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1 / 1)

“果真?”劉太傅問。

林瑾照道,“當然,隻是我要先淨手,還請打盆水來。”

聽到她這話,不僅是劉太傅,就連劉夫人,臉色也有些不不好看。

林瑾照這是在嫌棄她兒臟?

在這點上,林瑾照並沒有半分要退讓的意思,麵色無波的等著水送來。

從醫多年,她有些潔癖。哪怕按照醫療規範,她剛才也應該戴手套接觸肺有炎症病人,隻是這裡的人若看見手套恐怕會覺得格外古怪,她便沒戴。要是再不洗手,那她可沒法接受。

最終,劉夫人沒說什麼,讓人打了一盆水來。

林瑾照從係統裡直接調用了點消毒洗手液到手心,就著盆裡的水將手洗了個乾淨。

給劉太傅和劉夫人眼睛都看直了。

乾乾淨淨的一盆水,怎的在她白淨的手裡洗出那樣多泡沫來?他們兒子的手腕當真有這麼臟嗎?

不由得他倆多想,隻見林瑾照手中拿著個青綠色的小瓷瓶向他們遞來。

劉太傅接過,打開看了看,隻見裡麵是無色透明的液體,有一股奇怪的、他從未聞過的古怪藥味。

劉太傅看不出來是什麼,但想到嶽老將軍一生清名,又有書信為證,應是不會派外孫女來害自己兒子。權衡了下,他便遞給了劉二公子,“言澈,試試看吧。”

劉言澈接過瓷瓶,看了林瑾照一眼,隻遲疑了一瞬,便將它一飲而儘。

是甜的,僅有一絲絲苦味。

倒是他沒喝過的味道。

飲下後,他隻覺得身體裡有一場大雨,將自己胸腔中那一陣陣洶湧殘暴、噴薄不息、如火苗一般張揚亂竄的咳意,瞬間澆滅了。

——從未有過的暢快舒爽。

劉太傅見劉言澈神情有異,不免有些緊張,“言澈,感覺如何?”

劉言澈許是太久沒怎麼說過話,聲音有些顫抖沙啞,“好、好多了。”

話音一落,劉太傅格外高興,“有效?居然有效!”

他兒子病了三年了,病情越來越重,最近一年更是愈演愈烈,試了無數的方子,還沒有哪種是能像這樣迅速止咳。

簡直,有如神跡。

難道,這就是能治好他兒的藥?是不是隻要不咳了,他兒的病就能好起來?

林瑾照給劉言澈喂的不是普通的止咳藥,而是強效的中樞性鎮咳劑□□,在現代用於治療各種劇烈咳嗽和刺激性咳嗽。[1]

可以說,在這世上,幾乎沒有它止不住的咳。

但它不是常規止咳藥,長期使用容易產生依賴性,更不能治支氣管哮喘。

她之所以用它,隻是為了快速獲取信任,好讓她方便開展治療。肺結核病人接受治療的依從性很重要,畢竟要連續服藥一年以上,沒有點信任和信念,劉二公子恐怕難以堅持下去。

劉言澈的眼中,也帶著難以置信的欣喜,最終將目光落在林瑾照身上。

他這時才注意到,對方竟是一名女子。

對方雖戴著麵紗,但他能看出來,這女子與他年紀相仿,且雙眸瀲灩如明湖皎月,長相應是不俗。

他常年在府裡待著,對府外的事情一概不知,自是不知道林瑾照的前塵過往。

他略微不自在地彆開了眼,“請問姑娘,這病你真能治?”

之前他吃過很多藥,連罌粟殼都試過,沒有哪種藥的止咳效果能有這麼好,更何況還是立刻見效。

數月以來,劉言澈對任何大夫的態度都是疏離冷淡的,劉太傅還是頭一次聽見他詢問有關病情的問題。

劉太傅對林瑾照的態度也尊敬起來,“林姑娘,之前我多有冒犯,也怪我愛子心切,還望你大人有大量,彆放在心上。不知道這病,你有幾分把握?”

“我理解劉太傅,不會介意,”林瑾照微頷道,“把握的話,大概,有七分。”

本來想說十分,但林瑾照覺得,凡事都可能會有例外,還是謹慎些比較好。

沒想到,劉太傅聽完更加激動,“七分?那就是大概率能治好?”

林瑾照點點頭,不覺得這樣的結論有什麼問題。

可劉太傅一家卻激動壞了,劉夫人竟然直接抹起了眼淚,看得林瑾照心中感慨萬千——在落後的醫療環境裡,生存想必十分艱難,在這點上,與現代社會當真是千差萬彆。

就這樣,林瑾照給劉言澈開了藥,有抗過敏的、普通止咳的、吸入的藥粉,外加消炎藥,一共四種,細細交代了用法,以及症狀好轉的大致時間,便準備回將軍府。

臨走前,劉夫人請求道,“林大姑娘,我兒畢竟是第一次服用這種藥物,不知你這幾日是否還能來探望?”

林瑾照理解她作為母親的心情。

她點頭,“好。”

劉夫人欣喜,“那就多謝林大姑娘了。”

*

劉言澈當天便吃上了林瑾照開的藥。

稍晚時,她收到了係統提示生命值又加了一天的提醒。

林瑾照勾了勾唇角,這代表劉夫人剛剛服用了她給的鐵劑。係統判定的生命值從來都不是她開藥的那一刻,而是病人接受診治並且大概率能治好時,她才能獲得。

用過早膳後,林瑾照準備去劉太傅府探望。

生命值隨著時日消耗,出門時,她順路又醫治了一位小乞丐。

她不知道的是,此時劉太傅和夫人在劉言澈屋裡已然爭執了起來。

站在門外的小廝大氣都不敢出一個,隻靜靜聽著裡麵的動靜,做好隨時進去收拾狼藉的準備。

此事的起因,是由於劉二公子今晨又咳了點血絲出來,嚇得小廝趕緊通知太傅和夫人,剛好宮裡的孔太醫過來複診,便一齊聚在了這。

隻聽孔太醫道,“請恕老朽直言,你們竟然讓一從來沒給人看過病的女娃給二公子看病,屬實荒唐。”

孔太醫是劉太傅從宮裡延請的名醫,據說從前給先皇診過很長時間的病,醫術極為高超,旁人請都請不來。而劉太傅早年的時候對孔家有恩,這才讓孔太醫破例定期隨診。

近年來,劉二公子數次咳得暈厥過去時,都是孔太醫施針給救醒的,因而在太傅府中更是威望頗高。

他沒想到,今日一過來,他就聽說有一自稱大夫的年輕姑娘給劉二公子開了藥不說,還讓他把他開的藥全部停了。

那些藥可是他精心配好的,一天都不能中斷。

劉夫人解釋道,“我親眼所見,林大姑娘是個有本事的,要不還是一試?”

當著孔太醫的麵,聽了孔太醫的說辭,劉太傅又開始不認可,道,“你聽聽,言澈他咳嗽並未消失,跟昨天早上比沒好多少,依我看,她醫術要是真有昨天那麼神奇,為何言澈還會咳?”

劉夫人道,“可林姑娘說了,治病須得有個過程,強勁的止咳藥不能多吃。這才不到一天,怎知道她開的藥沒效?”

劉言澈邊咳邊道,“林大姑娘確實有說過,不若再服用兩天看看?”

孔太醫提醒道,“可是,一旦停了我的藥,二公子的病情必將反複,我前麵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礎,就毀於一旦啊。”

劉太傅聽完隻覺得昨日是昏了頭,怎麼停藥前不問一聲孔太醫,他問道,“那現在補喝還來得及嗎?”

孔太醫道,“若隻缺了一天,老朽我今日藥方調整些劑量,尚能補救。”

劉夫人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那林大姑娘的藥怎麼辦?”

喝?還是不喝?

林大姑娘說了,不要隨便喝彆的藥,彆的藥對他兒身體沒有好處。

孔太醫擺擺手,“管什麼她的藥,我都看過了,那些藥看起來根本就不是正經草藥做的,那藥片就跟石灰差不多,一定是那女娃在故弄玄虛,招搖撞騙。”

劉夫人有些猶疑,“可林大姑娘說過,她不收診金,可見不是為了錢來的。”

她母家是做生意的,富庶非常,連帶著太傅府也頗有錢財,先前是有些假冒大夫的人過來騙錢,但林瑾照,怎麼看都不像。

她還是嶽老將軍的外孫女,犯不著來太傅府騙診金。

孔太醫冷哼道,“一開始,都是這樣說,誰知道後麵會不會變。”

正當此時,門外小廝通傳道,“太傅,夫人,林大姑娘來了。”

林瑾照在門外時,屋內的爭吵聲她已經聽到了些許。

等見到她進來,屋裡頓時噤了聲。

隻見劉太傅、劉夫人和那所謂醫術高超的孔太醫,都站在劉言澈身前。而劉言澈則蜷在床鋪上,不停地輕咳著。

林瑾照什麼也沒說,她氣定神閒,慢悠悠走到劉言澈跟前,就著他的手腕診脈。

孔太醫見她絲毫不將自己放在眼裡,不滿道,“你這女娃,好沒禮數。”

劉夫人被林瑾照這樣直接進她兒子臥房、拉著她兒子的手腕直接診脈的操作整得有些迷糊,這,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啊?

連劉太傅一時也忘記了自己剛剛想要質問林瑾照的話。

隻聽林瑾照問劉言澈道,“劉二公子,請問你昨晚做了什麼?”

劉言澈恰才也被林瑾照的行為略微驚到,聽她這樣問,心虛道,“我昨天晚上沒睡著,找了一本書出來看。”

昨天是他一年以來感覺最輕鬆的一天,他心情難以平複,便打開了本從前喜歡的詩集,好清心凝神,沒想到後來忘了時間,一直看到了後半夜。

林瑾照語氣不悅地問道,“二公子可還記得,我昨日如何交代你的?”

劉言澈答道,“林姑娘讓我按時服藥,另外不能吃牛羊肉、蝦、桃子,不能接觸灰塵和花……灰塵……”他眼神有些躲閃,“那書我許久沒打開了,確實有灰塵。”

林瑾照又問,“還有呢?”

劉言澈聲調降低,“還有,規律作息,不得勞累,不得熬夜……我昨晚,熬夜了。”

劉夫人向劉言澈投來責怪的眼神。

林瑾照道,“看來,二公子都記得。”

說實話,林瑾照有些生氣,但想到眼前畢竟是一個病了幾年的十幾歲的少年,又覺得氣不起來。

劉夫人轉而又對守在門外的小廝問道,“你們也是,怎麼不看著公子點?”

在劉太傅和劉夫人看來,果真是他們錯怪了林姑娘,是言澈自己沒遵照林姑娘說的做。

兩個小廝慌忙跪下,“請太傅、夫人恕罪。”

劉言澈道,“母親,是我當時不想睡,怪不得他們,今後,我一定按照林姑娘說的去做。”

他昨日咳嗽真的少了很多,昨晚是自己大意疏忽了,還讓林姑娘平白被他們在背後冤枉了一頓。

林瑾照朝劉言澈道,“希望二公子今後能說到做到。”

正當此時,隻聽一聲冷笑從孔太醫那兒傳了出來,“自己看不好病,反怪病人自己不當心,你這樣自圓其說的行騙伎倆,我可是見多了!”

林瑾照此時才正眼瞧孔太醫,“不知孔太醫此話從何說起?”

孔太醫摸了摸一把花白的長須,笑道,“我說的,林姑娘心知肚明,你不會醫術這事,根本瞞不過我。”

林瑾照眼神寧靜如秋日的湖水,“我自然是沒有孔太醫醫術高超,以至於劉二公子兩年都沒好轉。”