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和景明,姹紫嫣紅的牡丹花開遍禦花園,於林卿婉意料之中,顧皓之果然出現在皇後的賞花宴上。
今年賞花宴賓客到得前所未有的整齊,隻因太子謝景辰今日也會參加。從前他每次在京城逗留的時間不過短短數日,如今他終於不回邊關,倒是能趕得上這賞花宴了。
有人傳言,皇後今日辦這賞花宴,還有順便給謝景辰物色正妃側妃的意思,畢竟他年紀不小,是時候娶妻了。
隻是到場的眾人環視一圈,並沒有看到謝景辰身影。
皇後坐在上首,在被問及謝景辰去向時,隻笑著回答道,“他恩師關將軍今日也從邊關回來,他去城門口接他去了,稍後便到。”
眾人看不到謝景辰,便心照不宣地吃起了尚書府和宣平侯府的瓜。
於是,當林卿婉出現在宴席上後,眾人便都在看她,目光中不乏鄙夷。
她今日穿了一身胭脂色煙霧千水裙,袖口繡了翩翩起舞的淡藍色蝴蝶,打扮比往日更加靈動些。隻是,當下處於風口浪尖的她本該夾著尾巴做人,刻意低調才對,打扮成這樣倒是令人始料未及。
“她怎麼會來?”
“就是,前腳被爆出來對嫡姐下毒,後腳就被退了婚,她臉皮得是有多厚,才能這樣若無其事的來赴宴?”
“瞧她那一副可憐樣,不知道裝給誰看呢?”
“還能有誰?顧世子唄。”
林卿婉看向顧皓之,但顧皓之似乎不願搭理她,就如同他從前對林瑾照那般冷淡,看她的眼神也同樣糾結複雜,目光短暫交接後他就會立刻移開。
林卿婉心中酸楚,眾人的議論也令她羞愧難當,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去顧皓之跟前。若是她主動接近,顧皓之不領情刻意躲開,被眾人瞧見了便又是一道笑柄。
就在此時,林瑾照也來了。
今日的林瑾照穿著一身嫩黃色煙羅水袖襦裙,上麵繡著白色羽毛,襯托出她肌膚白皙細膩,整個人仿若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清麗華貴,竟讓她身旁的牡丹花都失了顏色。
林瑾照從前總愛打扮,塗脂抹粉、珠光寶氣,裙子也要鮮豔奪目。近來出門都是素衣簡服、不施粉黛,表現得格外收斂。今日倒是穿得這樣明媚,又略描眉點唇,為本就出眾的五官添了顏色,顯得格外動人。
林卿婉忍不住覺得,她是故意要壓她風頭。
不僅是顧皓之忍不住看了過去,周圍打扮得或花枝招展、或莊重華麗的世家夫人姑娘,不少出色的世家少年,也幾乎都在看她。
眾人心中著實驚異,沒想到傳言竟然是真的,從前貌若無鹽、堪當小兒夜止啼的林大姑娘居然貌美至此!
林瑾照的出現,讓眾人更加憤懣林夫人和林卿婉的所作所為。若不是她們出於嫉恨對她下毒手,林大姑娘這兩年必定風頭無兩,怎會那樣狼狽?更無須用手段去籠絡顧世子的心,弄得聲名狼藉。
就是不知道她會醫術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此時的顧皓之,時不時看向林瑾照,不經意的眼神流連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倒是林瑾照連半點眼神都沒分給他,竟直接無視地經過了他。
“……”這讓那些原本以為林瑾照會找顧皓之破鏡重圓的眾人看傻了眼。
什麼情況?林大姑娘從前不是最喜歡纏著顧世子嗎?若是往常打扮得這樣好看,必定是要去他跟前邀請他品評一番。這是,徹底鬨掰了?
林卿婉看著顧皓之,又看向林瑾照,心中酸澀非常,目光狠毒得恨不得能將後者生吞活剝了去。
見到林瑾照來,太傅府的劉夫人幾乎是第一時間迎了過去,“林大姑娘!”
嶽岩鬆同謝景辰一起,去城外接關將軍去了,因而此時的林瑾照獨自前來。劉夫人見她隻身一人,便熱情地邀請她同她一處。
劉夫人身後的劉言澈也問候道,“林大姑娘近來安好?”
林瑾照含笑道,“尚可。”
眾人這時才注意到劉夫人身後站著一位麵生的俊俏公子,長身玉立,生得麵如冠玉,清逸非凡。
驟然出現兩位養眼的人物,眾人隻覺得雙眼應接不暇。
“京中何時多了這樣一個人?”
“不知道,似乎是劉太傅家的公子?”
“劉大公子去了蘇州,而且我認識,這位,莫不是最近被治好肺疾的二公子?”
與劉夫人相熟的莫太師家的夫人,便忍不住當麵問了。
劉夫人並不隱瞞,笑著直言不諱道,“這是犬子,劉言澈,先前得了肺疾,本命不久矣,所幸,被林大姑娘治好了。”
劉夫人這一個多月來,親眼見著劉言澈一天天見好,心中對林瑾照感激不儘,洛陽城中有關林大姑娘的流言撲朔迷離,讓人難辨真假。既然林大姑娘自己都在麗妃宮中承認了她治療過言澈,又在棲霞寺拋頭露麵義診,想必是不拘小節之人。
既然如此,她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
她今日來,有意為林瑾照撐腰辯白,因而答話也十分響亮。
“劉夫人真是有福氣,劉二公子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莫夫人見劉言澈如今無半點病容,賀喜稱讚道,“林大姑娘真了不得,你可得好好謝謝她。”
劉夫人喜笑顏開,“借莫夫人吉言了,那是自然!”
劉夫人與莫夫人聊天時,眾人都有意無意地聽著,見劉夫人都說得這樣清楚直白了,若是他們還說林瑾照不會醫術,怕是聾子不成。
麗妃遠遠聽見,臉色越發沉了下來。當時在麗妃宮中聽林卿婉和林夫人否認林瑾照醫術的人,同樣心裡打鼓。
她們有些拿不準,林瑾照到底有沒有將那日在永和宮中聽到的話說給劉太傅聽去?
從前她們那樣欺辱她,現在向林瑾照示好,還來得及嗎?
而林瑾照,卻仿若沒有察覺到似的,從善如流地坐在劉夫人身邊,瞧劉夫人那親近的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林瑾照是她女兒。
林尚書府的幾人除了林瑾照,其他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即使會同人說笑,那笑容倒像是從苦瓜裡擠出來的,似乎下一秒就能擠出苦瓜汁來。畢竟林卿婉被退婚的真實原因,眾人恐怕心知肚明。
眼見著林卿婉巴巴地看著顧世子卻不被待見,而林瑾照恢複容貌後竟如此絕美,引得顧世子頻頻看去,從前被林卿婉奚落的女子也挖苦道,“沒想到,林二姑娘也有熱臉貼冷屁股的一天。”
林卿婉向來以才華出眾及性情溫婉自居,是世家女子追捧的對象,何時受過這種當麵嘲諷,一時間臉都青了,“你怎的如此粗鄙!”
周圍人聞言,不僅不幫著林卿婉,反而由著那女子諷刺道,“我隻是言語粗鄙,不像有些人,做的事粗鄙。”
“……”
劉言澈從前兩耳不聞窗外事,此次病好了後才聽聞了不少京中傳言,見狀,朝坐在一旁的林瑾照道,“林大姑娘,你那嫡妹當真對你臉下過毒?你也當真被顧世子退過親?”
林瑾照聞言,點了點頭。
劉言澈此前見到林瑾照時,她都戴著麵紗,今日是他第一次看清林瑾照的真實模樣,心中驚豔又不敢多看,怕冒犯到她。
想到林瑾照曾被林卿婉傷害,他眉頭緊鎖,眼中滿是對林卿婉的憎恨。他憤懣道,“林大姑娘放心,將來若是她再害你,我定然替你出氣。”
林瑾照覺得眼前少年說的話真誠中透著稚氣,輕笑,“好。”
劉言澈被這笑容晃了眼,眼神翕動轉了開去。
林瑾照知道,林卿婉經此一事後,必然不會善罷甘休,以她的性子,將來的後手多著呢。
那邊,林卿婉當下便紅了眼眶,灑下一滴淚來,“我什麼都沒做過,都是嫡姐誤會我了,你怎能僅聽信傳言就非議於我?”
林卿婉一副清純無辜、我見猶憐的模樣,果然騙到了一些人,開始有人為她辯白,“林二姑娘說的也不無道理,宣平侯府不是說了嘛,退婚是因為怕傷了林府姐妹情誼。既然顧世子在場,不若聽聽顧世子怎麼說?”
林卿婉向顧皓之投去求助的眼神。
顧皓之離得並不遠,被人點名道姓詢問,語氣平淡道,“宣平侯府退婚,的確是不想傷了林大姑娘和二姑娘的感情,還請諸位不要誤會。”
這是宣平侯府和尚書府對外的一致說法。至於彆的,他也沒法替林卿婉辯解。
如今他見到林卿婉,滿腦子都想的是府醫說她一直知道林瑾照臉上生瘡是她母親下毒所致,卻不僅不管,還眼睜睜看著府醫加大毒藥劑量。
府醫加大劑量的時候,林瑾照已經被他退婚了,對她沒有任何威脅,她和林夫人又何必再下毒手?
他想不通,他從前認識的那樣純善可人的林卿婉,為何會有那樣的一麵。
林卿婉見顧皓之能開口幫她,心中喜不自勝,“謝謝皓之哥哥。”
而顧皓之隻冷淡地點了點頭,移開目光後再沒給她一個眼神,似是刻意與她生分。
林卿婉心中黯然,眼角餘光開始尋林瑾照的位置,見她竟已經去了皇後娘娘和永嘉公主跟前。
隻見永嘉公主親昵地挽著林瑾照的胳膊,腦袋斜倚在林瑾照肩上,連體兒一般坐在皇後身邊,三人相談甚歡,永嘉公主時不時被逗得開懷嬉笑。
林卿婉隻覺得心中無比妒忌。憑什麼自己淪落到這種境地,而林瑾照卻能輕易攀上高枝?
什麼會醫術?都是唬人的,都是高人在給她作弊!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相信她?
林卿婉正欲在顧皓之跟前說道,突然有一宮人一路大喊奔跑而來,道,
“不好了,太子和關將軍在城外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