替。

【驚！長公主為愛豪擲千金，放言非君不嫁，誰知對方竟是——女兒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